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转6时27分。有沙沙的声音。窗边传来的,羽毛笔摩擦宣纸的声音。还没到起床的时间。没钱花想着,她们告诉她的起床时间是8点来着。
垂帘吊有一眼钟,侧着身子睡觉的话,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声音很小,但没钱花现在的感知极其敏锐。如果是富有节律的声响,当作白噪音,不必去在意,也许便可以继续安心地睡觉吧。可是它断断续续的。没钱花能体会到它现在卡文了。真神奇。闭上眼睛冥想不了多久,又被两个字破坏掉脑海中,不是多么复杂的幻想。
起床去看看吧。不是很艰难。讲道理,睡觉对于没钱花而言,已经是一种形式了。就像虔诚的信徒于进餐前的祷告,多余的东西。也不完全,差不太多。
坐起在床边,撑着床沿,找拖鞋。发出声音的主人注意到没钱花的醒转,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垂放在并拢的大腿上。
一双嫩黄的呆呆鸭拖鞋。把小脚丫子套进去。看向窗户。是叔尺素。
尽力克制的,不太大的说话声,其实更像是气息声,从窗边传来。
“早。”
艾奈诂还在睡觉吗?没钱花转头见着扁扁一层被子。得再伸长伸长脖子,才知道艾奈诂只在枕头缝里露出个琼鼻。弦族能把自己压缩成一片薄面。大概的样子,跟屏幕上反映的视频中的人差不多,不至于内脏,细胞什么的全铺展开来。睡前的艾奈诂又说了很多。没钱花以为艾奈诂睡觉会打呼噜的。昨天到了很晚,她其实都还没睡着,后来也不像是完全睡着了。房间内一直很安静,呼吸声都没有,现在也没有。少女的气息是安静的。那种,吸一点一点,呼一点一点。呼噜声就成了“谜”一般的存在。我好好奇。
没钱花去到衣柜那,取一件还算是合她气质的衣裙。他们期待她穿上礼裙舞剑来着。不过她现在手里的这件肯定算不上礼服。白色的,有亮紫棱星点缀的连衣裙而已。进到独立浴室更换下睡衣。之前穿过的衣服可以直接塞柜子里。有点像是没钱花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中,ee2模组所特有的转换台。都不需要自己水洗了,真方便。
没钱花对未来能否再次成为一名技术工人感到疑惑。
返回房间,叔尺素在朝她打招呼。眯着眼,讪讪笑。还是不做声。她那有一本夹杂着很多页纸的册子。一张写了半页的信纸平躺好,似乎是不打算再写了。
没钱花坐过去,才明白她是要手谈。那纸上现出两个倚斜的,方块字。拉卡亩的文字。没钱花懂得了她的意思。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文字,是这样写的对吗?”
端正的,不像是“外国人”写的字,跟询问的内容,产生了一股很深的割裂感。
“字很漂亮。”
“练习过有六个月的时间,看来不全是白费。”
“你是在写信吗?”
“我有说过我会写下旅途上的见闻给予友人的吧?”
“你的朋友里,有查拉铱?”
“不算太熟。你是说这字吗?这字确实是从他那里学的。不过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编程文字,你要是在其它地方看到,也没什么特别的。”
没钱花一时间想问题想的入神。笔点在纸上,不见一个字出来。
“不要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没什么。早起是一种享受吗?”
“是个很安静的时候,可以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起不来就另说。”
“确实,早上是清静的时侯。”
天还蒙蒙亮,清清凉,脑子也是干爽的。新的没来,旧的却淡了。刚起的少女,特别是晚上不做梦那天,该是怎样纯洁的人呐!
“而且最好是别感冒,天也别太冷,可以深吸两口气。”
“你一直这样吗?”
“也不全是。有一些地方的时间很混乱。”
“世界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吗?这可真是把我难倒了。”
“你看起来很哀伤,有那么几次。”
“我还以为你会更委婉一点。”她写了一半,顿顿,漂亮的眸子撇过一眼没钱花,又转过去专注写字。
“你看到了我,你没看到其它人。那份伤痛不属于我。”
“所以你是在怜悯?”
“不全是。”
“你和艾奈诂不是完全的朋友。”
“我以为是的。”
“艾奈诂话多,但有一些她不说。”
“哦?我没打算隐瞒什么,只要你问了,我就回答你。”
没钱花现在可以肯定,叔尺素先前发出的声音,是故意要弄醒她的。再到拉卡亩的文字。叔尺素知道这意味,她直接承认了查拉铱。态度摆的这么明显,不问点,会被当笨蛋。
“你和艾奈诂应该是属于同一个组织。”
“时之终焉攻落组。以挑战神明为目标的组织。不过他们现在最多找一找4s4p生命的麻烦。”
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她没否认自己是攻略组的一员。但这更像是参与一种过家家的游戏,看着一群孩子在胡闹。
“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听起来不错。”
“你也这么认为的吗?天呐!你是我今年最大的惊喜!”
叔尺素并未表现出太激动的样子。
“查拉铱是怎样的人?”
“我的感觉吗?我觉得查拉铱是如太阳一般的人,但是太炽热了。你应该明白,没有植物烧死了根苗却还能活着。在一些灾难到来的时候,人们就像麦子一样倒下。”
“大旱。”
“你很聪明嘛!”
