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单家的邻居发现的事情。
邻居叫做黄平,务农为生,因此起得比较早。
扛着农具出门的时候,黄平就看到了自己房子门口贴上的符。
黄平并不意外,每年七月半前后,黄神婆都会做不少符,挨家挨户的贴上。
大概是能保佑平安吧?黄平也不清楚,不过自他记事以来,村子里头一直是这个习俗。
今年的符似乎贴得比以往早些,往年应该是什么时候贴这符的来着?七月十四么?还是七月十几?
黄平端详了一番眼前的符纸,脑中疑惑。
符上总是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还写着好多字,他不识字,只是觉得黄神婆画得很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俺家狗剩要是也能画这么好看的字就好了。
不过他的疑惑和感叹也没有持续多久,庄稼人一天要忙的事情可不少,黄平很快便将符纸之事抛掷脑后。
他要准备去挑水浇田了。
水井在黄平家和单家中间,因为单家祖上阔过,借着山里的泉水修了这个水井,井里的水清澈见底,冬暖夏凉。
走到水井边上,想起昨天的事情,黄平顺便看了一眼单家的方向。
这一看,他便看到长在单家围墙的那个缺口上的树干上边,似乎挂着一团东西。
隔着几十米看不清楚,黄平只看到那团东西似乎是一长条,看着有个人那么大,上边用一条红色的绳子吊着,晨风吹拂,还在缓缓摇摆。
刚好水也打上来了,黄平便拎着水桶去浇田去了。
但是,不知怎的,方才看到的那一条奇怪的东西,却始终在黄平的脑海当中盘旋,怎么也忘不掉。
一开始黄平觉得是单家布置灵堂时候留下的布,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布的话,被风一吹应该是直接卷起来了,不应该是这么小幅度的摇摆。
那一条东西,反倒是更加像……
黄平的脑海当中闪过了过年时候晾着的腊肉,没错,就是腊肉。
用一根红绳子穿过腌制好的肉条,然后挂在太阳猛烈的地方,晒个半个月,那个味道……啧啧啧,老香了。
不过,就算是腊肉,那也是腊月的事情了,现在这才农历七月,怎么想也太早了些。
而且,相比于腊肉,这一条,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黄平心中的好奇越发浓烈起来,像是用一根羽毛,不断的轻轻触碰他的脚底板。
那种柔软又搔痒的感觉,让他心痒难耐。
于是在第二次去挑水的时候,他放下水桶,往单家的方向走去。
走近一些,清晨的薄雾也渐渐散去,黄平终于是看清楚了挂在树枝上的东西。
随后,他便面色惨白的跌倒在地。
那树上挂着的“腊肉”,赫然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黄平倒退好几步,随后发出了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叫声引来了村里同样早起种地的几人,众人看到这一幕,也都不敢上前,赶忙来通知了村长与黄神婆。
村长腿脚更快些,听到消息之后,拿上昨天被自己磨得发亮的大刀,飞快的来到了单家外边。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之后,村长的心中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莫非,单家一家人,都已经……
他走到院墙的缺口那边,抬头看向挂着的尸体。
尸体是单文强的,或许是山里昼夜温差大的缘故,单文强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还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难闻气味。
村长捏住自己的鼻子,继续打量着单文强的尸体。
单文强的尸体很恐怖,双目瞪圆,牙齿紧紧的咬着,表情上看得出来死去之前的恐惧。
村长看向单文强的脖子,他刚刚就注意到了,吊在单文强脖子上的红绳……并不是一根绳子,而是一块大红色的布料,布料被揉成麻绳一般,在单文强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挂在了这颗歪脖子树上。
村长冷着脸,一脚踹开了院门。
房子的门口,同样的一条用红色布揉成的绳子,将一个身影吊在房门前。
那个身影,正是单雅的母亲。
“来两个胆子大的,进去看看!”
村长的眉梢重重的跳了跳,下意识的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握紧了手里的大刀,这才从掌心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莫非真的是单雅那丫头干的?
