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残留着薇欧瑞特留下的淡淡体香，独自坐在床上的朵妮雅无奈地看了一下身上多出的“伤口”，扯起创口贴看了一眼。
显眼的红印和浅浅的齿痕留在上面，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消不下去。
“唉。”
朵妮雅既幸福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番来回折腾，包括频繁使用精神力都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她闭上眼睛，边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朵妮雅望向那只洁白的大药箱，嘴角微微扬起。
即便是身在异常管理局中，药品也并非是无偿供应的物资，相反地……它们仍然很昂贵。
咔嗒——
朵妮雅打开卡扣，翻开药箱。
与她想象的景象有些不同，里面竟然塞满了各种小零食和罐头。
“沙丁鱼罐头，午餐肉罐头，牛肉条，辣酱……”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从中捡起了一袋黄色包装的薯片。
我超！薯片！
这世界居然有薯片！？我滴乖乖！
“以游戏的背景来看，这种‘奢侈品’恐怕很贵就是了……”朵妮雅颇为肉疼地看着那包薯片，咽下了一口唾沫。
她挺想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坐在床上撕开一包，然后舒舒服服地躺着拿起手机，边看下饭的视频边大口塞进嘴里。
但那样的生活，恐怕早就离她而去了。
朵妮雅恋恋不舍地挪开自己伸向薯片的小爪子，又缓缓移了回去。
“不，朵妮雅，现在还不能吃……要忍耐。”她用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游戏里的大多数民众能够啃上一口黑面包，喝着热乎的汤，和熊熊燃烧着的柴火取暖度日，便已经算得上很幸福的了。
如果必要的话……她还可以把这包薯片拿去卖……虽然很舍不得。
朵妮雅呀朵妮雅，没想到你也扣扣索索过日子成这样了。
朵妮雅在心中叹了一声，屋内的灯光逐渐变暗了几度，房间内的空气也渐渐变得有些寒冷。
“这是到晚上了么？居然还要限电，异常管理局可真抠门啊……”
她又把包裹着身躯的被子向身下掖去，用胳膊和腿将缝隙严严实实地堵死，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朵妮雅拉了拉旁边扁平而单薄的被子，盖在了身上。
好在她身材比较娇小，不用蜷缩起来也能盖住整个身躯。
“没想到身材娇小居然是好处，真不习惯现在的身体……”朵妮雅轻叹了一声，“又弱又敏感又怕痛……一点也不像以前的我。”
不过，以前的自己好像也挺怕痛的，每次去医院验个血都要做好半天的心理准备。
想到过去的日子，朵妮雅微微扬起嘴角。
她将藏在被子下的双手交叉着握在胸前，闭上眼睛。
“希望明天会好起来吧……”
少女保持着祈祷的姿势，缓缓陷入了沉睡之中。
……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沉，几乎没有做梦。
时间一晃而过。
“嗯……”
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朵妮雅缓慢而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眸，流转着明艳的光彩。
“几点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枕边，想要关掉不存在的闹铃，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坚硬触感。
“可恶……这居然不是一场梦……”
“莉莉丝，我诅咒你喝可乐必漏气……”
朵妮雅有气无力地诅咒声回荡在房间之中，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动地适应着周围的光线。
灯光好像比她入睡前亮了几分，屋子里也没那么冷了。
朵妮雅坐起身来，有些褶皱的制服缓缓向旁边缓缓滑落，露出了白皙柔弱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
上面贴着好几个创口贴，周围还有着淡淡的红晕。
她微微揭开一点创口贴，疼痛感瞬间唤醒了她半宕机状态下的大脑。
“嘶……”
被掩盖住的白嫩肌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样，证明着它们曾经所遭受的待遇。
“混成这样，我也是没谁了……”
朵妮雅无奈地低下头来，摇晃着脑袋，甩着有些杂乱的银色长发，像是想要赶走不存在的蚊虫。
咕——
肚子里传来一声叫响。
“好饿，也不知道异常管理局的早饭是什么。”
