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歌词唱的好：日子开始过，我没你照样过。
林青耀差点儿就恢复了流水线一样的生活。
早晨支个早餐摊卖到八点收摊，回家换身衣服，九点上班。当一天牛马，准点下班，然后傍晚黄袍加身，夜班兼职。
这周一开始，他没有出摊。
老顾客的电话几乎瞬间打了过来，“老哥，昨天怎么没出摊，我早饭都没吃呢。”
林青耀勉强笑了下，回答着，“抱歉啊朋友，以后可能都不出摊了，我东西都准备卖了。”
“哟，发财啦？”
“发财啦。”
“那祝贺你啊老哥。”
“多谢。”
所谓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林青耀是一件事不沾，但他的确幸福了——不结婚没老婆，也就不需要发财，更不需要升官。
可惜了自己那辆花五千淘来的二手车，为了每周末去千叶市找陈子才买的，星期六晚上下班就上高速，开俩小时就能到陈子家门口，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一整个星期天的时间相处。
只要不喝酒，他甚至可以周一凌晨再开车回去。
林青耀的时间被时针分针秒针无比严谨地卡在怀表里，就像完美的八音盒，转多少圈发条就唱多少遍的歌。
上一个周末一过，他突然空闲了，空闲到上班都显得过分轻松，宛若放长假。
“青耀，你上次托我办的那件事有回信了。”
隔壁工位的女同事忽然碰了下林青耀的手肘，她侧着身子小声说，“我帮你把价格杀下来五百，这周末你跟你对象商量一下，可以的话你就带着小狗跟我一起跑一趟。”
林青耀一愕，点着头，“就这周末吧，希望手术顺利。”
小狗胸腹的积液抽了好几次，已经到极限了，这是最后一次看医生，手术成功的话能再续续命，如果没有手术的身体条件，小狗就只能安乐。
“你还有钱吗，要不我借你？”
林青耀摇摇头，真诚感激道，“谢谢你月瑶，我有钱。”
“谁信呐，我还不知道你，累死累活赚点兼职钱都花给对象了，她那消费水平，你再多打两份工都赶不上吧。”
换做以前林青耀只会不置可否的笑，这一次他却点点头，说了句确实。
这显然让楚月瑶很受用，她拍拍林青耀的肩膀，“态度不错嘛，既然如此这周特允你坐我副驾，带你兜兜风。”
林青耀笑出声，“你的副驾不是给未来男友留着的？”
楚月瑶撇过脸，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穿梭发梢，洒落她的侧颜，她小声嘟囔，“谁让你失恋了，所以是特别允许。”
林青耀愣了愣神，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很明显吗？”
“难道还不明显吗？”楚月瑶嗤笑一声，“你现在的样子就像被主人弃养的午夜心碎小狗，可怜兮兮。”
林青耀忽然想到自己的那只小狗，情绪渐渐低落下来，他想：
如果能重来，他不会再当小狗，也不会再养小狗了。
“月瑶，这个周末我开车，你帮我杀了价总不能还让你当司机吧。”
楚月瑶蓦地笑靥如花，她笑眯了眼，道，“我等这句话好久了。”
……
……
生活从来不会如期而至，或者说如期而至便不叫生活。
小狗没能撑到周末，林青耀浑身笼罩在昏黑夜幕里，身后繁华的霓虹城市就像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一口一口吃掉城市里的每一条命。
今夜轮到小狗。
从抢救失败到安乐到火化，一切都发生的如此之快。
林青耀抱着小狗的笼子坐在花坛边，闻着熟悉的小狗气味，沉默着。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找到陈子的微信编辑了一条“小狗死了”，下一秒他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陈子而言，他这只小狗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于是退格删除。
他咧了咧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把这个悲伤的消息告诉谁。
憋着心里着实难受，想了想他登上许久没登过的微博，编了一条消息。
一分钟后一个陌生人点上一枚赞，评论里发了个“摸摸”，算是对林青耀聊胜于无的安慰。
有点用但不大。
“准备把小狗埋在哪？”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灵动的声音，林青耀有些惊喜的抬起头，眼中的惊喜在月光下又瞬间变得黯淡。
清冷月光透过发梢落在女子泛红的脸颊上，她微微喘着气，大概是跑过来的。
在见着林青耀眼里的惊喜时她也泛起惊喜，在见着林青耀的惊喜褪去时她也褪去。
“小区花坛里。”
“哦，”
楚月瑶也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与林青耀之间仅隔一个狗笼，有些闷闷不乐。
林青耀撑着下颌发呆，楚月瑶撑着下颌看林青耀发呆。
直到背后的霓虹灯色熄灭，城市陷入彻底的宁静。
“青耀，周末闲着没事，要去游乐园玩玩吗？”
说这句话时，楚月瑶脸蛋红扑扑的，好在夜色太浓，路灯太远，没人能看清。
“好啊。”
楚月瑶的欣喜没来得及攀升，便听见林青耀的下一句话，“我打算辞职了。”
“啊？失个恋而已，又不是天塌了，就算天塌了把天当被子裹裹睡桥洞也可以嘛。”
“不是这个意思，之前在这上班就是图工资高福利好，现在没啥追求了，想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我觉得现在这个工作就挺轻松的。”
“那当然，你妈是老板，你不轻松谁轻松。”
楚月瑶老脸一红，“别提了，要不是上次喝酒喝多了告诉你了，全公司谁能知道这件事儿啊。”
“以后少喝酒。”
“只喝过那一次。”
林青耀的某根心弦在恍惚间被撩动，他偏过头看向捧着小脸的楚月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比如副驾，比如醉酒。
当陈子从他的世界退场后，他才意识到原来楚月瑶一直悄悄站在大幕侧边看着他。
可惜林青耀没办法回应。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分享人生的兴趣。
“你看着我干什么……”
楚月瑶的脸越来越红，连昏沉夜幕都不再能掩盖，远处昏黄的路灯还在闪烁，细密的蚊虫围绕着灯罩盘旋。
林青耀指着楚月瑶的脸，轻声说道，“你头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头皮屑。回头我送你一瓶海飞丝，效果不错。”
女孩的脸红戛然而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一口咬死林青耀。
林青耀拍拍屁股上的灰，抱着狗笼起身钻进五千块买来的二手车，降下车窗，“我送你回去，到了记得付车费。”
楚月瑶脸色一僵，她安安静静坐进后排，借着后视镜看着林青耀在灯光、夜色交错下不断变换的脸，忽然没由来的问：
“青耀，如果重来一次，你会选我吗？”
林青耀专心开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分钟后他才开口回答，“人生可没有重来键，否则我一定不会养小狗。”
“所以会吗。”
年龄足足有十几岁的老车停在别墅区外，林青耀目送楚月瑶背着双手离开。
许久后发动机发出沉重难捱的嘶吼声启动，林青耀低声叹了声气，自言自语，“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