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准备晚餐了。”
金发女仆相当敬业,在人前保持温顺的态度。
“我只是在视察民情,看下面的人有没有遵从魔王大人的意志。”
艾姆德斯摊了摊手,走回马车。
“这不是你该顾虑的事情。”
女仆跟在身后,冷漠回应。
幽兰听着声音远去,低垂的眼眸缓缓紧闭。
没有任何期待,她只是为现在的处境感到悲哀。
少女抱着肩,手指深深陷入肌肤。
“你怎么一直低着头?”
幽兰仿佛幻听,但她立刻知道,是那位尊贵的魔族又再度返回,身体不自觉缩得更紧。
“咦,你是女孩子吧?”
艾姆德斯看着蹲坐在地,身形瘦弱的女孩。
临上马车前,他回头张望,那些翘首以盼的人中,唯一一个低头的孩子格外引人注目。
之前站在近处,有其他人阻挡一时倒没有发现。
“她不爱说话。”
魔族商人脸色微变。
“你是自愿的吗?”
艾姆德斯没有理会商人,说着蹲在女孩面前。
“不是自愿的。”
少女将话仿佛吐露心声一样吐了出来。
“胡说,她的父母明明是自愿的!”
商人赶忙找出一张羊皮卷,捉急证明。
“那你还回去吗?”
艾姆德斯挥手,示意商人安静。
“不回去。”
少女没有任何迟疑。
艾姆德斯听到这,向前伸出右手,试图让自己出现在那低垂的视线中。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幽兰心头微微一颤,但不为所动。
“你不必心怀希望,只需要走出笼子,看看哪里还有希望。”
艾姆德斯试图用更温和的语气。
但身处绝境的人,大多有很封闭的意识,他们心态消极,甚至抗拒希望,情愿沉沦在自我毁灭中。
这样一个逐渐麻木的少女,到底要怎么解救才好呢?
“您想要,直接买下来就行。”
魔族商人讪讪笑着。
艾姆德斯却忽然抬头,商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退后半步。
就是这个...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就是人类与魔族,或者说立场不同的人,之间的差别。
艾姆德斯在少女身上,看到的只有绝望,但这个魔族商人并不会共情,他没有道理共情一件商品,他的眼中只有利益。
少女当然也不认为立场相悖的人,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希望。
她可能被丰厚的报酬吸引,但却不会被花言巧语两句,就哄骗出笼子。
“你要再看看吗?其实我也是一个人类哦,跟你一样的人类。”
艾姆德斯将手伸进笼子,在瘦弱的身躯下晃荡。
幽兰看着晃来晃去的手掌,确实发现上面没有魔族的气味。
“我是传说中的勇者,拔出圣剑,讨伐恶龙,拯救公主,世人无不称颂我的名字。”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着我来做。”
艾姆德斯的语气毫不做作,毕竟这些都是在游戏中经历过的事情。
应召而来的勇者...
这一序幕已经掀开,那么四舍五入必将拉下功成名就的帷幕。
他对此深信不疑。
“能让我给你希望吗?”
“这可是勇者的责任。”
艾姆德斯说完所有的话,把五指并拢,摆在女孩面前,就像试图牵起公主的手那样。
“可我不是人类。”
少女忽然语出惊人,接着小声呢喃,“半魔也能被勇者带走吗?”
“噢,原来我们不一样。”
幽兰低垂的眼眸瞬间灰暗。
“不过我救得可是魔族公主,所以半魔当然也没问题。”
周围的奴隶陷入呆滞,魔族商人目露惊疑,身后的女仆捂着嘴轻笑出声。
一双赤红的眼睛慢慢抬起,少女怔怔看着,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
艾姆德斯微微颔首,没有退缩,脏兮兮的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在他掌心。
“虽然你演的很卖力,但是请原谅,我并不会付钱哦。”
金发女仆看完一场闹剧,便毫不留情,笑呵呵的拆台。
“不,你会付钱的。”
艾姆德斯握住少女的手,语气肯定。
“哦,为什么呢?”
女仆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因为公主大人赐给我自由,而我赐给她自由,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不是吗?”
艾姆德斯说完。片刻,一个金币就从头顶飞过,落入商人手中。
女仆望着那道背影,笑容越发自然。
“希望你的花言巧语,能让你安稳的度过一个月。”
最后,她不忘提醒。
——
“最好的礼物...”
艾莉缇娜看着虚幻的画面,喃喃自语。
她下意识端起红茶轻抿,却发现茶早就凉了。
“戴莉丝...”
啊,戴莉丝不在,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看着画面,听着声音,陷入沉默。
旁边,一个黑影托起茶壶,自顾自换上新茶。
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阴影中。
——
艾姆德斯开始思考所谓的「命运」。
这次出门,并没有选择去繁华的都市,反而到郊外体验乡土人情。
他觉得卸下文明的伪装,能更直观理解魔族的环境。
然后便看到了野蛮,狡诈,和魔族对血的渴望。
还有人类在各自命运的压迫下,展现出的不同面貌。
当然这没什么,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世界是会改变的。
假如「异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这个设想成立,那么当初以其为蓝本,创造的「停滞不前」的游戏,到如今究竟产生了多少分歧?
十二魔将有发生替换吗?
曾经的NPC还在原来的位置吗?
前一刻锚定的人物性格,过一段时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异世界的人可不是木桩,只会重复执行系统命令。现实里,他们有各自的人生,彼此的命运理所当然的向不同方向交汇。
包括...
魔王的命运。
看来,必须在历史潮流势不可挡之前,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啊。
艾姆德斯无声沉思,眉头紧锁。
马车内一片肃静。
幽兰正襟危坐,忐忑的抬起眼眸,又立刻垂下。
她有些害怕,之前和蔼可亲的大哥哥,上了马车不久就变得格外阴沉。
仿佛终于卸下伪装,正在脑海里不断思考,该怎么折磨她才更有意思。
“你在想什么?”
幽兰身体一抖,但那并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是对着左侧的大哥哥开口。
“什么?”
艾姆德斯稍微回神。
“你好像真的在思考什么事情,就如同一位谋士,一个智将。”
金发女仆歪着脑袋,露出狐疑的目光。
“呃,我看起来很没有智慧吗?”
他试图摆出某位司令的经典手势,却发现根本没有支撑的东西,于是转而模仿某位侦探,故作深沉的捏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