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群仓皇而飞,唤醒身处密林之人。他神色茫然,倒不是因为周边环境陌生,而是心里有种莫名的缺失感。
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十分耀眼,在深林环境的衬托下更是光鲜;上身缺乏布料遮挡,直观展现出壮硕的身材;下身缠绕白色绸缎,脚上穿着皮革凉鞋。
他想不起名字与来历,一旦回想就有阻塞感,随身的器物也不知有何用处。
他肩上挂有角突向后的鹿角装饰,可与其说挂,不如说是以某种手段附着的沾滞物,毕竟怎么甩都甩不掉;还有斜挎至腰间的象牙号角,麦穗状肩带——这东西看上去没有违和感,但能从中听见来路不明的水声。
总之得先走出森林,男性如此想到,随即动起身来。森林无边无际,他走了半天也没找出一条正经的道路,只是在密林间盲目穿梭。
忽有步踏传来,虽是轻微,但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误以为是人的踪迹,快速赶往了声源处,结果落入狼群的包围圈。
狼群观察许久、踌躇不前,最终按捺不住。三、四匹灰狼在正面吸引注意,见他目光锁定前方,随即一声令下,另一匹灰狼从侧后方突袭目标。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绕后的狼并未上口,而是在逼近时突然转身。这之后,正面对峙的狼也退开了不少距离。
他不明所以,只觉鹿角有不自然颤动,于是握在手中晃了晃,见狼群比刚才更为警惕,干脆把鹿角扔了出去。
效果好得出奇,狼群四散而逃。不仅如此,鹿角还在触地一瞬点燃地表,他废了好大功夫才灭掉山火。
事后,他将鹿角反挂在肩上,结果鹿角一个打转绕过头顶,保持原先向后的状态,试了好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他重新启程,一直走到天色完全暗下,才停下脚步原地休息,过程中听到似有若无的刨土声。他倚靠大树,不再想自己是谁,而是想自己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手中出现透蓝的方块,经由一番尝试,发现自己能构筑方块模型。
方块具有一定的强度,任由敲打不为所动,虽说自己收了力,但应付一般野兽绰绰有余。他因此将方块改成屏障,在里面安然睡下,不去理会那近处传来的呼吸声。
他睡到第二天正午才醒,一天下来不吃不喝,没有饥渴,只是略感疲惫。他解除了屏障,举目四顾,眼中看不到树和灌木以外的东西,可旅程总归是要继续的。
日暮时分,他找到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打算在这里过夜,也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从昨天驱逐狼群后就一直跟踪自己的人,可前不久就感知不到气息了,他故而在步行中放慢脚步,希望对方能找到自己。
森林中的光感如此分明,也就过了半小时左右,环境暗了下来,只是不到完全看不清的程度。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等到那人,一缕未能融入夜色的银丝映入眼帘。
“请让我与你一起行动。”尽管气喘吁吁,但她说话的时候没有顿挫感。
他招手示意,却听对方问道:“不先问问我的来历么?”
他笑了笑,平静地回道:“你看上去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谢,”女性来到这边,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斗篷借给你,小心着凉。”
“我昨天就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算这么说,女性还是脱下斗篷给他穿上,可由于鹿角的存在,她没能如愿。
他取下鹿角扔到一边,结果在穿完斗篷后,鹿角自动挂了回来。
“很有意思的东西,你是元素师么?还是说——杂技艺人?”
“元素师——那是什么?”他有些不解。
“我的名字是蒂帕露,感谢你的帮助。”对方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自我介绍。
“我叫...唔——叫什么来着?”他很自然地予以回应,竟忘了自己想不起身份这回事。
一阵沉默之后,蒂帕露问道:“难道你失忆了?”
“或许吧,我确实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事,但目前看来,这算不上什么问题,至少我应该离开这片森林。”
“正好,我的故乡为森林所环抱,姑且有些经验。”
“那就请你做向导了,不过还是先休息吧。”他笑着回道。
“这是什么?”蒂帕露敲了敲透蓝的屏障。
“不知道,但你可以用力试试,至少不用担心野兽侵扰。”
她在尝试后问道:“对了,在你记忆复苏前,我能不能先帮你取个名字?”
见对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道:“昨天第一次见你时,就觉你如天上晨光,顽劣野物畏惧你的身姿,黑暗也无力将你侵蚀。你如奔流般澄澈,又似朝露般轻和,仿若大地穗影,蕴含希望与神采...”
“我想唤你为弗雷德,一位故地的神祇。”
“谢谢你的作词,我喜欢这名字。”弗雷德一时感到欣慰。
一夜过去,弗雷德早早醒来,目光落向旁侧,这才发现身边是个尤为美丽的女性,身着淡色菘蓝长裙,一头银色长发,肤白而紧致。
他面无表情,可看得十分出神,直至对方醒来。
蒂帕露张开眼帘,红宝石般的瞳孔显现出来,给人一种深邃感,这与昨晚主要通过听觉而来的感受不同。
“早上好,弗雷德。”
“早上好,蒂帕露小姐。”
“不用加上多余的称呼,这对你有好处。”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然而那始终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在混淆视听,加上微凸的眼角,让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觉。
或许她的确不如昨日所想那般活泼,甚至与这种特性毫无关联。
“那就继续赶路吧,争取在天黑前离开这里。”弗雷德说完就回收了屏障。
这片森林远比想象中复杂,哪怕有个疑似经验丰富的人引路,到现在也没找出正常道路,但好过四处乱窜。
蒂帕露边走边说森林寻路的要点,不过音量越来越小,顿挫感也是愈发明显。连日以来积攒的疲惫终究爆发,她在大脑一瞬昏沉后倒向地面。
弗雷德连忙上前,发觉对方无法站立后把她抱了起来,安放在一颗树下。
“不用...紧张——我只是饿了,酒也喝完了...”
“别再说了——我去找食物!”