她闷闷不乐地按下按钮，解开门禁，走出门外。
一名女警卫正守在不远处的通道入口，向她微微点头。
就是昨天那个负责将她丢进雪地，后面又找她道歉的年长警卫！
朵妮雅慢慢悠悠地朝警卫走去，只见她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背后。
“不用这么紧张吧？”
“这是规定，请您谅解。”警卫解释道，“虽然您已经加入了异常管理局，但现在还是D级人员的身份，没有自由活动的权限，不得离开这条走廊。”
“D级人员啊……”
朵妮雅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情况并不意外。
“那我怎么吃早餐呢？”
“您可以查看一下外面的食物箱，里面有着每天更换的水和食物，但仅限早晚两顿。”警卫指了指那个挂在墙上的，酷似报纸箱的绿漆盒子。
“请您注意，触碰他人的食物箱会遭受强烈的电击，并且没收当天的食物供给。”警卫好心提醒道。
“哈……一整个小白鼠待遇。”朵妮雅的脸耷拉下来，“这也能算加入了异常管理局？”
必须得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待遇……连自由行动的空间都没有，只是在这里徒劳地坐以待毙而已。
朵妮雅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伸进了自己房间门前的食物箱内。
一瓶冰冷的矿泉水，还有一条大约她小臂那么长的黑色事物。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面包？
它的分量倒算不上沉，但捏着的手感却异常的坚硬，就像捏在坚韧的牛皮上一样。
“嗯——唔！”
朵妮雅使劲全力，也没在黑面包上留下一个手印。
这真的是人能吃的东西？
朵妮雅小心翼翼地张开小嘴，虎牙对着面包缓缓咬下。
牙齿与面包接触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咬在了一块钢铁上。
“嗷！我的牙！”
朵妮雅龇牙咧嘴地放开面包，顺势将它狠狠地抽向旁边的金属管道。
梆——！
金铁交击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朵妮雅的嘴角抽了抽。
这玩意……完全能当钝器用了吧？怎么吃啊？
她看向坐在桌前的脸色发白的警卫，却发现警卫竟紧盯着她手里的黑面包，眼神竟透出些饥渴的意味。
“你想干嘛？”朵妮雅眼疾手快地把黑面包藏至身后。
“没什么……”警卫苦笑着回道。
“您可以尝试一点一点将水倒在面包上，时间久了它自然就软化了。”警卫说着话，却始终没能把眼神从黑面包上移开。
“哦，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手里的面包。”朵妮雅狐疑地问道，“是想吃吗？”
“我不会抢您的面包，也不能抢您的面包。”警卫无奈地亮起手上的金属手环，“如果我这么做，我也一样会遭受电击的。”
嚯，还挺公平？
“哼哼，叫你昨天把我那么用力丢出雪地，这下没钱吃饭了吧？”朵妮雅昂起小脑袋。
警卫苦笑起来，低下了头。
是，这件事是她自作自受。
对方又是薇欧瑞特大小姐的红人，虽然明面上还是D级人员的身份，也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略略略，活该！~”朵妮雅抱着东西一溜烟地蹿进屋内。
警卫没有怨言，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异常管理局工作的薪水虽然不高，但保证吃喝肯定是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昨天才赔付上了一个月的薪水。
可她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所以昨天一天，她都没能吃上一口饭。
十岁的儿子，六岁的女儿，还有从事矿业工作，因患肺病而被裁员休假的丈夫。
虽然丈夫还能自食其力打些零工，但身体总是每况愈下，而她却凑不出给丈夫的医疗费，只能看着他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
她只能就这样坐视着这一切发生，然后接受它。
这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了。
警卫倚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或许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饥饿了。反正除了那位新来的小姐以外，整个D级区都不会有能够自由进出走廊的人。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小麦香气徘徊在她的鼻前，勾动了她早已静默着缩成一团的胃。
咕噜。
