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故事的后续,”
我看向学姐,问道:
“耗费如此大的代价,所炼制的就只是这么一小瓶吗?”
嗯,瓶子上写着二十毫升,比起稀土,重金属这些,也算珍贵了。
“你不是说要讲新的故事吗?”
学姐说着,坐到一边,拍了拍让给我一半的床铺。
“没错,但就像重建社团,这不也有你这个,额,旧时代的残党在吗?”
“哈,你的用词我喜欢,但现在好像还是二十一世纪啊?”
见我没有坐下,学姐再次用力拍了拍床铺,厚实的床垫被她拍的像凹进去一块的橡皮泥,久久未能复原,到底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让床垫内的填充物固定形状呢?里面没有弹簧吗?
“额,我的意思是,就算现在超自然研究社将要改头换面,学姐你不还是社员吗?而这些东西,这些‘超自然物品’,我想完全超脱它们原本的故事也是不可能的。”
学姐也肯定接受不了,过去美好的回忆被完全覆盖,或者说就是因为接受不了,所以选择留下,而不是离开。
那么,这份坚持值得肯定,也应该有一个结果。
“所以?”
“所以,继续讲关于它的故事吧,我想知道,耗费如此大功夫炼成的‘超自然物品’,最初的用意总不可能是好玩吧。”
“……”
“总不能没人讲过吧?”
就算是角色扮演,也请给我认真一点写设定啊!
“不,当然不会。”
学姐拉着我的手腕,我力量抵不过她,只好顺从地坐在那个已经凹进去的位置,厚厚的床垫原本应该十分柔软,但我屁股下的触感却让我回忆起了坐在水泥地上的时候。
啊,那时候,还是啥都不懂事的年纪,想到啥,就说啥,大地可以是颠倒的天空,山可以是倾盆大雨后画布上印下的水痕。
老实说,现在坐着反倒不比站着舒服了,但,我也不好意思离开了。
“那就讲吧。”
我将手搭在一旁还未变形的床垫上,一边感受着与屁股下完全不同的,棉绒的柔软触感,一边对学姐说。
学姐将那瓶红花油举到眼前,透过玻璃与亮红色的液体,看向阳光普照的窗外。
“传说,有一个人,不,有一群人,他们为了找寻故事中的传奇,开始了旅程。”
“那个‘传奇’是一样器物?还是活着的什么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好的那方面,比如炸掉老家的旱厕,也许就能流传出一个另类的“奥本海默”的传说。
“那不是一个可以具体描述的东西,或者说,正因为人们不知道,所以才去寻找它。”
“那是?”
“一个回应,一个解,一个答案。”
“神神叨叨的。”
“总之,之所以炼制这瓶中之物,是因为人们遇到了一个难题。”
“我记得,原材料是采自阳极之地来着。”
“没错,”
学姐朝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那个难题,就是人们遇到了一片冰海。”
还挺逻辑自洽的,虽然我想问所谓阳极之地在哪,但我怕学姐连温泉都不知道,干脆作罢。
“不是普通的冰海吧。”
“没错,即便未真正踏入,站在它的面前,便已感到寒风刺骨,更重要的事,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们旅途中的首个重大困难,部分人的热情似乎也随周遭的气温降至零点,甚至更甚。”
遇到困难,人们比起想如何解决,更多会第一时间想到逃避,可耻,但是有用,没人愿意多费力气去直面困难,既然另一条更容易的道路摆在眼前,谁会一意孤行呢?
“有人选择了退出。”
“还有的人,不仅自己萌生退意,还试图说服其他人‘理智’一点,一同折返。”
学姐将红花油藏在一只手的掌心,向我伸出握拳的双手,我随意挑选了一只,却正好选中了正确的那只手。
小小的一瓶红花油,静静地躺在学姐的掌心中,它只比指甲盖大些许,像当初我与学姐在自动售卖机购买的饮料,跟它相比都是巨人。
“故事的转折点,在于它。”
红色的液体,与人体内滚烫的鲜血几乎同色,虽然它渺小,但怎能不惹人注意?
“是它温暖了人们的身体,是它重燃起了人们心中的火,它是保护小女孩的三根火柴,它是冰冷的宇宙中永恒燃烧的恒星。”
额,抛开修辞,红花油抹在身上的确挺烧的,也许是为了与探寻传奇的故事做匹配,学姐使用了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懂的华丽辞藻。
“火柴与小姑娘?宇宙与恒星?”
