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店名，“估衣铺”的名头下是两套颇为喜庆的男女衣装。
姜笙走近，带着笑容跟店家打个招呼。
“客官需要订做衣物吗？小店虽是估衣铺，但做套新行头，或者‘杓字笔’的估衣也是有的。”老板是个高颧骨的精瘦妇人，一双灼灼细眼来回打量着姜笙。
从业多年，就是傻子也能成个老滑头，妇人把姜笙的面容和衣物做对比，揣测对方是个大世家出来游历的小姐，这种人往往不缺钱，多的是油水。
不过这个头发扎得…难不成是中原那边的新时尚吗？
姜笙听不懂对方的黑话，也不想浪费钱做套贴身好看的衣物，她开口：“我是来买亵衣的。”
“呃，好的好的，客官您要丝绸的还是棉布…”
“给我最一般的，拿两套，”姜笙低头，不见脚趾，“钱不是多大的问题。”
“那就……麻布的，客官您这尺寸，要不还是买件丝绸的吧？”妇人擦擦汗，她发觉自己好像看走眼了。
这客人精不精她不知道，但就对方打量衣服时选择性逃避的眼光，绝对抠门。
“为何？”
“要不然…勒得慌。”
姜笙托下巴思考会，摆手道：
“免了免了，还是麻布好。”
麻布好，便宜耐操，且两套下来只要一百多纹钱。
姜笙走在街上，手里挥着向妇人当来的八百纹钱小布袋，八十块铜钱相撞鸣声。
用银两换纹钱，让跟姜笙讨价还价的妇人态度好了些，最后还抹了个零，这小布袋算作送的。
接下来，姜笙又提着钱袋去了肉铺米铺，买了猪肉米面若干。
手上越来越重，姜笙自觉街上行人的眼光越来越不对劲，便来到个乞丐身前，朝没了小半的破木碗里丢两个铜板：
“老兄，打听个事。”
蒙头垢面的乞丐笑嘻嘻收起两块铜板：“好人您尽管问…”
他抬头，吉祥话卡住，一时间他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丐帮下一任掌门。
姜笙表面不在意，心里也有了买个帷帽的打算，她开口道：
“老汤家怎么走？”
…
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姜笙消失在街尾，靠窗喝茶的珑画桦放下木杯，缓缓回头。
镇长仍带着那几箱参差不齐的白银，似乎还隐约可见些碎石。
年近七十的老人诚惶诚恐，他当初想过用姜大夫的名头能引些高人来，再用筹来的钱财打动高人帮忙除妖。
但他没想到，居然引来了这等人物。
早上那惊鸿一瞥，纵使他老眼昏花，金龙爪牌的模样却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东西没人敢造假，大炎皇室，姓珑。
他深知对方于这点钱财提不起兴趣，但……
下次大祭，就要轮到他的孙子了。
“知道妖在哪些山头吗？”珑画桦问道。
“啊啊，您说什么？”老镇长才发觉自己过度紧张头晕眼花，对方已是问了好几遍。
“我说，妖的具体位置，您知道吗？”珑画桦耐心的一字一字道。
“这、这个…”
珑画桦叹口气，欲起身。
“求您了，我们实在没人指望了，求您帮我们除妖吧！您要什么我都去给您拿来！”老人一慌，伸手欲挽留，打翻的热茶溅到他枯细的小臂。
黝黑的皮肤上烫出大片嫣红，他的眼中流出泪滴，像是干裂的土地挤出泥水。
珑画桦顿住身子回头，晃动的黑纱没有泄露主人的情绪。
老人的手停住，他怕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抓上对方的衣襟惹她生怒，怕是祖宗的坟墓都得被刨开，三族都得曝尸荒野。
珑画桦无声离开。
…
…
“嘿咻。”
爬上墙头，姜笙将狭小的庭院尽收眼底。
老汤家不大，皆是硬土的院子也要试试种点作物，焉黄的植株跟死气沉沉的院子相得益彰。
找准落脚地，姜笙跳进院子。
拍拍身上的灰尘，姜笙抬头，跟只土狗的目光对上。
身子尬住，姜笙举起僵硬的食指，想示意对方别作声。
瘦小的土狗张大嘴巴。
姜笙无奈，也张大嘴巴。
奇特的腔内构造起了作用，土狗“呜咽”一声，四脚发软的打颤。
走近，看着畏惧却不曾跑开的白面黄狗，姜笙乐了。
她手指一抖化成蛛刃，切下块猪肉油沫扔给对方。
带着灵性的黑瞳死死盯着姜笙，一眼不去瞄地上的肉油。
是条好狗，姜笙打住去摸摸狗头的想法，来到门前贴墙听着。
屋内，女孩的呼吸声又重又沉。
毕竟刚熬完夜，姜笙心想。
她四下看了看，找到个较为干净的石阶，拿黄纸一垫，将两条猪肉几包米面整齐放在一起。
想了想，姜笙还是一咬牙，将一两银子放了上去。
土狗不傻，眼瞅着姜笙没什么恶意，过来蹭起姜笙的裤腿。
“旺财，不知道你叫不叫这名，但天下土狗都有旺财这个名号，”姜笙蹲下身子，严肃对着黄狗道，“我要你保护好这些东西，能做到吗？”
“旺财”吐着舌头摇摇尾巴，竟是支起上半身，两只前脚合十做拜礼。
“好狗狗，替我守好这姑娘，相信我，她以后肯定能带你吃香喝辣。”姜笙交待完，似乎听到主室里有些动静。
老汤是个娴熟的采药人，现在吃了丹药身体好上些许，对于动静还是很敏锐的。
“撤了。”姜笙说完，学着墨河的样子轻身一跃，翻过高墙，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
完美。姜笙这么想着，缓缓起身，再度拍了拍衣物上不存在的尘土。
再度跟珑画桦面面相觑。
吸口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姜笙开口道：“这么巧啊。”
闲适到像是刚从院门走出跟邻居打招呼的闲人，而不是鬼鬼祟祟翻墙似小偷的恶徒。
“你在干嘛？”珑画桦右手一提，姜笙这才发现她手里跩着个人的衣襟，像是拖着条死猪。
“干好事。”姜笙答道，神情自然。
垂纱动了，姜笙又瞥到寸金煌，随后眼前一痒，她眨眨眼。
“问心无愧吗…”珑画桦小声道。
“倒是你，在做啥呢？”姜笙没听到对方的叨叨，上身侧斜，试图探向珑画桦的身后。
“哦，这是当地巡检，”珑画桦抬头望了眼天，“时间差不多咯。”
“什么时间？”姜笙问。
“午时三刻，”珑画桦侧瞄了眼身后的中年男子，补上句，“开刀问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