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机的转折往往决定于一瞬，此刻姜笙眼中的惊慌恐怕不遑多让那丧子的灰鼠。
看对方那轻松一拍和鬼魅身形，姜笙一个照面就明白双方不处于一个量级。
而对方的目标，竟是自己。
转身欲逃，姜笙的动作却被一声轻唤喊下。
“别怕。”珑画桦的声音从自己的发侧传来。白发中的一团墨水跳动，下一瞬直直射出化作个四爪手臂，一把握住了袭来的人影。
姜笙这才发觉，那人已经悄然摸至她身后，手中反握的匕首就要割向她毫无防备的后脖。
即使那人被掐住脖子嘴腔洞开，他却是把匕首一松，另一只手在下方接过翻转的利器，再度捅向姜笙的心脏。
“快点！”珑画桦的声音喝斥，那墨爪再度分出个尖锥刺向对方的小臂。
墨影淡去一大片，姜笙不再发楞，回身甩壁，举手下挥之间，整只小臂已经变为漆黑蛛刃朝对方脖子砍去。
“咔擦！”
利刃削骨。
姜笙瞳孔一缩。
那人砍她的动作——右手原先是抬起至下颚，此刻被墨爪连着脖颈锁在一起。
姜笙看着对方眼中的笑意，顿感不妙。
他刚刚主动张嘴咬向小臂的肌肉，扭动头颅硬生生让姜笙的蛛刃改道，劈开他的整根臂骨。
“还真是个蛛妖，”男子眼中闪过杀意，“不过我赢了。”
位于姜笙腰间的匕首刺来。
三寸，两寸…姜笙试图伸手去挡，但对方磅礴的源炁绽放，姜笙的左手被气势震退。
这以伤换命的手段姜笙没曾料到，一时间伴随着死亡的重压和僵硬的身躯，姜笙只能看着那匕首缓缓推向自己的心脏。
重压？
姜笙抬头，却见满脸邪笑的男子头上不到一寸之处，是个比他头颅还要宽大的剑尖。
随后，巨剑如山坠。
姜笙此刻站着的粗壮树枝被削去一半，她瞳孔闪动，看着漆黑的剑刃失神。
抬头望去，一眼看不到这百丈剑刃的头，这把巨剑堪堪贴着她的胸口而过，将她身前的半段树干、黑衣男子和她的半截蛛腿吞入大地，入土为安。
一时忘记疼痛，姜笙推着剑刃，默默把身子往后挪挪。
这剑要是再偏向些许…姜笙吞吞口水，看了眼胸口被擦破的素衣。
黑剑逐渐变小，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剑身中传来：
“珑公主，需要墨某助力吗？”
“只有剑？你人呢？”珑画桦长剑一挥，一道罡白剑气将红眼灰鼠击退。
“剑在如人在嘛，麻烦珑少尉了。”黑剑缩至正常大小，墨河打趣的声音接着道。
“哼！”珑画桦斜后跳去，一双长腿在一圈成圆的毛竹上踏步，一卷空白的画卷在圆心处浮空平铺。
她一边躲避着灰鼠的追击，剑刃上的墨丝从四面八方朝画卷印去，逐渐画出个人形。
“回！”一剑逼开灰鼠，珑画桦举剑一转，一头墨蛟钻入画卷当中，其树干大小的身躯在撞到画卷平面时如泥牛入海，通畅无阻。
接一个起跳，鞋子猛踏在扑击而来的灰鼠脑袋上，衣袖张扬狼雕飘飘，珑画桦猛地发力，灰鼠如一枚炮弹砸入地面。
空中的珑画桦则是横过身子运力转体，宽大的袖子让她一时如张侧翻的伞。
“去！”
勾线剑不知何时悄然平切开画卷，剑尖之处，一团浓墨弹射而出。
那墨团似沸水般不安分，于风的阻拦下形变成椭圆时就缓缓扩大，逐渐生出躯干四肢。
勾线勾线，勾墨成线。
通体由墨水组成的女子身影冲至剑旁，五指逐一攀上黑剑剑柄，如画般的身躯柔韧细长。她拖着身子起剑横转一圈，黑剑散发出的剑气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将远处奔来的群妖整齐化作四五段。
“哟，姜大夫，今天天气不错啊…”
姜笙正捂着自己的断臂止血，眼瞧那墨色人影朝自己招呼，她有点不想捂手，想捂脸。
墨河，那把黑剑应该是她的主剑。
剑修一般分两种，一种练万剑归宗的，视剑如女人，女人如衣服。
还有一种，就是选中一把剑，以剑为友为伴为血为骨为己，此法大成，剑和人的修为各占一半。
字面看来，门外汉皆会觉得练万剑的人强，
实则不然，
此刻眼前的剑圣墨河就是最好的例子，不仅可以将神魂分入剑中，身消陨前剑不毁…
且更关键的是，想练独剑流，主剑至少得是珍品往上。能用上珍品宝剑之人，背后的资源会差到哪去呢…
此刻，墨河应该就是把神魂寄宿于黑剑当中前来助阵。
一剑挥完，墨河把手搭在额头上远眺下，见斩击让妖群暂时怯场，她大步走来，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姜笙的肩上，道：
“姜大夫啊，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
“京都里常住的妖两只手掌都数的过来，没想到我请个大夫还得去趟监察院…”墨河止不住叨叨，让姜笙一时犹豫仅剩的一只手是捂脸还是捂耳朵。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待我们都回京了…”墨河突然凑近些，低声私语道，“请你告诉我身为一头妖，竟敢跟一位镇魔校尉同行的胆子是怎练的。”
“想必是段有趣的故事，”见姜笙眼如死灰，墨河大笑几声拍拍她的肩膀，提着剑迈步走开，“所以姜大夫…”
言语间的轻薄之意，在妖群再次袭来的那一刹消去。分明只是个淡墨人影，但凌然剑意好似平地降雷，魔主般的气息从七尺不到的身影上铺开。
“躲好，别死了。”
剑气再起，林木和断躯齐齐砸在山壁上，仿若下着场血腥暴雨。
这是一阶段墨河的剑法：持星剑。剑法迅速出伤很快，把防御叠上去……
晃晃脑袋将背在脑子里的攻略抛开，姜笙看向那一招一式。
然后，掌心一摊。
估约十月的记忆浮现在她的手中…
“学习。”
【练剑第一月，你照猫画虎，有模有样，但仅限于此，持星剑入门。】
【第二月，那几招剑式你都可撰写绘画出书，你觉得你已精通此剑法，实则不然。】
【三月，你迫切想要得到墨河的指导，做梦都想挥动那把黑剑…】
姜笙主动中断记忆的投入，她闭眼深吸口气，一呼一吸，三月的疲惫和剑法共同融散在脑海当中。
她睁眼，死死盯着那道逐渐淡下的墨色背影和手中黑剑，掩盖不住的渴望让她手指发颤。
…
一剑挥出，墨色背影又淡上些许，墨河扫了眼即将破碎的身躯，不满啧嘴道：“珑公主，能再坚持会吗？”
“三剑，极限。”珑画桦喘气间的碎语啐来。
“操！那我…你们不是完蛋——”墨河的话语一顿。
姜笙从她的身后，伸手抚向血红的剑柄，她尽力压制着话语中的饥渴：
“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