看吧,果然。
“学姐你之前都没注意吗?”
“我那时候就算有十双耳朵都听不完其他人讲的所有故事,当然只能先记下啦。”
环顾四周,这间社团活动室内珍藏的“超自然物件”至少上百,若每样都有一个故事,的确可能来不及听完。
“前者是一个童话,后者,额,解释起来很麻烦,我选择放弃。”
“那就不纠结后面那个,‘童话’是什么?”
“就是小时候我们听的故事啊?其实像是掉的牙齿要朝相反的方向扔,自己的来源是爸妈充话费送的一样。”
学姐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起码听过灰姑娘或者白雪公主吧,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做过公主梦呢?
“那么……”
“停停停,再这样我们就吃不了饭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先吃饭,而是听你的让我现在讲故事?”
盲生你注意到了华点。
对啊,为啥要饿着肚子呢?吃饭难道不是最大?
看着学姐仍有些红肿的眼睛,我心底其实知道答案。
“学姐你不想讲了吗?”
我站起身,揉了揉屁股。
“那我们也可以先……”
一股大力从我的手腕上传来,回过神,学姐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一如昨日她为我拦下那枚脑后飞来的棒球。
唯一的不同,那次,我们是平视彼此,我更多是被震撼,而这次,她的眼像是闪耀着群星的夜空倒悬在我的面前,我更多是被那深邃所吸引。
“故事还没讲完。”
“我明白了,请继续吧。”
学姐从我身上起身坐到了原本的位置,而我也支撑着自己坐起,继续让屁股忍受那仿佛水泥地板的床垫。
“它改变了一切。”
学姐看向我,说道:
“人们因为它,得以度过冰海,克服困难。”
据说在一些严寒地区,像这般的药物也能起到一定保暖作用,比如涂抹在太阳穴上,所以,这个故事倒不是空穴来风。
“最困难的问题因为一件关键道具迎刃而解,该说不愧是故事吗?”
如果放在游戏里,可能还需要收集碎片,东拼西凑一阵吧。
“人们继续未尽之旅,而它,却被遗弃。”
“画风突变啊,不过,也算是解释为何它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了。”
“它最初的用处,便是为了克服难关,可现在,它失去了用武之地。”
“最后……”
“最后成为角落无人在意的垃圾,沦落此地。”
额,感觉不太对。
“我还以为你要欲扬先抑一下。”
“原本的故事就是如此,我也只是转述了一遍,那位学长留下的许多‘超自然物件’都是如此,”
学姐将红花油放回柜子,苦笑着说:
“纵然本身并无大碍,但仅仅因为失去了用处,所以活该被遗忘。”
“‘活该’是不是有点?”
“转述!但其实,它又该做什么呢?”
凝视着冰冷的灯光下,等待灰尘落下的红花油,学姐像是问我,却更像问自己般说道。
“比如?”
我站在学姐身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包。
“噗,倒也是。”
学姐明白了我的意思,哑然失笑。
“意义,总是需要寻找的嘛,人生又不是一张白卷,有着预设好的答案。”
“是啊,该自己去找,就像那些旅人一般,踏上寻找答案的道路。”
“咕~”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待会打算吃啥?”
我问学姐,考虑到对方毕竟作为学姐,可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藏菜单也说不定。
“餐厅一楼的米饭菜。”
“那家菜的确好吃,我昨天午餐吃的就是那家。”
“其实比起好吃,我更喜欢那家的米饭,因为可以免费加。”
“啊?”
这我真不知道,商家也没明写。
“只要你跟人家说一声,最后多光顾光顾,日常见面也打个招呼就行。”
这点道理我还是理解的。
“感觉像是潜规则一样。”
“什么叫‘潜规则’?”
“有歧义的词,建议别了解。”
“哦。”
聊天中,我们走到了社团活动室的门口,最后再看一眼琳琅满目的“超自然物品”,我逐渐对它们背后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学姐,那个床铺就撤了吧,以后我会想办法留下这里的,你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了。”
“为啥啊?这里是我家啊?”
“嗯?”
我感觉我好想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