警卫咽下一口唾液，不愿睁开眼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她感叹着命运的嘲弄，但她早已麻木。
警卫缓缓睁开眼睛，竟发现面前真的是一条黑面包，上面未浸入的水珠还在微微发亮。
她惊讶地看向拿着黑面包，将它递给自己的少女，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哼，这东西太难吃了，牙根本咬都咬不动。”朵妮雅扭过脑袋，“帮我处理了它吧。”
警卫犹豫着，进食的本能让她想要伸出手，但理性却由让她思考起来。
为什么对方要给自己食物？
她做错事情，付出了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听，听不懂吗？”朵妮雅把黑面包往她手里一塞，双手抱起胸来，“你那发白的脸色看了就让人恶心，还是多吃点东西吧！”
这分明是拙劣的借口……
看守过不少犯人的警卫，自然也能看出来对方到底有没有恶意。
“那，我真的吃了？”警卫犹豫着问道，眸中的期待早已无法掩饰。
“吃啊，那种又硬又难吃的东西我怎么会需要。”朵妮雅催促道。
“谢谢您。”警卫由衷地感激道。
那一瞬间，朵妮雅觉得警卫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拿起黑面包，狠狠咬下一口。
唾液疯狂地分泌着，想要让坚硬粗糙的面团变软一点，她迫不及待地用牙齿切割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一闪而逝，那顺着食管滑落，进入到肠胃中的面团仿佛激活了整个胃部，所有的肌肉都在拼命感受着，想要消化它。
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小半条黑面包，这才感觉到有些发噎。
警卫脸红着只是打嗝，却没有主动向朵妮雅要水。
从没有哪一份给予是必须的，从没有哪一份受予是理所应得的，身为警卫的她更明白这条道理。
她缄默着，不停捶打自己的胸口。
朵妮雅叹了口气，跑进屋又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放在了警卫的桌子上。
“喝吧，剩下半瓶也给你了。”
警卫犹豫地望向朵妮雅。
像朵妮雅这样的人真的很少。
没有借用着薇欧瑞特大小姐和科长去压迫她便已经非常仁慈了，更何况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她就愿意帮助自己……
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一丝温暖便足够留下一抹耀眼的痕迹。
“赶紧喝吧，省的过会儿你被噎死了还要我负责。”朵妮雅嫌弃地抽起嘴角。
警卫这才拿起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下几小口。
“谢谢您，仁慈的小姐。”
“仁慈是您纯洁灵魂中高贵的品质，但……”
“在这个世界上，对其他人的仁慈，亦是对自己的残忍，请您一定要小心。”警卫竟认真地思索着，对朵妮雅诚恳地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朵妮雅抱着胸不屑地说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警卫拘谨地将吃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面包推给朵妮雅，还有那小半瓶矿泉水。
“谢谢您，我吃饱了。”
“胡说什么呢，给你就是给你了，别让我浪费口舌。”朵妮雅板起脸来。
“是……”警卫应道，“谢谢您。”
“啧，我耳朵听得都要长茧了。”朵妮雅双手堵起耳朵，见警卫放下拘谨，又小口小口地咬起面包，她才继续说道。
“你叫什么？”
“我叫朱莉·迪安，您叫我朱莉就好。”警卫边咀嚼边回答道。
朵妮雅将那个皮都磨掉大半的钱包拍在了警卫的桌子上。
“钱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但你之后要是又饿肚子了，我不介意送你点黑面包，明白么？”
朱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有代价的。”朵妮雅强调道，“如果我有些小事需要你，你也要帮忙，明白么？”
朱莉缓缓低头望向手中的黑面包，仿佛那是她的断头饭。
她记得……对方疑似是欢愉信徒来着？
朵妮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双手叉腰。
“让你帮点小忙，不愿意就拒绝，怎么就像是吃断头饭一样？”
朱莉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但……好像这样并不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