她望向快速离开的人,抬手想再说些什么,却已失了力气。
几分钟过后,弗雷德一回来就取下号角,递至她的嘴边。
“啤酒?”浓郁的麦香扑面而来。
“我刚才发现这号角能出酒,你先喝下,食物问题我再想办法。”
弗雷德慢慢喂下酒水,见底之时凭空续满。
喂完第二杯后,他将号角放至对方手中,再握紧她的手。为了避免滑落,还用方块重构出高度合适的托架,抵近下颌位置,随后设下屏障,这才放心离开。
一出事故后,他愈发觉得自己大脑奇怪,就连进食饮水这种本能常识,都需要往那方面想才会予以反馈。
行动一直持续到中午,蒂帕露听到脚步声后睁开双眼,现在的状态就先前而言好上一些,但不到可以活动的程度。
弗雷德搭好石堆,将野兔剥皮去脏,再取下鹿角突出部,仅凭一次挥击就砍到大树。鹿角与树木接触时生成一团火焰,将表面烧灼一遍后自行消散,正好去掉其中的水分;鹿角在他手里又如重锯一般,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将树木分作柴火;最后削出一段细桩,把穿好的野兔立在火上烤。
蒂帕露默默注视这一幕,安心闭上眼,在烤制结束后被唤醒。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用餐过后,她恢复了不少体力,至少能够正常说话了,于是放下号角回道:“我想尽早给你一个好的印象。”
“这样做只会让我担心。”
“那就对了,”蒂帕露巧笑一声,语调有所变化,“效果很好不是么?”
“别说玩笑话!如果我没能解决食物问题,你会有性命之忧。”
“好啦,我下不为例——你的情绪比之前强烈许多。”
“是为什么呢?你看上去很奇怪,今天的表现又否定了性情冷淡的猜想,”蒂帕露故作思考模样,一直自言自语,“又或者...”
“不过在那之前,先听听我的经历如何?”
风和日丽的午后,蒂帕露一行在熟悉的城市结束用餐,乘上马车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怎么回事?”见马车突然停下,蒂帕露发出询问。
“小姐,前方异——异!”车夫不仅没能说出完整的话,还一拳砸向车厢。
车夫本是家中老仆,为人沉着冷静,本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一旁侍从见状,叮嘱蒂帕露暂时不要下车,让他先出去看看情况。
侍从拔出佩剑,小心翼翼走到前方,避开了来自车夫的直拳,还趁机架住对方。
蒂帕露没有听从劝告,而是从另一侧下车,顿时为眼前的景象所迷惑——那是一簇梦幻的星光状粉气团,烟雾缭绕,变幻莫测。
她无法控制脚步,也没办法思考,不能理会近处的呼喊,一步又一步走向气团。
“小姐!”侍从把车夫摔倒在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目标。
就在握住她小臂的一瞬,却见气团里伸出几根触手,把二人一同绑了进去。
“醒来后就到了这片森林,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他。”蒂帕露一脸平静地讲述经历,说的同时不忘饮酒。
“所以你沿路留下的标记是为了与他会合?”
“当然,不过多少有防止绕圈的用途。”
“星光状粉气团...”弗雷德反复念叨这个称呼,可是没有结果。
她又喝完了一杯,继续说道:“遇见你之前,我见过几个疑似猎户的人,估计是本地人。”
弗雷德表示疑惑:“要真是本地人不就能出去了,为什么不碰碰运气?”
“本地人才最危险,如果这是偏僻之所,他们起了歹心我没法应付。”
“我可不指望话术对交际约等于零的人有什么用。”
“那...为什么找我?而且我还没穿上衣,可能像个流氓。”
“你在森林里的样子,更像是平时不接触森林的人,”蒂帕露笑了笑,饶有意味地盯住对方,“说不定与我相同,是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
弗雷德听出意中所指,于是反问道:“已经确定这不是你原本所在的世界了?”
“目前只是猜测...”蒂帕露拈起头发。
“至少我所在的国家没有这么茂密的森林,邻国也没有,北方的贫寒故地倒可能有,不过气候上有些差异。”
“如果可以选,我更希望这里是故地,而你是专门来保护我的神祇。”
“我原本不打算在与他会合前就离开森林,但就这几天的经历来看,大概会死在这里——还好遇见了你,你是我无比温暖的太阳。”
弗雷德不再言语,只是相视一笑。
又过了一天,两人终于找到下山的线索,这一带草木有人为砍伐过的痕迹,可天色已晚,所以留下来过夜。沿路收集了若干浆果,以作果腹之用,时不时能听到飞禽走兽之声,但都没有靠近他们。
“这个给你,我去周围看看情况。”弗雷德把鹿角挂在她的肩上,鹿角这回没有自动归位。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就是想随便看看,现在的区域跟几天前不同,多看看差异说不定对我恢复记忆有好处。”
她的眼里藏有一丝轻蔑,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辞,不过还是微笑以对,还提醒道:“多加小心,复杂地形上一般不会有好事发生。”
弗雷德点头以应,设好屏障离开了这里。
“有必要一直躲着么?”他开始向某处喊话,“都快跟一整天了。”
是时,一道粗野、高亢的男声应道:“小宝贝儿,你不会以为谁都跟那女人一样,要死皮赖脸地寻求庇护吧?”
“你们有见过她的侍从吗?黑发、一米七以上的年轻男性。”
“嘿——这小子还问起话来了!”
“他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得嘞,不跟你废话,你只需要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在你死后,我们会把那女人送到村庄,就不劳你费心了。”
“总之——天杀的外来者都该死!”
看样子对方知道当地情况,他便想继续交流,故而说道:“跳过这个步骤也能达成同样的结果,所以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一块发亮的石头扔了过来,强行结束了不合时宜的对话,就在他被强光干扰的一刹,一张大网从阴影中扑面而来。
大网盖顶之后、收绳之前,弗雷德缓过神来,一把握住提网人的小腿,大力拽起扔向另一边,过大的力道把另一人砸翻在地。
动作结束,又有两人提刀杀至跟前。弗雷德以灵巧的身姿躲开多次进攻,避无可避时用号角抵挡、甩开杀器。
“都回来!”四名猎人闻声而退,朝同一方向而去。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垂直方向上同时传来五声枪响,再来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好在夜色荫蔽,枪支精度低下,唯一命中目标的弹丸还打在号角上跳开了。弗雷德追了一段,确认他们离开后才回到歇脚处。
“说不定我情感上还有缺失,目前不适合跟人交流。”他一脸苦闷。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想?”
弗雷德讲起刚才发生的事,然后补充道:“我想找他们帮忙,可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动手了。”
“你真有意思,”蒂帕露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抱歉,但他们本身有恶意,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听他们说山下有个村庄,我们有能好好休息的地方了。”
“不过他们似乎对外来者抱有很大的敌意,”弗雷德叹了口气,“或许我真如你所想,也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吧...”
“先别管这些,我们对现状一无所知——我看你这两天不吃不喝,真的没问题么?”蒂帕露回道。
“至少目前没有饥渴感,说不定我真不需要进食呢?”
