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环是市井街区的模样,看着平凡,却也挺好的。饼学大厦并不参与城市的构建,这可能是商业城看起来比较古朴的原因。再有就是我觉得,科技并不是一个值得显露的东西,它应该融合进生活里,在不经意间使人感到便利。
商业城分为四层,每一层的穹顶都有一人造的小太阳,用以照明和充电。登舰的客人,可凭白值在商业城购买地块。购买的地块可自行建筑、装修。不算特别贵,每平米1200白值。但是购买地块前需要通过相应的审核,审核不会像登舰记录一样随意。如果有在饼学大厦的工作经验,又无犯罪案例,办理起来也不是件太费力气的事情。
每次巡回会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每一艘舰巡回所能覆盖的文明都达半数之上。巡回结束,未回归大厦的星舰视为损毁。起航前,会记录舰队所有人员,可以理解为人口普查。结束后,若有异常人员减少,会立案调查,饼学大厦不在意星舰是否运送罪犯,但绝对不能产生未知。
在星舰上的所有商品消费,饼学大厦都要收取20.1%的税收。税后价格基本上就是标准价。脱离开星舰,基本上是做不成买卖的。在运输方面,没有那个文明可以达到饼学大厦的高度。单文明所制造的飞船,在两三个文明之间跨越所消耗的时间,远比星舰一次巡回所花费的时间要更加漫长。从某种意义上讲,星舰不像是现文明所能制造出来的产物。哪怕它是公开的,也没有哪个单文明能复制。
这让所有的文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科技上,饼学大厦处于绝对领先的位置。往后便是断崖,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更为可怕的是,饼学大厦似乎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了,并且在那时就处在如今的地位。
可能正是因为饼学大厦矗立在那里,各文明间总是保持着相对的和平。
扯远了。
青百禄是一名神父。“我们信仰燃灯之神。燃灯之神是饼学大厦未记录的神明。不过在多数星舰上都设有教堂,并驻守人员。商业城市自由的。我在这里有许多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热爱。我说这很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聊聊。全星舰最有才华的地理学家,全星舰最敏锐的侦探,全星舰最有力量的执旗手。”
“快报!快报!”一送报员骑着单车穿过街道,将报纸撒得满天飞舞。神父随手接住一张报纸,更多的则落在地上,并于几秒后消失不见。
“快字其实很有争议,纸媒是传播速度最慢的一种媒体。”
报纸上印有十分醒目的“银河歌姬”四个字。
“他们一般是印饼学文,饼学文联觉唯一能翻译的文字。”他伸手将我拉进一沿屋搭建的阶梯上。“瞧我这玩性,都忘了你看不见。”
上到最上边,推开一侧的窗门,内里已全然是一片新的天地了。中央是一巨大的柱子,像是树干。从中深处无数的“枝芽”,扎入外部的“壳层”。“枝干”很宽阔,基本可以让两架马车并驾通过。进入到那个空间,身体变得轻盈,向前漂浮一段距离,调整好平衡,再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以原来的视角看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向墙壁一侧翻转了吧。身后是一块向内凹陷呈方形的“壳层”。还见得到那扇门,是平躺在“天花板”上,很难想象刚刚是怎么进来的。
“那就是城中心,看着气派,分了七八层,实际上住起来跟城外环没什么差别。”他继续向前走着。在其他“枝干”上可以看见同样走向城中心的人,也有走相反方向的。人比城外环街道上少一些。
“走路是一个笨方法,可没有人说叫我们不要走路了。因为我们与自身是分不开的,腿既然存在,那就有它的道理。”
明明是很遥远的距离,却不消耗多大的力气。这让“枝干”这条道路走地不太真切。银灰色,钛合金本来的颜色。远处可以看出柱体,走进了就只是墙。细微的弧度被“大”所掩埋。细胞膜上有糖蛋白。我应该不止想到这么点事物。随着靠近,那金属像流体一样的向内凹陷。走进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完全被金属所包围。再次接触到空气?对于金属来说那可能是一面墙。半球被平整地切割。消退不了多少,背后的金属将我们推送进来。
这一层是都市风,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无法从混凝土上感受到什么美感。
“我看看。这是艾丽所向往的人,我听过她的歌声,确实很美妙。现在她就在这星舰上吗?不知道能不能给孩子们买到票。”
神父边走边翻阅。报纸前边是地方时事,后边是饼学文明网内的大事。彩印的都还好说,可以上网查询,黑白的部分,只能依靠专门的通讯装置接收。一般称为信标,与大厦的信息网实时同步。偏差在10秒左右,具体数值无法测验。报纸无法对其内容二次创作,所以从报纸上来看的总是更真实一些。太呆板固然会失去趣味性,但真实性或许是这一类传统纸媒得以存活的原因。
那小说呢?
