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莱尔怔怔的，有些茫然无措。
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再需要影子的陪伴。
或者说，或者，真如影子所说。
有一天自己会抛弃她？
人真的能够抛弃自己的影子，独自上路吗？
霎时间，赫莱尔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许多疑问，但这些疑问却通通只是闪现了一秒便立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目的茫然。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像昨夜如同拥抱玛利亚那样拥抱自己的影子，可……
她做不到。
影子，就只是影子对吧？
她没有办法触碰到她，只是，就像影子曾一直对她说的那样，赫莱尔知道，影子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影子一直都在。
赫莱尔抿了抿嘴唇。
“你知道的，影子，我，不，我们。”
赫莱尔看着墙壁上的黑影——那是日光透过窗户打在自己身上而映照出来的倒影，那是——她的影子。
“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不分离，也永远不会存在抛弃或者背叛，不是吗？你是我的影子，我的灵魂，我的心，人要如何背叛自己呢？人又如何抛弃自己呢？”
“可你爱她，赫莱尔。”
影子幽幽的回答。
“你爱玛利亚，在她出现后，你甚至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份无法控制的感情，终究会将你彻底吞噬掉的，到那个时候，我也……”
“这无关爱情。”
赫莱尔轻叹着摇了摇头，看着墙壁上黑漆漆的影子，打趣般说道：“这样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吃醋。”
“不可以吗？”
影子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的直白。
“诶？”
“我只是……我只是感觉到了危机罢了。”
影子的声音罕见的出现了某种羞赧：“我知道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我是你的影子，你爱她，所以，所以我也应该爱她才对。”
“可是不是，赫莱尔！”
影子脱离了阳光，鬼魅般的在赫莱尔的周身流转着。
“我……我！”
影子仿佛要将什么东西宣泄出来，最后却还是偃旗息鼓，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毫无生气的黑影，回到赫莱尔的身边。
赫莱尔默然无语，即便影子没有言语，她当然也能够完全的感受到从影子身上所传递出来的情感。
可她仍旧感到茫然，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定义这份情感，当然，这也仍旧是爱。只是，和玛利亚不一样的爱，这份情感，与其说是爱情，或许，称其为亲情会更好一些吧？
从影子“诞生”到现在，她们已经朝夕相伴了一年的时间，但实际上，这也只是从影子变得能够和赫莱尔交流开始算起。
毕竟，从赫莱尔诞生开始，影子就已经存在了，不是吗？
她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应该比最亲近的亲人还要亲密，影子和赫莱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对对方毫无保留，而不会建立任何心防的伴侣。
她们当然应该亲密，应该亲近，所以，当影子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次无法理解赫莱尔的心情时，她自然会感觉到害怕，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第一次产生了一道最细小，最微不足道的缝隙。
可哪怕只是微小到连蚂蚁都无法入侵的裂痕，也有着足以撕裂一切的风险。
“我会……和玛利亚谈一谈。”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的赫莱尔将话题强行而生硬的饶了回去。
“我会尝试询问那是什么东西，并且…告诉她其中的危险，我是说，影子，你能确定那是什么吗？”
影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也许，也许要看了才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赫莱尔叹了口气，但并没有接着追问什么。
“我…”
影子辩解道：“赫莱尔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而且，我的确感受到了十分…危险的气息。”
赫莱尔不置可否，走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昨晚，玛利亚对我说，她回来是为了完成某件事情。不过现在看起来，或许，她是回来取那个东西？可若是那东西一直存在于索多玛，你到现在为止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直到玛利亚带着那东西出现在了这里，你才感觉到危险？”
“危险无处不在，赫莱尔。这座城市本身就很危险。”影子回答道。
“但是，有些危险是我们可以规避掉的，那些远离你的，我自然也不会多做防备。”
赫莱尔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如今对于她而言，做一顿早餐这种事情已经十分熟练了。
她以前从未留意过照顾她起居的蒂亚女士是如何下厨的，所以最初的时候总是将这里弄得乱糟糟的，好在有影子帮忙，所以至少没有将厨房彻底烧掉。
赫莱尔就这样慢慢摸索着一切，像新生儿一般，独自开始学习所有以前几乎全由他人所代劳的事情，就像小说中所描述的几乎所有“没落贵族”那样。
但实际上，至少在索多玛市，赫莱尔所拥有的权力仍旧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只要她还活着，这份权力便不会落到旁人头上。
即便是她自作主张的赶走了此前为家族工作的所有仆人，但只要她愿意，也不是招不来人，不过是赫莱尔自己拒绝了罢了。
又或许是在所谓“从零开始”的桩桩件件之中，她也逐渐体会到了些许乐趣？
“影子，你觉得……”
“嗯？”
“不，没什么，先这样吧。”
赫莱尔笑了笑：“差不多该去叫玛利亚起床了。”
“距离最近的一趟列车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倒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影子懒懒的回答道。
“路上还要花些时间嘛，我还是想和玛利亚共进早餐，下次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不是答应了你会回来吗？”
“是啊，她是答应了。”
赫莱尔垂下眼帘，眼神不知怎的有些暗淡下来。
“影子，玛利亚离开索多玛已经四年了，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归乡。”
“这我倒是能明白，不过——”
影子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我对玛利亚有信心，准确的说是，你对玛利亚有信心才对。”
“我只是愿意相信她。”
赫莱尔回答道，敛着笑意，又转回到房间里，玛利亚仍坐在床上，只是还睡着。
女孩儿上前摇晃了几下玛利亚的肩膀，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笑意，嘴角也重又上扬起来。
“唔……”
玛利亚微微睁眼，模模糊糊的哼唧了两声，然后猛然清醒过来。
“我是不是睡过了！”
“时间还早呢，只是早餐快好了，所以还是早点起床吧。”
赫莱尔拍了拍她的脸颊，将散落的衣服扔给玛利亚。
“好了好了，赶紧起床，要不一会儿早餐该凉了。”
说罢，赫莱尔再度转身离开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