“等等,”蒂帕露想了想,递给他一串浆果,“来试试味道。”
弗雷德吃完,感觉微甜偏酸,回口还有涩味。
“不需要进食但味觉正常,你已经超过大部分人了。”
“是么?那你之前的话不攻自破了。”
她这才想起先前说过什么,而后笑了出来。
“是啊,遇见你是我的好运...”这句话没有传达给对方,而是烙在自己心上。
(2)他们在第三天入夜时分走出森林,来到山麓地带,目前走在一条相对宽阔的道路上。
过了一会儿,依稀看见不远处零散的房屋,最近的院落里有一个老头,正在用大木桩锻炼。
“老人家,晚上好。”蒂帕露上前打招呼。
老头听到动静,慢悠悠地放下训练用桩。他的身体看上去比较精干,但声音与面容又不像那么回事。
“怎么会有年轻人到我们这偏僻地方来...”
“我们刚从森林里出来,想到村庄寻找住处。”
“森林...对了,你们有在山上遇见几个小伙子吗——带了弓箭和火枪的?”
蒂帕露略作思考后予以否定回答。
老头听罢,眉宇间出现焦虑,又接着问道:“那你们有遇到危险吗?”
“倒是碰见过狼群——村里最近发生过什么事么?”
“嗨——”他摇了摇头,“最近野兽开始暴动,据说上一次这种情况,还是在八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我都没出生。”
“那帮小伙子说是上山确认情况,好几天了都没回来,他们根本就没带那么多食物...”
“前几天刚好来了一队佣兵,村里就筹款请他们上山找人,顺手防治一下野兽——他们早上倒是回来了...”
蒂帕露姑且打断了他的话:“老人家,夜色已深,我们没法继续行动,请问村庄还有多远,能找到住处么?”
“还有五、六公里,要去的话最好明天再去,估计也没有多余的房屋...”
“不嫌弃的话,可以睡在院子里,我还有几张草席。”
“就劳你费心了,我们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蒂帕露说完就把弗雷德拉到路边。
“那队佣兵说不定是袭击你的人,还有我之前遇到的人,他们行色匆匆,不是在追猎就是在躲避什么。”
“在我们见面之前,你有遇上过什么奇怪的事么?”
弗雷德仔细回想经历,除了狼群对鹿角有所忌惮外,似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它们不是瞎子,不至于在发起攻击后才有所忌惮。”蒂帕露回道。
“但我们之后也没遇到野兽袭扰,说不定鹿角本有驱散用途,”弗雷德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你似乎在想什么复杂的事?”
“可能是我多虑了,姑且如此,明天去村庄看看情况。”就算这么说,她之后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先进来喝口水吧。”老人见他们回到院落,打了声招呼。
屋内并无桌子,只有一张条凳供他们落座,整个房间呈横向“L”布局,厨房跟这边只有半墙之隔。
老人端来两杯黄色的果汁,然后坐到床边一言不发。
蒂帕露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家么?”
“我没结婚,兄弟早死了。”
“怎么不在山下居住?等你不再健康,出了问题如何应付?”
老人指了几个方向,之后答道:“这些地方还有几户,都跟我一样是没结婚的老东西,我们村不许没结婚的人在村里居住...”
“说什么会影响后辈,断掉传承,所以就把我们赶到这里。”
蒂帕露没从他的言语听出埋怨,而且从神态来看,他在笑着回复。
“留不住年轻人的村庄怎么延续呢?像你一样大的女孩、小伙子,只要偶然听过城市的情况,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里...”
其实她已经不小了,二十有一,至于弗雷德就年龄不明了。
“我倒是希望他们离开,哪怕外面危险,也比这没意义的日子要好——村里那帮人就不怎么乐意,经常跟孩子们吵架。”
“吵到最后还是只剩下老两口甚至一口了,跟我没多少分别,他们的身体还不如我好。”
蒂帕露回道:“你的身体确实不错,可能比我父亲还好。”
老人忽然来了兴致,气色乍一看比刚才好了不少。
他看面前这女孩的穿着不像是农民,于是问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嗯...算是文书一类的工作,就——每天写写文件什么的。”
“那他身体肯定不如我,不过应该吃得比我好,见的也很多...”老人大笑后一时缄默。
蒂帕露又陪他聊了好一阵儿,之后出了屋子,准备在院落休息。
“好孩子,把棉被拿去用吧,晚上还是凉。”
“谢谢,我用不上,而且你该更加关心自己的身体。”
老人回道:“没事,谁都能看出来,我身体好得很!”
在蒂帕露的一再推脱下,老人终于松口,不过又抱了卷草席出来给她当垫层。
“这老头人还挺好的,可以多与他聊聊。”
弗雷德这时问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刚才不是说过么?”
“不——我听得出来,你没说实话。”
她背过身去,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父亲是地方领主,不过已经去世很久了,现在是家兄主政。”
弗雷德说了声抱歉。
“你没必要道歉,生死有命,且不说他早就该死了——在他的政治计划破产后。”
“给他们留下一个烂摊子——可惜的是,我在这里没法继续帮忙。”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以至于弗雷德不知如何回应。
“我倒是又注意到一个问题,”蒂帕露转过身来,注视对方,“我何以与当地人无障碍交流?难道真那么凑巧,来到相同语种的陌生地界?”
见弗雷德摇头,她继续问道:“我在讲德语——你又在讲哪种语言?”
弗雷德面露疑色,点头回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讲哪种语言,不过回想一下,你跟他的话,在我听来好像确实不同。”
“结合佣兵对你的态度,可能还有不少像你我一样的人,并对这个世界做过不正当的干涉行为。”
“明天有必要去会会所谓的佣兵,我现在反而希望他们是袭击你的人了...”
第二天上午,老人带他们去往村庄,沿途碰见一个相对熟识的人。
“哟,老库洛雷,”对方瞥过目光,打量了蒂帕露一番,“我记得那帮佣兵里没女人啊...”
蒂帕露挽过弗雷德手臂,抢在老人开口前回道:“我们是南方来的旅人,路过此地。”
库洛雷咽下刚才想说的话,转而问道:“那几间房子还空着吗?”
