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会场的女声、经过典礼台扩音发散出去,接触两侧的墙壁后又反射回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中。
“你干什么——”离西尔芙最近的菈卡泽特捂着一侧耳朵,巨大又回响的声音震得她差点一个趔趄。她凑近来抓到典礼台上的边缘,皱着眉头质问比她矮半个头的红发少女。
“菈卡泽特姐姐。”少女微微退后一步,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在菈卡泽特身侧小声道,“我是来代替您宣布婚约的消息的。”
......什么?
说什么呢这个小姑娘?
菈卡泽特错愕地看着西尔芙,后者在典礼台上扫视两眼、无视了身旁的自己、启动了典礼台上的按钮。
一束高光随之由上而下,落在少女蓬勃亮丽的红发上空。
“在下是艾特兰玛帝国伦蒂亚公国的代表、伦蒂亚大公之女、伦蒂亚家的西尔芙!”
她大声报上了身份,告诉全会场的人:现在在典礼台说话的,是代表艾特兰玛帝国伦蒂亚公国的人!
会场里所有人的动作,都随着西尔芙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停了下来。
幼小的孩童们睁着好奇的眼睛地望着典礼台上的姐姐、大人们面色阴沉地将阴鸷的视线投射向伦蒂亚家的代表。
人群静止着、窸窣着,无形的压力仿佛厚重的积雨云缓慢逼近一般,停在西尔芙心头。
众人的私语声根本听不清、离自己也很远。但隔着鲜红的舞池,他们浓烈的情绪却明确传递到了自己这里。
“因为不在乎你是谁、所以与你是什么身份无关的、只期待事情如何发展的好奇”、“正因为你是伦蒂亚家的人、所以对事情如何发展毫不关心、只因为你的身份就产生无理由的敌意”。
西尔芙竟然感到自己喉咙一紧。
......别搞笑了,路德维希,愈之勇者。
这难道要比魔王毁灭世界更可怕吗?
——要说出来,要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采取措施之前,把“消息”先宣布出去。
“请诸位代表听我——”
“伦蒂亚小姐。”
红发少女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发出声响的同时,一声冰冷、威严又蕴藏着强烈的逼压感的男声,在西尔芙身前斜下方、典礼台前响起。
怀尔丁大公不容分说地打断了西尔芙。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瘦削高挑的男子毫不掩饰敌意的视线,从下而上射入西尔芙眼中,“如果代表伦蒂亚公国、有事找怀尔丁公国商谈,您可以就近找一位旅店的服务人员,让他代为传达消息给我。”
“我会在宴会的一切事宜结束后,专门、单独与您商谈。”
他露出了和刚刚为宾客敬酒时别无二致的微笑,可在没有被灯光照亮的舞池中央,他瘦削脸颊上的表情只让人觉得阴森。
“非常抱歉,怀尔丁公爵大人,这样子失礼地借用您家的典礼台。”
西尔芙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
怀尔丁大公,你难道会比魔王还可怕吗?
她让自己这样想着,于是她再无畏惧。
“只是在下所知,有件帝国的喜事,并且就在近期将要宣之于天下。”
西尔芙言至此处,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左侧、自从高光打下就懵在原地、手足无措仪态尽失、与典礼台氛围格格不入的菈卡泽特。
她向金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下实在是难以等待将它告诉给各位来自艾特兰玛帝国、各家公国尊贵的代表们。”
“当然,并非艾特兰玛帝国人、而是怀尔丁公国邻近友好交往、出于善意前来赴宴、共同庆祝怀尔丁公国80周年建国的诸位代表们,我相信诸位理应有同样的权利,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在怀尔丁大公冰冷的视线中,西尔芙毫不露怯地顺畅说着、一边说还不住朝菈卡泽特看两眼。
“——适才眼见怀尔丁公爵大人正与各位代表举杯相庆,在下心想若是此时将其宣布出来,喜上加喜,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正因为相信各位代表会为此高兴,我才擅自做主,以伦蒂亚家代表之名,失礼地借用了此处典礼台......”
......她想替爸爸宣布自己和萨麦尔的婚事吗?为什么?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总之是好结果吧?
只要当众订下了婚约、其他的事情没关系吧?
菈卡泽特站在原地,手局促地交叉放在身前。
从西尔芙上台抢走典礼台前的位置、发出声响、打开灯光之时,被一系列意外打乱阵脚的菈卡泽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成。
她就那样来不及下台、留在众人的视线里,和伦蒂亚家的红发少女一起被直勾勾地盯着。
金发少女完全没有预料到如今事态的发展。
父亲出现时,她还如获救星一般朝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然而她却被男人仿佛责备一样的刺人视线回望过来。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让她抢走了你的位置?”
父亲蕴含着失望的视线让少女如雷轰顶,于是她只能像是没有自主思考的傀儡,被断了线遗弃在舞台上一般,痴愣地呆立着。
直到西尔芙一边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向她,她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红发少女的发言。
可是,她说的话得体、优雅、遣词用句毫无破绽,自己完全没有打断她的时机。
......只要是当众宣布婚约,那谁来宣布都可以吧。她来也行。
菈卡泽特的心绪被混乱和恐慌充盈着,站在台下的怀尔丁大公同样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打断伦蒂亚家的小姑娘的发言。
毕竟她看起来,只是和“怀尔丁大公致辞欢迎各位共庆建国”一样,“作为伦蒂亚公国代表向诸位代表分享喜悦”。
伦蒂亚公国的地位,在艾特兰玛帝国内比怀尔丁公国还高,这是秘而不宣的公认之事。
即使是在艾特兰玛皇室举办的宴会上,伦蒂亚大公都将被皇帝陛下邀请一叙。
正因为如此,“伦蒂亚家的代表在充满了艾特兰玛各家代表的、怀尔丁大公为主办方的宴会上致辞”,才得以在这个微妙的平衡下得以实现。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顺从着西尔芙。
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西尔芙会说出那句话。
“在下想要分享给诸位尊贵代表之喜事即为——”
“伦蒂亚家的千金西尔芙、将要与来自康缪公国的康缪大公的继承人、萨麦尔公子订下婚约!”
此言一出,本在窸窣的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骤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