“快要到了。真希望可以早点回去陪陪孩子们。我承认,我已经离不开他们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带足球回去。他们之中有个别很调皮的,特别是卢艺生,他几乎是最可恶的一个孩子。”他突然表现出很伤痛的样子。“有点说得严重了,其实他不踢坏我窗户前,一直是很可爱的。”
柏油路横在中央,两侧石灰石板。路面上不划线,很干净。并没有汽车。翻折门在这里有着特殊意味,每扇门的间隔只是八九十步的距离。它取代了小型交通工具。以致于设置在这里的店铺用上千奇百怪的建筑结构。不过可以感觉出来,他们大多数偏爱于活板门。我看不到这些。数量很多就是了。
魔女的酒吧,终于是到了目的地。神父掏出张小纸条,确认好后将其同报纸一同收进袍子里。站好,清清嗓子。他感到得体了,拉长声音叫唤道“约尔默太太,您在屋里吗?我是燃灯教堂的神父。有关攸曲的事情,我还需要找您确认一下。”
一个淡黄色透明的“感叹号!”冒了出来。它的表面并不光滑,有着很多突触。淡黄色流状物质包裹着一个白色的珠子,那可能是类似于眼镜的玩意儿,很Q弹。
在青百禄注意它后,它从冒出的石头缝里钻回去,不久,店铺内又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影子。
会意了,青百禄带着我进去里面。
内里摆放了些草本植物在玻璃罐中。多半是艳丽的花朵。见不着花朵样子的也都有着明亮的颜色。有一两株枝芽繁密,色彩缤纷,反倒是让那种种鲜花都不起眼了。
“小心,大部分泡酒物都是有剧毒的。”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位坐在吊椅上的女人。巫师帽耷拉在邋遢的灰色头发上,黑色裙装随着吊椅的晃悠而晃悠。我讨厌我看不到,这一设定竟然成了我写文时的限制。因该把没钱花带来的,写她去看会更轻松。
知道她的模样后,我要收回前编写的“女人”这个词了。是的,她看起来很小,尽管它给人的韵味是一瓶陈年老酒,那并不是小女孩所能具有的。
“我更喜欢上次见面时你对我的称呼。”
“上次是一场误会。”说着,青百禄的脸上带有嫌意。
“魔女一族对家臣附属才使用姓名加太太。让我猜猜你去请教了哪个家伙?”她掰着手指头数道“伊内美、危戴安......还是结念朵?”
“我真应该去请教一下的。我家乡有一句俗语,南乡隔个村,揖拜就成了大罪。”
她盯着青百禄的眼睛看。青色,让她想到潭水,潭水有另一个名字,叫死水。
“没意思。”她靠坐在吊椅上,一下子就失了神气。
“藤里蔓先生!”
“嗯。”
“您上次说您要收养攸曲。我此次前来确认这件事的。”
“对。”
神父此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严肃。
“您是否愿意收养攸曲,抚养她、爱护她、教育她,直至其成人?”
“嗯。”
神父双手合十向藤里蔓鞠躬。
“感谢您,您是一个高尚的人。”
“戒烟结束了吗?感觉比衡猫几草放进氧水里还要清淡。”
“戒烟只是一个问人心意的魔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先生您确实是很喜欢攸曲。有这份心意,我便放心了。”
她拍了拍椅子的空位,示意我坐上来。我双手抱住沙之书,有点迟疑。真的是叫我吗?
我一下子缩到神父的背后,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她好像不咋地在意的样子。振作起来,余祎清,你的小说已经有七个人收藏啦。
“那天,有个女孩走散了,抓住我不放。这世界上或需要天然的好感这种东西。我把她带到屋里,陪她聊聊。”轻松的语调,叙述着一件小事。“然后她回去了,过程并不愉快。”
“我问过攸曲,喜欢教堂,也喜欢这里的酒吧。我询问了她的意见。我觉得让您收养她,我们都不做束缚,她可以随意待在哪,是最好的选择。”
藤里蔓发现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神父突然就顺眼了起来。黄白的头发,细眼青瞳,还是很好看的。
确认件事情,并不带有商谈的目的。相合便合。好在结果令人满意。再简单交流三两句之后,也该离开了。
“安啦,慢走。”
事情已经完善,似乎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等到我们就要离去,藤里曼先生顺口道”你也可以来玩哦!