“谁知道呢,我都没往里面放过东西,你得自己去看看。”他说完就往田地去了。
由于村庄地理位置偏僻,受时局影响,甚至没有名义上的归属,不仅这里如此,邻近的几个村庄都一样。
这个村别说自委会之类的组织,就连村长和名义代表都不存在,遇到事情全靠村民自发商量解决,能否达成一致靠的是运气。
不过好在村民们相对朴实、友善,至今没出现过什么大的冲突。
他和另外几个单身老汉的房子都被充公了,不过村里本身对这类人没多少恶意,无非是有人偷溜下来时,会连人带物品一起给绑回去。另外,山麓间现有的田地,都是最初驱赶不结婚人士的村民一起开辟的。
由于山麓田地规模有限,村庄居民还会定期配送一些上面缺乏的食物,而打猎归来的人也会按照习惯留下适量猎物。
库洛雷来到他原本的屋子,打开一看堆了不少东西,根本收拾不出来,就算能收拾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免叹了几声。
“没关系,我们只想找个临时休整的地方,至少上面的居所比森林里好。”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可如果我有孩子,就不想听到他们这样说...”
弗雷德难得插了句话:“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呢?假如是年轻的时候。”
“我不知道,但有孩子的话应该不会——那就是在冒险,但留在这里,恐怕几辈子都改善不了他们的生活。”
“还是没有的好啊...没有的好...”
“对了,你知道佣兵住哪么?”蒂帕露问道。
“边走边问吧,村里也不大。”
不过实际上,村庄房屋间距较大,田地也比较分散,他们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问到情况。这之后,库洛雷就先行回家了。
佣兵在村庄外围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有不连片的带突角栅栏,不过没有帐篷,只有复数用支架撑起的篷布,能不能挡雨但凭运气。
营地此时只有四个人留守,据弗雷德观察,不像作战单位,蒂帕露便在他的陪同下大胆进入。
“先生们,上午好。”
“你们是...”
还没等他问完,另一人快步走上前来:“上午好,美丽的女士,你的到来让死气沉沉的营地焕发生机。”
这一出直接给其他三人整无语了,虽然他们一直知道这人什么性格。
蒂帕露致谢后,就村庄近来的问题聊了一会儿,顺便打探他们的来历,但没有结果。她于是转换为日常性话题,钓出一个爱吹牛的,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打开,带向轻松的氛围。
也不知是好是坏,营地四人好像并不知晓他们的存在。
过程中某个人提到,一开始以为弗雷德是高地蛮族,所以抱有警惕。不过事后想想,他可比那帮人帅多了,有种无需修饰的美感。
二人告别营地,在村庄外围游荡。
“对了——你是否能以某种手段,留下可以感知的标记?”
“已经留了,就在营地门口,只要有人踩上去我就能知道出入情况。”
“太好了,”蒂帕露一时欣喜,“我快要离不开你了。”
“不过有个问题,他们不走正门的话就没法了,留大范围的标记我怕暴露。”
“足够了——记住爱说大话的人,倘若营地真是袭击你的人所建,届时就选他当目标。”
“你打算怎么套出情报?”
“当然是最原始的手段。”
他们在外围转悠了很久,蒂帕露看到一块裸露岩石后坐了上去,小声嘀咕道:“好想洗澡...”
“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可行性。”
“什么想法?”
“方块本质上是一种能量,能构建各种形态,理论上也能转化事物性质。”
蒂帕露有些不解,但还是根据自然科学、元素魔法甚至神学来对应他的说法。
“嗯...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那就来试试,不必过于担心——我相信你。”
弗雷德引出透蓝能量,覆及她的每一寸肌肤与毛发,高速振动产生的振波使她呼吸渐趋急促、浑身酥麻,甚至有些疼痛,但在调整好出力后,不适感渐渐消失了。
试验结束,蒂帕露感觉脑袋空空,力不从心,不由得向前倾倒。
“抱歉,我还是没控制好力度。”弗雷德一把扶住她,在感觉对方气力正常后,逐渐松开了手。
“再扶我一会儿吧...”
一段时间过去,又见夕阳西下。
“你感觉好些了吗?”
“感觉轻松了不少,你的试验很成功。”
“这种方法虽能清除污垢,但体感上...应该是没有正面体感的。”
“而且我担心它会损伤皮肤肌理,甚至内部结构,还是洗澡比较好。”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默默给自己清理了一遍,就算没有饥渴感,诸如疲惫与不适感也是切实存在的。
“来了!”他收到标记的反馈,随即起身,“走吧,去探探情况。”
蒂帕露见状紧随其后,同时问道:“如果需要动手,你有把握么?”
“那晚还不适应吃了点亏,这次肯定没问题,不过你要离战场远点。”
“不——”他想了想又改口,“还是尽量离我近点,不确定他们对你什么态度。”
两人重新来到营地,注意到动静的外围成员立马拔出佩刀,告知众人。
“傻啦吧唧的,还有人主动跑来送死?兄弟们——上枪!”
“且慢!”蒂帕露走到双方中间,“我只想打听一些事情。”
“你这女人滚远点!还敢跟着他,简直不知死活!”
“我猜你们是第一次见到他,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那关你什么事儿?”
“如果我说,我也是外来者呢?”
“嘿——你是否清醒?”
弗雷德反复催促蒂帕露退下,但对方不听,这让他很是不解。
正值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似乎不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场地中央。
“你们可算回来了!”一个中老年村民小步跑了过来,站在蒂帕露与营地之间。
“找到...”他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连忙摆手,“这是在干什么呀!快放下——快放下。”
场面一时静默不已,见他们没反应,村民一会儿看看伸出手的金发男性,一会儿又看看营地里的佣兵。而那个喜欢大声喧哗还骂人的佣兵,目光在金发男性和他旁侧之人间游移。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身旁那个面相沉稳且凶狠的人示意营地放下武器。弗雷德见状也放下手,来到蒂帕露身边,握住她的右手,强行拽到身后。
村民松了口气,询问佣兵委托情况。
“暂时没找到,我们需要重新规划线路,这次最好让村里找个熟悉的人一起上山。”
“那我等会儿去村里说说情况,”他把头转向弗雷德,“我听人讲过你——力大无比对吧?能一次性砍下一棵树!”
营地里的几个佣兵听到这话一阵唏嘘。
“没那么夸张,但一、两棵大树还是不在话下的。”
蒂帕露曾叮嘱过自己,如果遇到村民询问,就向他们夸耀武力,无论对方相信与否。
“那太好了,能不能请你跟他们一起上山搜查,我会尽可能保证你们的食宿。”
见对方没有回应,他补充道:“呃...如果不行的话,跟他们一样拿酬金也行,你看?”
