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见日升,姜笙被阳光刺了眼皮才醒。
打着哈切揉着头发,睡眼惺忪的姜笙看向旁边,床上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个翻了面的枕头和叠好的被子。
苦笑两声,姜笙下床,桌上的纸条扎眼,被其上闪烁的几两银子压着。
瞄了眼银子,姜笙再读起内容。
“三两银子,去找个镖人回京,我先走一步,勿念勿寻。”
字迹工整优美,却看得姜笙越发难受。
游戏中,能够见到珑画桦彩蛋的方式,需要至少通关游戏七次,且每次都得走不同的世界线,分别潜入案牍局密室,
收集齐珑画桦的七个死亡案牍。
七次中,六次死于妖魔死战,六次重复的“战至血尽炁枯”。
…
迅速打理一番,姜笙收拾好包袱,跟小二打个招呼便出了客栈。
心口隐隐发痒,姜笙倒是没想到,欠的债竟可以帮她寻到珑画桦。
对方还在县城内,姜笙别无他法,只能移动位置,凭着心脏瘙痒的程度,来判断对方的大概位置。
约一个时辰过去,姜笙绕着县城走了小半圈,最后终于是锁定了珑画桦的路线,从衙门走到西城门。
一路上,静得像座死城。
街旁的木门紧紧死闭,数不清的视线透过窗缝刺来。
除了个画铺,里面横躺在木椅上的女人戴着墨镜摇着蒲扇,还朝姜笙打个招呼。
姜笙有些烦闷。
除妖的消息先她们两人到城一步,而县令的态度也很明显。
路人说衙门已经一天不见动静了。当真应了墨河那句根基腐烂啊……不对。
现在的人跳不出这个局限的时代,但姜笙知道,正真的根基应该是谁。
珑画桦斩妖,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些与妖魔勾结的官员。
加快步伐走尽商路,迈过居民区时步履稍慢会,姜笙走到城门时,身上包袱鼓了些。
在空无一人的西城门,那袭站定的身影背手而立,显得单薄,
背后几卷长筒状的画卷耐人寻味。
她在等人,等谁再明了不过。
到她身后,姜笙摸摸行囊包袱,确定事件齐备,可以上路。
“会死的。”珑画桦侧头看向姜笙,手中的帷帽兴许是她觉得无用,便取下了。
“那你呢?”姜笙问。
“我…打不过会跑。”
“不信。”
姜笙知道这女人是个什么德行,不除妖魔终不还。
“真的不必跟来。”珑画桦叹气,看向手中帷帽。
双方尖端战力相差不大,一个宗师对上半步妖王和两个妖君,谁胜谁负未成定数。
但在人数上…珑画桦两个时辰内走遍衙门和军伍,县令不见人影,至于那七百守城军,则是凭借县令口谕,不听镇魔司校尉的使唤。
所以双方,是一,对一座山。
底层浑如浊水,官员凭一纸版檄鱼肉百姓,而镇魔司拼命拦在西域边疆外的妖魔,竟然可在此地被奉作山神,享献祭受香火。
父亲啊…这天元盛世,当真吗?
姜笙又见那思欲浮现珑画桦上头,心里嘀咕这姑娘胸怀小小思绪缈缈。
“珑少尉,可有什么计划?”她在珑画桦面前挥挥手。
“你真来的话…”珑画桦回过神,递来帷帽,“你还是走吧。”
三岁开智的妖兽,按她的本职,绝对要把对方盯到死,或者一剑砍了更为方便。
但是不知为何,珑画桦下不去手,甚至想让对方活命。
“行啦行啦,说的我都倦了,”姜笙摆弄下帷帽,戴上后嗅到几缕花香,“你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珑画桦笑笑,声音似乎郎爽些许,问道:“人情?”
若此般共死…也算是尽责了吧?
“对,救命的人情,怎么欠的、何时欠的别问,我不同你讲。”
“为何?”
“说了不同你讲,”姜笙哼哼,两手叉腰道,“珑少尉,我已准备好。”
跟着对方,不过是想确认下还不上账之后,是成了坏账还是直接引来天罚……大不了,她死了自己就显出妖魔本相,这样对方兴许就会放过自己吧?
