风过叶留，意未遂的竹枣树们反而赔下些叶片和枣子。
一颗绿油油的枣子眼看就要砸在地上，与腐烂的竹叶土壤鬼混在一起，但一只小手抢先一步。
绿枣被送入口中。
“呸呸呸。”
冬铁枣，多在秋末成熟。
现在是初秋。
小汤秋水般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最后还是把未熟的枣子塞进怀中。
百米开外，高草丛后。
满脸伤疤，右瞳灰暗的虎妖匍匐在地，身躯下压，似乎在为冲刺蓄力。
姜笙见此，紧张的心情放松些许，从树上跳下，平稳落在虎妖身后。
好在它全力博兔的谨慎，给了姜笙赶过来的时间。
虎妖猛转身，见是战过一场的姜笙后，毛发炸起、嘴里呜噜着低吼：
“怎滴，又要插手是罢！”
是头东北虎。
姜笙没作声，盯着对方试图藏起来的瞎眼看。
初到山头，这头四五伥鬼伴身的孽畜想要给姜笙一个下马威，证明自己才是此地的山大王。
现在身边空空，又瞎了只眼的惨况已经说明了它的下场。
姜笙慢慢走近，看着虎妖疯狂低声怒吼，又不敢大声惊扰到小汤的模样，咧开嘴笑了笑。
她无视虚张声势的老虎，大声开口道：
“小汤。”
“哎，是医仙姐姐吗？”不远处的女娃左右转头。
姜笙感受着身旁再度升起的怒气，接着道：
“是我。”
“您在哪呢？”
“小汤，你数个三二一木头人，我就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好啊好啊。”小汤似乎有些激动。
“？”虎头一歪。
“不过你要闭起眼睛捂住耳朵数哦。”姜笙转身面对老虎。
虎妖的脸上露出疑惑，它犹豫下，开口道：
“你在帮我？”
姜笙眼皮一跳，没回答它，反而对着小汤喊道：“开始数吧。”
“好！三……”
“管你这头蠢蛛是不是想开了，多谢。”虎妖再度俯身。
姜笙一愣，暗里的腿刃伸到一半，又慢慢收了回来。
感情自己不想让小孩看到血腥画面，这头老虎却自作多情以为在帮它啊。
不过自己一字未说，只对这畜牲微笑，还让小汤闭眼捂耳，确实有点…将计就计，姜笙干脆笑着对它点点头。
“二…”
身边的气息全数凝滞，姜笙知道这是虎妖扑击的前兆。
“一。”
虎跃，风从。
罡风刮过姜笙面庞的同时，暗中蓄力的八根蛛腿像是压满的弹簧，姜笙的身影瞬间消失。
“木头——”
“嚓！”
血溅绿竹，
从高草跃出的庞大虎躯停顿一下，下一刻虎头似呱呱坠地，在强力的作用下翻滚前飞。
“人。”
在小汤将视线探来的前一刻，两道蛛丝一伸一缩，飞出的虎躯和头颅又回到了草丛中。
看着瞳内写满惊慌恐惧的头颅，姜笙随手扔去。
“丹仙姐姐？”
“我临时有事，你在此地等上小半个时辰，再去小屋找我。”姜笙轻描淡写道。
“可……好吧。”小汤答道。
然后女孩提起裤腿就地一坐，脖子脑袋都在往这边的草丛探。
一脚将虎妖脑袋当做烂瓜踩爆，姜笙把蛛腿放在毛竹上擦了擦。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随处乱跑。”姜笙把虎妖的身躯草率藏起。
“哦～”
…
‘呼，比想象中轻松。’
三米多长的妖兽之躯，而且是开智的兽王一族，正面作战的话，姜笙没十足的把握瞬杀对方。
当初大战一场，虽说对方的伥鬼被全数扬飞，但姜笙自己也受了不少的伤。
要不是提前记好了下一次的蜕壳时间，在隔天身体就恢复至最佳状态，还真打不过杀来的母老虎。
对方适才的身体状况，可以用灯枯油竭来形容。