“我答应你,但无法保证找到目标。”
“我知道风险。”
“而且...”弗雷德先看向营地,而后看回村民。
“喔——”村民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他跑去营地询问了一番,等对方同意后又回来说明情况。
时间定在明天,弗雷德二人将与佣兵及村民一同上山搜查,尽管村民提议今晚会安排食宿,他们还是决定回到库洛雷的居所。
(3)“刚才为什么自曝来路?还站到我前面!”弗雷德看上去很生气。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有些经验主义——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起初对我没有敌意。”
“现在就说不准了,”弗雷德把头甩向一旁,不过很快又转了回来,“你愈发让我担心了。”
“不必过于担心,我们步调始终一致。”蒂帕露挽过手臂,把头轻靠在上面,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
快到目的地时,弗雷德忽然停了下来。
蒂帕露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能不能借明天的机会跟他们和解,放着一队来路不明的人不管,后续行程恐怕有很大风险。”
“你跟他们有仇么——打算和解什么?”
“可他们跟我有仇。”
“是,他们单方面跟你有仇,你想去和解什么?你知道他们是谁么?又为何对你抱有敌意?问他们能得到结果么?”
一连串问题把弗雷德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致使他一度沉默。
“你可以尝试——在劫持目标之前。”蒂帕露的语调比方才轻柔不少。
“还有个更保险的做法——把他们都杀了,不过你大概不会这么做。”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现在就做这种事...”这句话只留在心里,蒂帕露重新挽起他的手臂回到休息处。
“你们回来了,快——先喝口水,我把菜端出来。”
不一会儿,库洛雷端来两盘香气四溢的炖鹿肉,鹿肉软烂,汤汁偏酸、回甘回辣。
“这是什么?”蒂帕露舀出一片红中带黄的东西。
他俩异口同声地答道:“是番茄。”
“味道还不错,我的故乡没有这东西。”
“喜欢的话我明天多做点。”
蒂帕露饭后说道:“感谢你的招待。”
“说什么谢谢,你们来这两天,我感觉比平时精神多了。”库洛雷边说边收拾起来。
“对了,我们明天要与佣兵一起上山。”
“那可得当心,”库洛雷回过头来,一脸严肃,“下午你们不在的时候,有头发疯的鹿在这边乱撞,我跟那边几个老东西费了好大功夫才干掉它。”
“那你们住在上面岂不是很危险?说不定森林的野物下山第一站就是这里。”
“嗨——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摆了摆手,“只是最近频繁一些。”
“要不去跟村里商量商量?这种情况下集中也好过分散。”
“好孩子,不用担心我,我都习惯了。”
“行吧...”因为确实找不到解决办法,蒂帕露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次日午时,村民与佣兵规划好线路,由两个村民引头,一同来到院落。
“带上这个,路上吃。”库洛雷准备了两个饭盒,里面装有生菜、盐渍番茄、玉米卷鹿肉。
蒂帕露说道:“帮我留意一下,黑发、一米七以上的持有双剑的青年男性。”
“如果他从这边下山,就把他留住——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两人告别后离开院落,刚到外面就有呵斥声传来。
“你这女人,以为是上山郊游吗?”
蒂帕露立马回道:“你可以尽管提意见,毕竟没人会理你。”
“嘿——真是油盐不进、死不足惜!”他之后还叽里咕噜了半天,直到被不爱说话的首领出声制止。
村民及佣兵各自持有一份简易地图,那是昨天在后者要求下绘制的,根据村民的经验规划了几条捷径,以便快速抵达日前最后搜寻之地。
一行人用了四、五个小时抵达目标点位,而后停下商讨后续。
过程中时不时会翻越陡坡,或者钻进大片灌木丛,蒂帕露没表现出一点不适,看来她确实擅长在山林里行动。
趁他们讨论的功夫,两人吃起了午饭,在这之后,蒂帕露挨个检查周围的树木有无标记,但没有收获。
大致休整完毕,他们决定分三路直线搜索,入夜前回到原地集合。到了第二天,一行人按昨夜重新确定的路线行进。
相较于昨天而言,今天的环境有些异常,时不时就能听到刨土、呲牙般的声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与这些声音相比,狼嚎反倒十分亲切。
又走了一段路,众人的视野相继有了模糊感,难以辨明方向与宽度,以至于队伍越走越散。直到某个撞树者发出惊叫,才让所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老大,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
首领过去查看情况,发现撞树者小腿上留下很深的齿印,故让人给他包扎,而后询问村民有关野兽暴动之事。
场面有些不安,众人各自讨论起来,正当众人注意力涣散之际,危险悄然迫近。
弗雷德二人也在讨论现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直到一个佣兵把他撞开,他才注意到问题所在。
佣兵视线刚好扫到蒂帕露时,见到一只长牙兔钻出地面,猛地向她扑去,于是挥拳冲了过来。
长牙兔为了躲避攻击,竟在空中旋转一周,然后一头扎进洞里。
弗雷德见状,迅速引出能量叩击洞口,过大的出力使得地面剧烈晃动。晃动不再时,众人聚到洞口边,但都只是相互看了看,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仿佛为了回应一般,洞口渗出大量血液,逆流而上覆盖了周边地面。
“老大...”挥拳佣兵率先开口,“刚才有只牙齿长外面的兔子,你说会不会...”
还没等首领回应,撞树者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负责照顾自己的同伴,然后蹦了起来,拔刀指向某处,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与此同时,刨土声接连不断传来,似乎每个方向上都有动静。
不一会儿,大量长牙兔不再隐藏,纷纷现出身来,其中不乏尾随已久的存在。
首领正打算下令时,却见撞树者连声惊叫,拔腿就跑。
“撤——别让他跑丢了!”
弗雷德为了避免再次疏忽,拉上蒂帕露一起跑,不过她跑到半路强行停下,差点把她自己摔出去。
“怎么回事?”
“我好像——等会再说。”她再次跑了起来,可时不时就回头看后面。
众人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暂时停下脚步,此时此刻,疑惑、焦虑与不安等神情写在各自脸上。
“我刚才看到一个标记——或许是我亲手刻的标记。”
“你之前来过这里?”
蒂帕露点头回道:“在我遇见你之前,为了观察地形,朝几个不同的方向去过。”
“还有这次目标的村民,记得下山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在躲避追杀么...以方才的遭遇来看,确实有可能。”
“我大致记得标记的方位与顺序,如果逆标记探查,说不定能找到他们,但今天的状况很诡异,兔子似乎一路尾随而至,这不像是暴动野兽会做的事,更像是正常的追猎。”
“你有解决兔子群的办法么?”
