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如何？”
“刚刚好……”
曼娘坐在床榻边，两只小脚泡在热水里，眼睛看着水面荡起的波纹。
“寒气从脚入，一不小心可是会得老寒腿的，以后不许光脚踩在地上，知道吗？”
岁安表情严肃，学着前世老院长的口气对小姑娘说道。
曼娘轻轻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看向他:
“姐夫什么时候懂得医术了？”
“额……这个嘛……”
被问一时语塞的岁安脑筋急转，想了想，开口道:
“我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是他告诉我的。”
虽然这话里面多少带点哄小孩的意思，但他并没有说谎，老院长就是那个留着白色山羊胡的老爷爷。
少女心知他说的并不是真话，也没有追根问底，只是“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着水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心事？”
岁安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安静等待少女的回应。
微弱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几个呼吸后，少女声音响起:
“自从姐夫失忆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这几日里，曼娘觉得自己在跟一个长得和姐夫一模一样的陌生人生活。”
少女的心思敏捷，让岁安不由得暗暗心惊。
不过仔细想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是每日都能见到对方，就算是失忆，那也能从下意识的动作或神态里看到几分熟悉的影子，这种感觉来自灵魂，不管怎样都摆脱不掉，除非换一个灵魂住进这副躯壳中。
恰巧，岁安就是住进来的那一个灵魂，同时也被少女有所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要不要将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事告诉少女。
但一想起那天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画面，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不敢赌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穿越的态度。
要是说出来少女信了还好说，要是不信，给他绑起来送到官府那还算结局好的，要是再迷信点，找几个江湖骗子借着驱邪除妖的理由，把他架在火上烤，那就只能等着原地重开。
理清了思路，岁安将穿越这件事就此埋在心底，不过对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挺有兴趣，便开口问道:
“原……原来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曼娘微微仰起脑袋，边想边道:
“姐夫以前知性温良，勤勉孝顺，又因为长得俊俏，是附近有名的好郎君，村里不少人都夸姐夫未来是个好夫君哩！
爹娘姐姐没离世前，有不少姑娘上门求娶，不过爹娘都没同意，想着让姐夫你自己做主，只是后来……”
话语声停住，少女的表情落寞，岁安不用她说也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不过听完后，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作为一个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他确实没话说，毕竟都用小白脸来形容自己这副样貌。
从性格上来看，未来确实是个好相公，好夫君，当然那是村里人评价的。
可这有不少姑娘上门主动求娶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时代的民风这么开放？不管男女，只要看对眼都可以上门提亲？
“我以前魅力有那么大？还有姑娘倒追……”
岁安想着想着，不自觉间就低声说出了口。
“噗呲～”
少女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怎能说是姑娘们倒追姐夫，那本就应当如此。”
虽然知道小姑娘说的是原主，但现在这副身体是由岁安控制，多多少少有点代入其中，被夸的一时有些害臊。
“咳咳，不说这个了，爹娘那个时候让我自己做主，也是相当开明了吧？”
曼娘看着他，神色里带着思念:
“爹娘做事一向开明，不仅是对姐夫，还有姐姐和我都是如此，他们怕你诞生于某个富贵家中，等你找到亲生父母，自然就有了门好亲事，不必天天跟着我们一起吃糠咽菜，可是，姐姐她生了病……
自从那天你嫁给姐姐后，爹娘一直都很自责，他们觉得亏欠了你，有一天，姐夫你去房里伺候姐姐洗漱，爹娘就在窗外悄悄看着，偷偷抹着眼泪，他们直到最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在说着不该让你嫁给姐姐……”
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哽住，一滴眼泪落下，似是在强忍着心中的情绪，继续道:
“那时曼娘还小，不知道姐夫心里的难过，在给爹娘守灵的时候，曼娘哭的很伤心，可是那时姐夫并没有哭，只是就那么跪着，便心想姐夫是不是不为爹娘的死感到伤心难过。
就在那个晚上……呜……曼娘就骂了姐夫，骂姐夫你是白眼狼，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可姐夫你当时并没有责怪我，温和的安慰着我，直到我哭累了睡着。
当我醒来下床去找姐夫的时候，我看见了姐夫你跪在那，怀里抱着爹娘姐姐的牌位，哭了很久很久……”
在微弱的灯火映照下，少女的表情凄然，眸中蓄满了泪水，小小的身体微微发颤，即使如此，她还是从口中说出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一句话。
“对不起，曼娘不该错怪姐夫的……”
话毕，眼泪随之落下。
饶是岁安不是原主，在听完小姑娘的话后，鼻子忍不住微微发酸，他起身坐在床榻边，伸手将少女揽进臂弯里。
这一夜，压抑的哭泣声持续了许久，岁安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能安慰曼娘的只有原主，他并不能开口说什么，因为没有资格。
将睡着的曼娘轻放在床上，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转身吹灭油灯，端起木盆走出房门。
皎洁的月亮高悬于空，周围显得十分寂静，将水泼洒出院外，他回到房间躺下，脑中回想起小姑娘的话语，轻叹一声。
压下心里的情绪，岁安将那个搜索栏唤出来，想到之前的圆圈，可能是这本书找不到，决定再试一次，便在里面输入一本经典名作，聊斋志异。
出现的依旧是那个惹人厌的转圈圈，岁安就这么看着它转着，眼皮渐渐的越来越重，不知不觉沉入了梦里。
梦里，岁安见到一个男人，他面带温和笑容，抬手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这边行了一礼，嘴唇微动，然后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