姜笙估计着，虎妖两口子应该是走投无路，要不然不至于铤而走险，在离人类乡镇不到几里的山路捕猎。
如今公虎妖已被斩首……
姜笙不再犹豫，无声跳起，带动几片落叶上升一阵。
…
枯叶飘下，落在散发骚臭洞窟的入口。
姜笙放慢爬行速度，一步一步走进昏暗洞穴。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眼瞧着那头重伤的母虎扫了一眼，随后惊恐地迅速抬头，呲牙咧嘴：
“怎是你，我家那头废物呢？”
姜笙默默伸起蛛腿前肢，刀刃般锐利的下肢对准了同样炸毛的母虎。
几年的生死搏斗，让姜笙早就习惯了冷静对待杀伐时刻，对敌人的仁慈只会化作暗剑，狠狠扎在脆弱之处。
但今日，姜笙的冷面惊愕一瞬。
母虎站起都有些勉强的身躯下，不知何时探出个小头，好奇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姜笙看。
“快躲回去！”母虎怒骂。
小虎头一缩，却只藏起半张脸，牢牢地抱着母虎的后腿。
“求你，放过孩——”
“抱歉。”
姜笙长吸口气。
…
……
走出洞穴，姜笙看着染血的蛛腿，一时失神。
微微颤抖的身躯强迫她思考自己为何要杀戮，为何要把事做绝。
生灵间的捕食再正常不过，姜笙知道自己是个妖，她并不想过度偏袒人类。
所以当初重伤二虎后，对方不再主动找茬，姜笙也没找过他们麻烦。
但…对方逮着人类向姜笙求药的机会，偷偷伏击了几个人，姜笙是知道的。
这…应该算恶吧？
…
算个屁。
姜笙给了自己一掌。
若是凡事都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除恶扶弱的理由，
不累吗？
虎吃人，人打虎，姜笙杀了虎，但人还是会打她。
此方世界，唯有“变强”二字才是真理。
归根结底，不过是担心母虎的报复，又因如今尴尬的身份，姜笙害怕放过的虎崽子来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复仇情节，所以送虎家团聚。
不为天下不为苍生，为己，正视内心守住底线，活己。
想通之后，姜笙也在树干上把血迹蹭得差不多，她转身向洞穴走去，想确认一番自己没有遗漏掉尸体中的虎弟虎妹之类的。
进洞，仍是那样昏暗。
“咦？”但姜笙的眼睛闪过惊讶。
母虎和虎子整齐的断尸上，冒出不少白云状魂体，依稀组成个人样。
伥鬼？不对，怨气的浓度太低了，而且若真是伥鬼，这母虎肯定会召出来用。
细看几眼，姜笙发现虎子上的魂体明显少于母虎的，且母虎的魂体中还夹杂妖物。
难不成？姜笙一愣，随即将“借字法”的一个口诀忆起。
“开智万类，若死前积怨，则如附骨蛆，亡魂缺一欲，不得入轮回。
未修此法，便与其无关，此法修大成，可见亡者恨，借之不需还。”
心念一动，漂浮的魂体果真如五欲一般飘来，缓缓纳入姜笙的掌心。
而更让姜笙惊讶的是，这两只虎妖腹中亡魂的含量，已经抵得上她半月向乡亲借来的喜欲。
虽说是消极的情绪，练出来的丹会沾点邪性，但这效率没得比啊。
再度检查一遍洞穴，确保自己没漏下值钱的事物或虎弟虎妹后，姜笙离开了。
她先是回到击杀虎妖的草丛，果然，虎妖的残躯上也冒出大量怨魂。
尽数收入，姜笙苦笑，这收集来的丹辅，却是完全超出了这月一点一点攒的喜欲。
但她的嘴角没挂起多久。
“恨呐…”
若有若无的低语突然在姜笙耳畔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