“暂时没有,刚才的出力我都觉得意外,”弗雷德摇摇头,“如果不计代价的话,说不定会引燃成片的森林。”
“罢了,先看看他们怎么说,”蒂帕露来到佣兵一侧,“刚才的事你们怎么看?”
首领转过来看了一眼,又盯回撞树者的身上,之后说道:“他说看到了一个大家伙,所以才跑路的。”
“疯疯癫癫的,他的话有可信度么?”
“我觉得可信,”首领与她四目相对,“他现在是队伍里最特别的人,也有其他人害怕,但都不像他这样神经兮兮。”
“说不定我们在遇见兔子前就中了招。”
“我倒是有了思路,不过得回去一趟。”蒂帕露将发现告知对方。
首领听罢应道:“我们来打个赌。”
“你想赌什么?”
“赌我们所有人看到的血液逆流是幻象。”
“有趣的想法,但我从不与人打赌。”
“没有赌注,我只是认为大家都自身难保,有必要协调合作事宜。”
“你的部下帮过我一次,我不会拒绝,但不会替他回答。”
“只要你答应就能合作,他一直在保护你,总不能突然把你扔掉。”
“但你已经扔掉逻辑了,为了控制风险,最好去问问本人呢...”
蒂帕露轻笑一声,见对方不语,继续说道:“你或者你们,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是外来者么?”
“我不知道外来者做过什么,可他们是人,而不是别的事物。”
“你们略过了正常交流,直接把他推向对立,以至于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在赌,赌博对行动有益么?”
对方仍旧不动声色,她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方案拿来,我去跟他说。”
方案很简单,也就是规整了行进时的站位问题,弗雷德于是同意了。
休息一段时间后,撞树者再次闹出动静,反复推搡旁侧之人,甚至拔刀乱砍,导致同伴不敢上前。
首领抱着某种想法,要求手下将他的目光吸引到树上,结果证明他真就只是在乱砍,估计分不出眼前事物的区别。
看着刀卷刃了都不停的佣兵,弗雷德二人想起库洛雷提过的发疯乱撞的鹿。
首领随即上前缴械,又让人把他按在地上,任他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就在几分钟后,怪事发生了。
撞树者不再挣扎,转而发出急促的喘息,上半身在没有创口的情况下直冒鲜血。按住他的人以为下手太重,不自觉收了力气。正是不经意的行为,导致另一人被暴起的撞树者咬破喉咙,收力者则被抓伤。
见如此情形,首领提枪装上弹丸、点燃火药,结束了他的性命。
“快给他止血!”
“老大,杀了我...”他尽力说完最后一句话。
首领闭上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拔刀抹掉他的脖子。
“挖个浅坑把他俩埋了。”
他又去问了另一人的受伤情况,得知对方痛感不正常时冷声说道:“如果你之后发狂了,我也会亲手杀掉你。”
蒂帕露此时上前说道:“以现状来看,兔子可能具备传染性,要不要变更计划?”
首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割下一块布料,沾染撞树者上身的血液闻了闻。
“有味道,是真血...”他转头看向蒂帕露,“如果这帮畜生在追猎,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且不说我们还有赌约没完成。”
“你们再休息一会儿,等我处理掉这边的事就动身。”
佣兵在尽可能不接触肢体的情况下将罹难者埋葬,沾过血的刀也一并埋在里面。
事后,一行人回到遭遇长牙兔的地方,确认了洞口的血液为幻象,再来就按照蒂帕露的要求寻找标记。
下午时分,他们来到蒂帕露最初刻下标记的位置,经讨论后决定就地驻扎。
“再往西南走一段,就是我最初见到村民的地方,如果他们当时是在逃跑,这一带就可能存在追猎者。”
“当然,如果长牙兔就是追猎者,或许就在附近暗中窥伺。”
“别说这些了——你在做什么?”首领见伤者把草塞进嘴里,立马过去查看情况。他出于某种理由没有制止,而是眼睁睁看对方吞了下去,然后呕吐出来。
“我...有些控制不住。”
“兔子吃草你也吃草,”首领长吁了口气,“你有看到或感觉到什么吗?”
“感觉有种冲动,但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因为没带束缚用具,所以让他在轮夜时离队伍远点。
弗雷德整宿没睡,只是闭眼休息、保持听觉,他把鹿角交给蒂帕露与之并排坐下。好在一夜无事,队伍得到较为充分的休息,但未能缓解紧张情绪。
(4)天一亮就出发,过了中午才有所收获,因不敢太过分散,以至于效率低下。
有人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气味,于是顺着味道找了过去,发现凌乱的腐肉、破碎的布片和血迹,经村民确认为此行的目标。
首领点了几个人,让他们继续深入,由于不放心,自己很快也跟了过去。
前方一个扇形区域内没有任何发现,不过隐隐传来熟悉的呲牙声,佣兵闻声退了回来,叮嘱众人保持戒备。村民也不再筛选遗物,而是搭箭上弦,进入备战姿态。
弗雷德对蒂帕露说道:“你试试能不能移开鹿角突出部。”
他收到了肯定的答复,然后补充道:“如果有东西威胁你,就取下来当武器,但不要扔出去。”
尽管呲牙声愈发明显,还是没见场地上有任何东西,致使众人白白消耗精力。
就在这时,伤者的身体出现异状,开始不受控制地磨牙,抬起手臂的同时抖指扣腕。
几分钟后,他一边喊着“它来了”一边朝某地跑去,有成员想追上去却被首领制止。
“你们六个点好火绳,”首领语气加重了不少,“看好了,一旦受伤就是这种结果。”
“村民站在他们左侧,”他最后把头转向弗雷德,“你们最好站在他们的垂直方向上,如果可以的话,请用你的能力做掩护。”
“动身吧,我有预感前方会是一个大家伙,大家万事小心。”
众人保持队形,朝伤者所去方向行进,走了两分钟左右,视野一如昨天般模糊。
“保持队形——两两并肩!”
过程中,首领反复出声提醒,虽然效果有限,但情况好过昨天不少。不一会儿,环境幽暗、疑雾弥漫,不寻常的情况迫使众人停下脚步。
前方雾里冒出黑气,如同波纹一般扩散,又见深绿光色折跃,形态不时变换但不甚清晰,说不清那是何物,只感觉它越来越近。
呲牙声再度响起,与此同时,雾里传来诡异且复杂的叫声,随着雾气消散,发声源显露出真正的姿态。
不规则圆体下是五条细长的腿,脚掌样貌各不相同却同样巨大,而体躯则伸出不同动物包括人的头颅,唯一相似点在于头颅皆已腐化。
“排枪——点火!”