是对我说的。
青百禄带着我又到别处走了走,主要是看我找不找得到喜欢的工作。关于“找工作”,是出发前约定好的。其实说到底还是看我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我想过进书咖,于是有了魔女的酒吧。写完我又发现不合适,稍稍偏离于原本的思路,便放弃了。如果事物是于我笔尖晕出一团墨来,那我为什么不去参加占卜师俱乐部呢?不可能有人在预测未来比我更厉害!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得到了俱乐部门口。神父的袍子,弹性很好,拉不坏。
我见到接待处的先生,要办理俱乐部的会员。
“你好,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这家伙跟向任臣一个德行!振作,你已经是有七个人收藏了小说的小说作者了!
我在沙之书上写道“我要成为占卜师!然后赚钱!”
他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青百禄!快!给他使眼色,告诉他我很厉害!
“小姐,占卜师伟大的,同时也是包容的。我们通常认为占卜是向全知之神的祈祷。祂将未来的所有告诉世人,从不保留。只是,我们难以理解神的思维而无所收获。占卜正是帮助我们理解神言的方式。小姐,我们每个人都有被全知之神所爱戴着。如果您喜欢占卜,占卜也不会拒绝你。”
有事快说!
“可以请我看一下您占卜的媒介吗!”
当然可以,我喜欢分享。我让沙之书无风自动,快速翻页。明明一直在向末尾而去,却始终见不到它翻完的那一刻。大约七秒,页数停留在了110.7936。上边出现的,必须是他详尽地一生。
他接过沙之书仔细阅读,那字确实很小。他读着,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份震惊无以言表。他激动起来,可却又陷入无边的沉默当中。
刷一下,他头发全白,皮肤褶皱,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青百禄看到此景,一时也呆住了,心中默念平心静气的教文。
他掏出一片单镜眼睛带上,神色自然。
“别担心,我确实是有这么老了。上次看到‘生平’还是在大厦的审判台。将死之人被无罪释放,朽木不朽,逝者长存。我会在终末到来之时偿还自己的罪恶。他们是这么说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要做一些什么。孩子,这本书你要收好,不可轻易让别人看见。”
他干枯的手把沙之书递还。我小心地接过书籍。
“小姐,这上边一片空白。”
诶!他走了,接待员是一位年轻的小哥。
我问神父。“你刚刚有看到一个老家伙吗?”
“看到什么?”
“不,没什么。”
接待员还是富有热情地帮我注册了会员。“可能是我的灵性还不够吧,难以看到神秘的事物。小姐,您是一名大师。相信我,我们俱乐部最厉害的那位先生,他表演的占卜,我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预言的结果全部都灵验了。他经常给我小费,你知道的,那确实是一位绅士。”
解决完工作的问题,我们原路返回了小教堂。教堂的结构类似于“葫芦”。从“葫芦口”进入到中间有一座雕像的空间,就是我先前闯进来的地方。雕像有两人高,没有人的形体,描摹的是火与光。主体的火焰蹿升,散发出银亮的细线。线极细,不影响对火焰的观看,却又可以显露它们的存在。那些被一层无法观测到的“罩子”盖住。神父说那一整个都实心的柱体,是承重柱。绕到柱体后面,通过“葫芦腰”便到了庭院。中央一铁壳盔甲,周围是一群孩子。再向外围墙壁一圈,有六个房间。两间客房,一间堆杂物。
向任臣正向孩子们宣扬骑士精神,这是在宇宙内都崇高的精神。但孩子们围着他,更多是想听打架的故事。他讲的极笨,不过他讲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战胜了谁谁谁。
孩子们见到我们回来,一个两个的都挤了过来。对于我这个姐姐,他们很是好奇。很吵闹,但是烦不到我的耳朵。有一两个抓我的衣服,小手不太干净。我不喜欢小孩子。神父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面上带着笑容。他笑骂着“小坏蛋”,“大西瓜”,把孩子们抱起。也有十三四岁的大朋友,不太参与这些。
穹顶的“小太阳”开始泛黄,并逐渐变微弱。红遍了半边天花板后又悄然暗淡下去。
借宿一晚。第二日起来,我翻阅着沙之书。真是好多人啊。会变得有意思起来吧。这两章怎么写的,不知道。我躺上床,稍微想了想。可以串起来,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
空无一人的床铺。房间内站着一个黑发少女,她头发上别只纸船,一只眼睛闭着。在她侧边的是一副牛仔打扮的男人。少女一手抱胸,一手撑起下巴。有一些事情着实费解。
“我可以理解为你给一个幽灵登记了信息吗?”
“我标记了她,只是现在的信号很微弱。”
没钱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