晚转7时48分。
“差不多该叫艾奈诂起床了。”这句话叔尺素是直接说出来的。“要是一觉自然醒,她这一天就全乱套了。”
叔尺素把那一本信纸堆成的书暂且放进抽屉里,很自然地掀开艾奈诂的被子,揪出缩成一团的粉色少女来。“嘭!”地一下,薄薄的艾奈诂就变成了立体的艾奈诂。她的小臂还被人拽着。
“我起啦!放开我!”
她脸上没有恼怒的色彩。没钱花仔细盯梢了一会,认出那是羞耻。毕竟是被叫着起床的。她现在是穿着睡裙,光着脚丫子站在地板上来着。
洗漱完,又是一些小插曲。大概半个小时,艾奈诂添补完妆容。介于没钱花也要上台表演,她们给没钱花也补了胭脂粉,算是更生动一些。眉毛,嘴唇,面部线条,动一下气质都会改变的妆。她们讨论一番,最终决定,不加更好。当然,艾奈诂承诺,如果没钱花想是焕然一新的面貌,她也可以做得到。
多少是耽误了一下。今天她们赶到场,大家早都到齐了,她们成了最迟的。问一下,知道表演的人,今天和明天可以放下占卜于工作的联系。
他们为艾奈诂跟没钱花准备了礼裙。一件蓝白的,一件黑红的。从袖口的“马蹄袖”到裙摆的“鱼尾裙”,整件服饰的样式,总的说一遍。设计者带着两套华丽的礼服,舞蹈在她们之间。她在吐诉她的用心。没钱花感受到了。
她更喜欢白裙子。换上黑红的礼裙之后在镜子面前转两圈。也很好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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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黑色斗篷的影子落在门前。他们在门的里边,星舰的内部空间。细小,繁多。无法辨认的复杂零件转动声充斥着人的耳朵。好在是习以为常后便可忽略不记。斗篷的肩上,缝有级标。三杆蓝边的黄色角方。不把斗篷拢在身前,没有人看得见级标,那会藏在折皱里。
他们早了那么一点点。早转9时66分。大部分人不可能在这个点睡熟,小部分人压根就没上床。
“罗迒谡那个家伙,从来没带你执行过这种任务吧?”
挑这个时候,是那高高瘦瘦的人影有意让他新带的队员先适应黑暗的环境。
“是”
冷冷的女声,在嘈杂中,比他沙哑的声音要清晰的多。
“在兰登圣城的时,我曾任畏光之剑队长,现加入猫头鹰,没两样,都是行暗卫的职务。”男人轻佻的语气一转。“你杀过人没有?”
“没。”
“那你记住一点,不要多想。”
从哪一方面都是。暗卫只需要杀人。杀的人,总是有自己的情感与经历,暗卫不需要多想这些。至于正义与否,那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可比不得消灾。”
“我不会去多想什么。”
他观察着他带的这名队员。猫头鹰其实和畏光之剑不一样,他说谎了。虽然同样是杀人,但前者纠结于目的要更多一点,也从不会有为埋没真相而屠杀平民的任务。并不是更仁慈。对于猫头鹰的上级管理部门,暗卫只是清除个人单位所需要用到的原始手段。相对的没那么重要。但也只有极其优秀的人,才有试验暗卫的资格。
在秩序之下,扫除动乱是必要的。
“你还在认为我们所行是正确的。”他拿出一柄刺剑,一柄匕首。“你不适合成为暗卫,你适合杀人。你可以保持冷漠去践行公正。但待在猫头鹰,会摧毁掉你的精神。”
白羽沉默不语。“只此今夜,授剑。”
与此同时,另一边。
“喂!南瓜样,你那边好了没有?”
罗迒谡呼唤一句,没听到回应。客厅中有一具焦灼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男女了。他收好手枪,起来。没有搜到什么。今晚五个目标,明明那个老伙计可以一个人解决的。保险起见,塔主叫他也参与进来。顺带的,让他两个队员磨练一下。白羽,南瓜样,跟着他也完成过几个任务,技能是可以的,心性不差。见过不少人死去,但让他们杀人,这还是头一次。很多人过不了这一关。
在独立浴室里,南瓜样盯着自己镜子中的脸。他杀人了。尽管知道他不杀他,那人会在不久的将来引发动乱。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死亡。那个异端自燃了,这不是对他身份最好的证明吗?万一,万一那人只是无辜之人,是真正的异端抛出的靶子,有妻子有儿女,亲人在等着他坐星舰回去。可那人没命了,侩子手是南瓜样!
他看的不真切了,镜子里这人有点丑陋。
男人粗大的手将他的头按进漱口池的水中。视线瞬间模糊,耳目被浸透,他呛入一口水,参着气。
“果然只是个半大的青年。”
他忙挣脱出来。罗迒谡没阻挠,看着他,抓住脖子咳嗽。
“觉得害怕,那把他给埋了,往后的日子都给他上香,你的后半辈子还长着呢,足够偿还了。”
窗外是雪景的办公室内,头上别只纸船的少女守在桌前。屏幕上敲打出几个大字:打草惊蛇?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