几秒后,一轮弹丸射向目标,两发箭簇紧随其后。或许是命中的缘故,怪物后退几步并发出叫声,但很快就变成讥笑声。
“装弹——再来一次!”首领提刀上前戒备,左手还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
几分钟过去,挨了几轮射击的怪物没有反击意图,也不打算靠近队伍,只是反复慢步调整位置,讥笑从未停止。
这时,蒂帕露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从视觉上来说,砸进了怪物的某个头颅里。
头颅微微上扬,连接部的身体有些凸出,就好像不经意吞下异物一般。
怪物愣在原地,头颅却开始躁动,一齐发出震天嘶吼,迫使众人捂住耳朵。吼声结束之际,怪物的身形也消失不见。空手的人趁机重拾武器,保持高度戒备。
“后面!”一个村民发出警告时已经迈开腿,先于众人而逃。
弗雷德见状立马引出能量,张开屏障抵挡侧后方袭来的巨大身影,可由于行动太过仓促,屏障强度不足,碰撞的一瞬出现大量裂痕,可问题不止如此。
与其说挡住了怪物,不如说它在接触屏障的一瞬有收力表现。它戏谑地敲了敲碎裂部位,一阵嘲笑之余弹指摧毁,之后再度跃起扑向众人。
正当众人有所反应,怪物又迷一般地消失了,他们不敢松懈,继续保持戒备,见周围全无动静,这才松了口气。稍事休息后,打算寻回跑路的村民,可不管走多久都只有重重迷雾。
蒂帕露对首领说道:“下一次出现时,我们或许该主动扮演逃亡者。”
还没等首领回话,弗雷德抢先反驳道:“太危险了,它能直接撞碎屏障。”
“你带着我跑不就行了?”
“可是...”他自然是放心不下。
“现在需要改变局面,这怪物打算耗光我们的精力,就像野兽的追猎行为。”
“只要不是自杀,我们现在什么都可以试。”首领表示赞同。
一番搜寻后,他们总算听到村民的声音。
“救命!快来人...”
他每隔十几秒就会喊同行者的名字,但声音来源有异,队伍里每个人指认的方向都不同。尝试了几种路线,终于找到声音的确切位置。
“快——快!我的腿...”
首领仔细分辨后,挥刀砍向迷雾深处,脱离“束缚”的村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看到怪物了?”
“怪物一直追着我跑!消失后又突然出现我面前!然后——然后抓住腿笑话我!”
“我刚才没砍到任何东西,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怪物也被金发男人挡在后面,事情就发生在你跑路后一秒——先给自己一巴掌。”
村民没多想,直接上手招呼自己,等对方要求做第二遍时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厉声催促,还是照做了。
“好点了么?大家都在这里,把你遇到的事情再说一遍。”
村民的情绪安定下来,语调不再如之前的急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出相同的遭遇。
“麻烦了,我们能否找到怪物,取决于对方是否来找我们...”
“怪物多半会来,”蒂帕露给出回复,“它身上有人头,而遇害现场留下断肢却少了头部,兔子是它的同伙或者派生物,所以它身上没有兔子头。”
她还补充道:“假如我们与他的经历皆无虚构,那虚构处或许是刚才遇见的怪物,而进入迷雾前我们已有视线模糊感,正是在那时产生了幻觉。”
“幸运的是怪物会吃人,最终会把我们驱赶到它所在的地方,不然我们可能摔下山、撞上树,甚至死在灌木的尖锐部位上。”
“但怪物幻影本身具有威胁性,被撞碎的屏障可不是幻觉。”
众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原地等待,可等得越久,越是焦躁不安。
“稍微放松点,怪物就是在等你耗光精力。”
然而劝说无用,首领只得做出大胆决定,他要求两两成组,一人坐下闭眼休息,而另一人持刀戒备周边环境,只负责身边的人。
弗雷德效仿佣兵的做法,对蒂帕露说道:“你也歇会儿吧,之后不知道要跑多久。”
“我没做什么事,体力很充沛,倒是你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对付它,这已经不是普通野兽了,不能放过它。”
佣兵那边第二轮休息过后,精神状态较先前好上一些,或许是不能容忍这种行为,巨大的怪物身影再度出现。
于是乎,一行人按原定计划保持被追逐的姿态,怪物出现就背身逃离,一来二去之下有所成效。
弗雷德正前方的迷雾突然消散,迎接二人的是一张血盆大口。好在追逐过程中,他始终引出部分能量,构成方块聚在手心,于是将方块打入目标口中,急速扩大体积。
他将蒂帕露护在身后,引爆能量,留下一地灰烬。
爆炸平息,众人惊奇地发现大口只是一个延长部,而在它身后,用于连接的肢体部分一直延伸至视线尽头。
“装弹!”首领带头冲向怪物,距离目标不到二十米时,下达了开枪指令。
弹丸入体的一瞬,怪物发出混合叫声,至少能证明攻击有效。
近距离下的怪物远不如之前高大,圆形身体也就一人高度,算上凸起部分能到两米。
由于能看清模样,会给人以不适感,但佣兵们见到真身后气血上头,管不了这些,他们只想杀死折磨自己好几天的怪物。
怪物没有上肢,巨大的脚掌并不协调,以至于移动迟缓,在遭到三轮射击后也就成功迈出几步,但它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快就给出应对措施。
只见怪物背部隆起,射出一把飞刀,笔直飞向佣兵们。
他们专注于下一次射击,没能及时反应,不过弗雷德一开始就在观察怪物动向,很自然地用方块弹开飞刀。
又一轮齐射结束,首领要求三人射击三人掩护,而自己从侧方接近目标。
怪物一阵怒吼之余,若干头颅伸出体躯,同时向所有人发动攻击。
“砍掉肢体后注意头!”首领边说边砍下其中之一,回首发现头颅还能活动,于是一刀灌顶,结束了它的挣扎。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怪物身上有蛇的脑袋,结果正如所料。
“十米射击!”