姜笙没底,她在说服自己走上这条歪路不回头。
却见珑画桦将个鎏金腰牌往地上一丢,眼睛偷瞄几眼戴了帷帽的姜笙,迈开步子道:
“你不欠我了。”
姜笙扫了眼,本觉得那是个校尉腰牌,但那熟悉的金龙雕唤醒了姜笙些许记忆。
有点像后期某个boss爆的珍玩?姜笙回忆着。
城墙下的拱门不大也不长,几丈的路子,两人很快就能走完,此刻不问之后便没了机会。
姜笙还是没压住好奇心,问道:“那是什么牌?”
“那是……”珑画桦沉默会,撇开话题,
“一年前,我向家父请求历练,去西域守疆,想弄清我的剑为谁而挥。
我特地嘱托,不要家中长辈的任何协助,家父思索一番,扔给我这个腰牌,他说…”
姜笙等待下文,帷帽间的清花香突然被一抹骚臭代替。
“他说牌若离我十丈,则视作人死牌灭,会派人给我收尸,”珑画桦把剑横在身前,一手持柄一手托鞘,“我给你三句话的时间。”
姜笙正想问为何不用那腰牌命令守军,但珑画桦话锋转化之快,她先是一愣,然后视线顺着珑画桦望去。
城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个驼背棕毛人形狐妖,身形猥琐耳朵尖长。
那狐妖讥笑两声,晃晃手中三个袋子道:“您可让吾辈好等,那太阳都快把吾烧秃头了。”
“两句。”珑画桦道,剑出一尺。
“哎哟您别急嘛,大王让我来给你传话,”狐妖大大咧咧蹲下身,把三个袋子依次打开。
血淋淋的头颅两两成对。
狐妖指着第一个袋子,狐悲道:“这是三个巡检中剩下的两位,为了表现咱大王自断手臂,不再滥杀百姓。”
指着第二个袋子,愤慨道:“这是那两给吾当狗的人类,嘿!吃里扒外的,居然透漏大王的消息。不过一胖一瘦,倒是容易辨认。”
姜笙皱眉。
说完,它还嘿嘿一笑,弯曲眯起的瞄向珑画桦和姜笙,视线打了几个来回。
“最后一句。”珑画桦扫了眼最后一个皮袋里的人头,她身上突显的煞气反而逐渐淡去。
姜笙看了眼,下一刻手指甲扎入肌肤,根根怒骨错响。
“嘿嘿,您二位的态度反而交换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它说完,抬脚踩踏在那两具头颅上,“这公的啊,想参军入伍,报弑妻之仇…”
斩首宋巡检之日,询问妻子下落的光膀男人。
“这母的嘿,想报官检举,污蔑我们妖人勾结……”
同日,首个揭露巡检卑鄙之事的妇女。
“勾结个屁,这群被圈养的两脚羊畜,不念咱家大王的好就罢了,污蔑大王可是重罪。”
血泥染在一起,显得油腻恶心,不甘和恐惧的面容化作两摊烂渍。
“您二位说,对吧?”狐妖笑笑,拱手弯身讨好道。
自断人类中的爪牙,杀率先出头的鸡敬猴,言下之意,就是让二人就此离开。
姜笙试着感受下狐妖的实力,不可探测,说明对方至少是六品往上。
姜笙拔出剑。
若是三品之差就不敢拔剑,她算什么。
欲前冲的身子被个剑鞘挡住,姜笙侧身疑惑,珑画桦对她摇摇头。
姜笙看向沉重的剑鞘,这才注意道,对方今日拔剑不如往日干脆。
“您这是在考虑了?哈哈,还真是识时务者……”狐妖喋喋不休。
对方身后的实力确实太过雄厚了,也许撒手不管,才是最好的选择…姜笙眼睛一暗,视线往下。
但,
珑画桦的剑刃也不同往日,
血红的剑刃仿佛要滴出血来,吞没大地。
“我来。”珑画桦道,剑往身后一探,起剑势轻若平切。
血虹贯日。
眼前红光一闪,姜笙再度睁眼时,小半个城墙、狐妖和珑画桦皆没了踪影,阳光透过废墟洒在六颗头颅的乱冢上。
不远处,十丈长的山丘中心,多出个圆滑透光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