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蒂亚小姐,您好像很疑惑?”
萨麦尔的声音传来将西尔芙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抬眼望去,萨麦尔关切地看着她。
黑发红瞳的青年在很近的位置,西尔芙能看清他双眼的睫毛,甚至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
“——萨麦尔大人!您靠太近了!”她连忙后退,架着椅子就是一退几米。
“啊......失礼了,伦蒂亚小姐。”闻言,萨麦尔直起身子,整了一下衣领。
“或许对您来说,要习惯和让您动心的优秀男子近距离接触,确需要时间与习惯。这不是您的错,但也不是我的——还是要请您不要迁怒于整个康缪公国。”他平淡地说着,让西尔芙露出了一脸黑线。
为什么啊!
西尔芙要抓狂了。
明明就很自恋,但又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露出谦卑的一面;明明知晓弱者的礼节,却又时不时便说出冒犯的话语。
萨麦尔静静地站着。西尔芙看着微微闭眼的萨麦尔毫无动作,也逐渐冷静下来。而微微冷静下来之后,她心下的疑问便层出不穷。
怀尔丁的意图、联姻的背后、萨麦尔的性情、菈卡泽特的态度、康缪与怀尔丁的关系、选中康缪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当下最重要的关键还是没有改变。
西尔芙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决心要直达核心。
“萨麦尔大人,菈卡泽特小姐是我一直以来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所以听说她这次订婚的消息以后,我是很为她开心的。”
西尔芙放平了心态,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免得萨麦尔看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识破她在说谎。
“只是,在我从别处听说这个消息、惊讶地发现菈卡泽特小姐订婚的对象、就是上午对我施以援手的绅士时,我便有了想要借道谢的缘故,前来祝贺您的想法。”
“所以我才来了。”
“但现在您说,没有同意和菈卡泽特她订婚......”她看向萨麦尔的眼睛,尽量充满底气地直视,“我需要为我的朋友考虑,我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您所说,我认为这是个人的隐——”
“如果您想要玩弄怀尔丁家千金的感情、还要欺瞒伦蒂亚家的代表的话,您大可以回避我的问题,萨麦尔大人。”她语调一冷。
确实婚恋对于个人来说是隐私,可是。
——你不是怕吗,萨麦尔。
害怕怀尔丁、害怕伦蒂亚、害怕康缪被两家找麻烦。
那就老实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西尔芙等待着。
......她没意识到现在利用贵族身份施压的人,变成她自己了。
但,贵族间行事本就是地位权利与主导权的交换,对于早已习惯这种“规则”、将其刻入骨髓的西尔芙来说,在某些场合利用地位达成目的也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萨麦尔沉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他慢慢地开口道。
“即便您如此说,我也只能将事情的原本告诉您而已。”萨麦尔的语气沉重,“首先要告诉您的是,我没有玩弄怀尔丁-菈卡泽特小姐的感情的意思。和怀尔丁的联姻,也并不是康缪公国、或者我提出的。”
“我和菈卡泽特小姐只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交谈过几句的关系而已。”
“认识之后,因为各种事务与交流,我与菈卡泽特小姐有过几次接触,但也仅仅只是事务关系而已,没有丝毫越界的行为与想法,当然菈卡泽特小姐也是一样。”
“但大概两三月之前,菈卡泽特向我提出了交往的邀请。”
言至此处,萨麦尔顿了一顿。
“.....我当时便没有同意,我没有要和菈卡泽特小姐交往的想法。而菈卡泽特小姐私底下接连提出了好几次交往的邀请。”
“我在拒绝了前几次交往的邀请、发现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菈卡泽特小姐的行动以后,便不再回应她的信件。”
“菈卡泽特小姐之后有一阵子没有再继续,一直到两周以前,怀尔丁公国寄来了邀请康缪公国参加庆国宴席的信件。”
“康缪公国没有推辞不去的理由,于是作为继承人的我作为代表前来参加宴会。”
“可是,入境、到‘狮王之邀’住下以后的第一个晚上,收到菈卡泽特小姐命令的酒店服务人员告诉我,菈卡泽特小姐有要事相商。”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黯。
他接下来的话,让一直专心听着的西尔芙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我赴约以后,菈卡泽特居然强硬地告诉我,会在10月10日、庆国宴席的正式宴会上,当着所有代表的面,向我求婚。”
“我拒绝了,可菈卡泽特小姐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态度。”
“当日的沟通结束以后,我再度邀请菈卡泽特小姐私下沟通,告诉她我没有想要与她订婚的想法,也无法代表康缪公国贸然接受联姻。”
“然而菈卡泽特小姐就像是全然不在意我的话一样,直到谈话最后也没有收回向我求婚的话。”
他看向西尔芙,眼神坚定:“这便是所谓订婚闹剧的全过程。”
“我没有同意菈卡泽特小姐提出的婚约,但康缪公国或许没有办法拒绝怀尔丁公国单方面决定的事情。”
“......直到刚刚伦蒂亚小姐前来,我都苦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阻止菈卡泽特小姐。”
“既然伦蒂亚小姐与菈卡泽特小姐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便请您也去劝阻菈卡泽特小姐,收回荒唐的求婚想法吧。”
“或许我的一掌之援对您来说微不足道,但即便是为菈卡泽特小姐的幸福考虑,对您来说理由也足够充分了吧。这种毫无爱情的联姻,菈卡泽特小姐作为女性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
说完这一切,萨麦尔便停下了诉说,静静等待西尔芙回话。
然而听完一切的西尔芙坐在原处,脑中只有不详的预感疯狂滋长。
......什么?居然是这样的?
——菈卡泽特的说法是,“怀尔丁公爵要在两天后的宴席正席上,宣布她和萨麦尔的婚事”、而她对于“接近萨麦尔的女性”的看法,是“和某些小气的贵族女性一样,是眼红菈卡泽特、故意去接触萨麦尔、想要抢走萨麦尔”的。
她的角度说的话,听起来就感觉菈卡泽特和萨麦尔是相互倾心的爱人,而菈卡泽特只不过是醋意大一点的女孩子、订婚只不过是两人决意迈向下一步、水到渠成的仪式。
可萨麦尔的说法是,从一开始,交往也好、订婚也罢,都是菈卡泽特的一厢情愿,甚至是威逼强迫。
西尔芙只觉那股不详的预感导向的猜测越发合理。
......所谓的订婚,只不过是怀尔丁导演的闹剧的前戏。
被康缪拒绝的联姻,没有告知盟友的计划。
——瞒着所有人的话,就算宣布联姻当天出了什么意外、在怀尔丁的地盘上,也是怀尔丁说了算吧。
她不寒而栗。
——如果自己此刻带着小刀,就算将萨麦尔刺死在这里,只要咬死人不是自己杀的,凭借自己伦蒂亚家代表的身份,康缪公国也无法贸然定自己的罪,因为自己在盟友家的地盘。
——如果怀尔丁公爵宣布萨麦尔和菈卡泽特婚约的当天,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只要怀尔丁公爵咬死意外不是自己导致的,凭借自己怀尔丁公国大公的身份,在场的代表也不会认为是他的责任吧,因为他们也在盟友家的地盘。
说到底,在这如同回环的层层迷宫一般的“狮王之邀”里,康缪才是孤立无援的一方。
“......伦蒂亚小姐,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弱者拒绝强者的余地不是吗?”
萨麦尔背对着月光站在西尔芙眼前,他空灵的声音,在这如同牢笼一般的房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