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
天上的星星还未完全布满整个穹顶,夕颜已经把所有的烟花拽了出来。院子里草木纷杂,怕一个不小心点着了,于是放烟花的地点,就选自梅雪家门前的空地。
梅雪和夕颜,两人一人提一边的袋子,哼哧哼哧地就将烟花搬到了空地上。搬的过程中,梅雪能明显地感受到夕颜的兴奋劲儿,毕竟,梅雪差点都跟不上夕颜的步子,尽管夕颜的腿比自己的还短上个些许。
杨娜娜带着打火机跟在她们身后。让小孩子玩火太不安全了,因此今晚,她自愿成为一个打火的“工具人”。
杨娜娜先点燃了两个手持的烟花棒,教两个小姑娘拿在手上摇晃。一开始夕颜有些小小的害怕,但很快便有模有样地持烟花棒上下翻飞着白皙的小手,焰火在漆黑的幕布上划出道道绚烂的光痕,像一只会发光的神奇画笔,夜因此而有了色彩。
待两只烟花棒灭掉之后,杨娜娜叫两个小朋友站远一点,又点燃了一个孔雀开屏。在点燃后没多久,五颜六色的焰火以扇形迸发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改变着颜色。夕颜拍手叫绝,梅雪也暗自惊叹。
在梅雪5岁的时候,她曾随梅争春前往千湖菜甸区探望自己的外婆。在那里,她第一次见证了烟花的璀璨耀眼。
那时,烟花的品种虽还不及现在这般丰富,但当焰色在她的眼前跳跃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激动着。
只是烟火过于短暂,所有烟花很快都被点燃殆尽,唯余沉寂。
再那之后不久,外婆就去世了,她的儿子常年在苍山区工作,所以他便将外婆的骨灰葬在了苍山的一座修缮极佳的墓园里。
从此,梅雪便从未再去过菜甸了,关于菜甸景象的记忆,也如同燃尽的烟花般渐渐冷却,可唯独,那晚和外婆一同放烟花的场景,她久久也没有忘怀。
今天,她陪着夕颜一同放烟花,这属于过去的点点记忆,也在不经意间冒出心头。
烟花一点一点被点燃,陆陆续续放出夺目的闪光。每一个烟花能持续燃烧地时间都不算长,可在燃烧的过程中,它们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会和星星一样明亮。
转眼,仅剩下最后一个——加特林了。
“这个……细看的话,感觉有一点点吓人……夕颜有点犹豫,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确实吼,看样子就挺猛的……我看看怎么搞哈,嗯……那就直接插在地上放吧,你们两个离远点。”杨娜娜说着,将加特林插在了一处比较松软的泥土上,然后点燃引信……
咻咻咻咻……
一个接一个的“子弹”,自炮孔而出,腾跃至高空,又在所能及的最高处盛放,划出五光十色的长弧,夜空都要被点亮,化作焰色的天河。
梅雪看着烟花,也看着一同被烟花点亮的夕颜和杨娜娜,她的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算梅争春,她的世界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人际交往什么的,不过是虚无的泡影。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在点完烟火后,杨娜娜也退到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加特林的“子弹”直冲云霄。
实际上,她的内心,远比看上去要忐忑很多。她其实一直都有些拿不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过度热情”,给那个不能说话的小朋友造成困扰,又会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使得她和自己的女儿无法顺利相处。
可是,当她看见梅雪的全身心仿佛都沉浸在烟花中时,她又暗自地松了一口气。
她对梅雪的照顾,绝对不是仅仅对同事的人道主义,或是单纯给自己女儿凑一个朋友。从她知道梅雪自小就是一个聋哑人始,她就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总觉得,梅雪和夕颜有几分相似,她们自出生起就是被烙上“不幸”的烙印,注定着她们无法度过平和的一生。但她们一定能在纷繁世界里,给彼此一个依靠。这种依靠可能是连父母都给予不了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惺惺相惜。
不仅如此,虽然只是她的主观臆断,但她的第六感就是这样告诉她:这两个小朋友,她们“灵魂的底色”,可能也是非常相近的。
放完烟花后,三人简单清理了一下落在地上的残渣,就回到了大别墅里。
梅雪今晚要在夕颜家过夜。当年刚搬进这间别墅的时候,杨娜娜将自己的房间,夕颜的房间,保姆的房间,以及厨房,卫生间,洗衣间(卫生间和洗衣间是连在一起的)和储衣室都规划清楚之后,发现还有一间多余的房间,就将这个房间打造成了一个“临时住宿处”,里面有床和衣柜,方便家教或私人医生出现临时有情况不能及时回家时借宿。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间房间基本上没有被使用过,但杨娜娜依旧时不时地打理卫生。
而今天,梅雪就正好可以住在这个房间。
虽然,这个房间不及夕颜的大床房,但也确实比梅雪自己家的要精致。当然她也从不嫌弃那个小小的家,因为她知道这个小家凝结了父亲的心血,别人的屋子哪怕再大再豪华,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她不是很挑睡的地方。今天玩了一天,也累坏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反倒是夕颜,她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格外兴奋,每每回忆起这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她的大脑都无比清醒。可能她梦寐以求这样的生活已经太久太久了吧,以至于这样的日子真正到来的时候,她会分外珍惜,小心翼翼地不让时光轻易流逝。
让她兴奋的点还有一个就是不久后的湖口之旅。湖口,她接触这个名字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千湖最为繁华的地带”,“自己的老家”,“父亲现在工作的地方”。她对湖口有很多形容,却在记事以后再也没有涉足过。
“真正的湖口会是怎么样呢?而且这回居然是和梅雪姐姐一起去!啊啊啊好激动!”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将近凌晨两点,她才勉强睡着。
也就是在凌晨三点左右,梅雪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她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出房间,上完厕所后,又迷迷糊糊的走进一间房间躺下。这时,她隐约感觉到,旁边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这是什么?抱枕?她没有多想,很快便又睡着了。
……
清晨七点,夕颜渐渐苏醒过来。或许是那股兴奋劲儿,让她一直没有很深度地睡眠。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某个人抱住了。
“梅……梅雪姐姐?”
梅雪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手一直搂着小朋友纤细的腰。
“姐姐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夕颜有些疑惑。她本想叫醒梅雪,但却突然发觉这样被搂着也挺舒服的。
冬天的清晨稍微有点寒凉,而梅雪的体温,让夕颜感受到些许温暖。况且,梅雪抱得并不紧,只是轻轻地搭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压力,仅有透过指缝所渗出来的,名为安心感的镇定剂。
夕颜没再发出动静,而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轻阖上眼,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早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