想起自己记忆当中那个礼貌勤奋的女孩,村长心中的悲伤愈发浓郁起来。
聚集在村长背后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默默退后了一步。
昨天单雅的棺材才掉进河里,今天单家上下居然死绝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玄乎了!
这些庄稼汉子也不敢轻易踏入这个院子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
因为苍老所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村长回过头去,才看到是黄神婆在柯佳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看到挂在树上的尸体,黄神婆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顺带也遮住了柯佳佳的视线。
“奶奶!”
听到黄神婆的话,柯佳佳有些担心的说着。
“没事,阿雅是个好孩子。”
黄神婆轻轻笑了笑,松开柯佳佳的手走到前边来,转头让众人都退开些。
“黄神婆,昨天你没给单家贴符?”
村长来的路上早已观察过了村子的各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一张黄符,唯独这单家,门上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黄符的影子。
“阿雅比我们到得早。”
黄神婆压低了声音对村长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晚上看黄神婆急匆匆的,原来是想要救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村长心中想着,第一个踏进了院子里边,黄神婆也紧随其后。
走进院子当中,看到屋子的窗子里头还挂着的单家几人,黄神婆和村长没有丝毫的意外。
既然单雅的怨是对单家的,自然不会有留下谁的道理。
单家的老爷爷吊死在厨房里头,死去时候脸还朝着桌上菜刀的方向。
老太太睡在床上,没了呼吸。
单雅的母亲挂在房前,父亲则是挂在院子边上的树上。
算上溺死的单雅,单家一家五口,竟无一人存活下来。
“这真的是阿雅干的?”
看着屋子里边的场景,村长也感觉心中发毛,他将几人一一放下来摆在地上盖住,这才转头看向黄神婆。
这一看,村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黄神婆站在房子的中间,愣愣的盯着一边靠墙的卧室,脸色惨白,像是丢了魂一般。
村长来过单家,知道那是单雅的房间。
他顺着黄神婆的视线看向那间紧闭着门的房间,这才注意到,在房间的门缝下边,正不断的渗出水来。
仔细听的话,还能清楚的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房间里头,似乎有人!
和那些吊着的尸体一样,是一个沾满了水的人!
一股穿堂风吹散了屋子里头尸体的臭味,一股水草的气味涌入二人的鼻腔。
单雅……是淹死的,棺材……还掉进了水里。
村长的脑海当中瞬间想起了单雅的死法,一时之间,房门里边的人到底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村长感觉自己的掌心在不断的渗出汗水,好在大刀的刀把上缠着布条,布条吸收了掌心的汗水,让他还能握紧手里的刀。
“走吧。”
就在村长心中嘀咕着是不是应该进房间看一看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的从房间当中传出来。
这个声音,正是单雅的声音!
难道单雅还没有死?
似乎是以为村长和黄神婆没有听清楚,这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走吧。”
这一次,千真万确,一定就是单雅的声音了!
村长顿时激动起来,快步走过去想要开门。
就在这时,黄神婆却一把拉住了他。
“听人劝,吃饱饭。”
黄神婆压低了声音,但是村长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黄神婆的手,彻骨的冰凉,她的眼里,此刻只有恐惧的情绪。
房间里边的人,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
“确实不应该进入那个房间,如果凶手还在里边的话,贸然进入很可能被凶手杀人灭口。”
村长的讲述再次停顿下来,讲了这么多,他又有些口渴了,打算喝一口水再接着讲。
余浩然整理了一下笔记本上的内容,声音如平日一般,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变化。
只不过,在这个环境之下,她的发言,像极了一个来砸场子的人。
“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村长抬眸看了眼余浩然,他可以感觉到,余浩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一开始或许还在认真的审视村长所说的话,但是渐渐的,已经逐渐转变为了听故事的模样,只有余浩然是以一种审视的态度去关注整个故事,他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自己的任何一句话。
他只相信确切的真相!
“我当然相信前辈的话,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余浩然点点头,用自己手里的笔当作书签,夹在了笔记本的中间,随后啪的一声将笔记本合上,站起身来。
“有水吗?我也有点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