首领快速逼近,却在动手时遭到头颅攻击,他迅速后仰倒地,又蹲起挥刀,砍断了怪物一条腿,而飞过的头颅被弗雷德引爆。
刺耳的吼声再度传来,首领强忍着冲击远离对方,最后还是忍不住捂上耳朵。
弗雷德见首领退开,扔出方块化作方体囚笼,把怪物送上天,而后打开底板高速下坠。
即便与大地猛烈接触,怪物仍能活动自如,它缓缓起身让狼头嚎叫,同时让剩余的头颅吐出雾气。火枪、弓箭的射击不但没能阻止,还加剧了这一行为。
雾气重新笼罩了整个场地,再熟悉不过的呲牙、刨土声出现,随着复数红点涌现,长牙兔群再度显露身形。
弗雷德见状大声喊道:“我数三声,大家同时起跳,三!二——”数到这里专门回头确认蒂帕露的情况,见她点头就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透蓝的能量扣向地面,扩散的横波冲击地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兔群一触即溃,就此湮灭。
雾气外的怪物发出一阵哀嚎,而后传来剧烈的刨地声。首领招呼众人装弹,可没等他们准备好,就冲进了迷雾。
“我们走。”弗雷德拉上蒂帕露跟了过去。
首领发现怪物已经挖好地洞,来不及阻止,故而扔出一个瓶子,又对赶来的两人说道:“先顺着声音找一下。”
然而这是不现实的,地下传来的响动很快就消失了。
“它跑不了的,只要还敢出来。”
瓶子里装有刺激性气味的液体,哪怕架火烧几个小时都烧不干,但他其实不怎么放心于是向村民问及水源问题。
“我们去过的地方,没听说过有人发现河流,就连村里的灌溉水,都是从很远的地头挖过来的。”
“这不是普通动物,要是不出来怎么办?”弗雷德留下这个疑问后趴在洞口边。
正当他尝试观察洞口深度时,蛰伏已久的蛇头突然窜出,但没能得逞,而是被扯断蛇头丢出爆破。
弗雷德给残余部分打结加固后生拉硬扯,发现怪物还藏在地底下,之前响动消失不过是因为它没有动作。
“弗雷德!”蒂帕露取下一侧鹿角扔了过去。
在意识到他会做什么时,首领连忙招呼手下装弹去前方等待。
他接过鹿角插进洞里,瞬间燃起的火焰直向深处蔓延。受到灼伤的怪物发出呜咽,再次有了动作,过了不到半分钟就钻出地面。佣兵们随即引燃火药,纷纷射向目标。
一波次攻击后,弗雷德扔出方块,完全覆盖怪物,再度抬升至高空,然后让佣兵们退开。
方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缩怪物身体,压缩到一定程度时,他将鹿角投向目标,接触瞬间引发大爆炸。强烈的风压吹倒蒂帕露,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值得庆幸的是,怪物灰飞烟灭,战斗结束了。
没人为此欢呼,只是不再绷紧神经,已有精力不济者倒在地上,他们在同伴的搀扶下离开现场,回到村民遇害的地方。
“还是不要碰他们,也别带东西回去。”
首领把佩刀留在现场,还重提起之前的事件劝告村民,不过他们回道:“我们上山就是为了找人,找不到人也得带点遗物回去,不然的话就没必要费这功夫。”
“他们就带了那点儿东西,要是很久都不回来,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不要徒手接触。”
弗雷德把首领叫到一边,问他们早先对自己的态度问题。
“我对外来者没什么好话说。”他面色漠然,依旧选择回避,不过背身说了几句话。
“有部分外来者宣称要解放平民,于是挑起内战,无论成功与否,总在事后清洗叛徒。”
“而我们组织里绝大部分都是所谓的叛徒,他们都曾是得过且过的平民。”他说完这话就去部下那边了,之后没再跟弗雷德二人说过一句话。
(5)事后,队伍回走了一段路留下过夜,于第二天深夜抵达山麓,一路上再没有呲牙与刨土声,连狼嚎、鸟叫都听不到。经讨论决定不把怪物的存在透露给其他村民,两拨人在库洛雷住所前分别。
“你怎么睡在路边?”蒂帕露唤醒靠在院墙上的库洛雷。
“你们回来了!”他显得有些激动,“听我说,你要找的人在屋里,应该就是他!”
蒂帕露听完就要进去,却被弗雷德拽了回来。
“先等等,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蒂帕露向库洛雷确认特征,而后诚恳请求道:“请帮我好好照顾他,我们应该会在两天之内回来。”
两人于是也下了山,打算实行先前说好的计划,现在反倒是弗雷德有所犹豫。
“他们猎杀外来者应该有原则,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他们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报复。”
“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这不能成为他们针对你的理由,而且我们迫切需要情报。”
“我只是觉得,现在关系有所缓和,是否应该直接戳破?如果这样做,今后容易遭受他们组织的威胁。”
“老实说——我不想看见你杀人,尤其是在对自己没有认知的情况下,如果与组织发生冲突,也难保你每次都能留手。”蒂帕露回道。
“如果这里是异世界,能不能回去还是未知,所以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路走来,我只能起到帮衬作用,甚至是个拖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绝对尊重你的选择——我还想让你再陪我一段时间。”
是时,弗雷德脑中出现不协调的声音,视野为滚动的字符所侵占,当他排除干扰,坚持依照自我做出判断时,这种违和感就消失了。
二人来到营地外围,等待佣兵们离开,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他们吃完饭才有动静,弗雷德看准时机掳走目标。
由于行动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目标直到落地才反应过来,但刚发出声音就遭到限制。
“中午好。”蒂帕露自腰带中取出一掌长的小刀,抵在他脖子上。
他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提出疑问。
“显而易见的事——回答我几个问题,村庄的位置是否偏僻?”
她在收到肯定答复后追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当对方回答说是来驱逐野兽时,小刀旋即破皮,缓缓向深处移动。
“等——我们收到命令来截杀外来者,就...我身后这位。”
“说清楚,你们从什么地方来?”
“我们执行完上一个任务,在中央高地附近接到命令,所以才来这里,遇见了你们。”
“你们如何接收命令,是通过人力还是其他方式?”
“不知道——等等!”他见对方换了姿势,改用刀尖轻戳喉咙,不免心生畏惧,“听说沿途接到的命令是单向的,只有老大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后勤人员,真不知道这些...”
“而且连打架都不会,身子骨也弱,所以能不能让这位帅哥轻点,我下巴痛...”
蒂帕露又问道:“我们打算离开这里,离村庄最近的城市在哪?距离多远?”
“就是中央高地!在北方,那边有很多城邦,只不过少说也有一、两百公里。”
蒂帕露对他的回答有所怀疑,于是继续问道:“你们之后打算去哪?走哪个方向?”
“就...就——肯定是回营地,我们已经连出两次任务了。”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就不用回去了。”
“嘿——”目标的情绪有些激动,打算站起来好好教训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不过刚有动作就被按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以谩骂的方式表达不满:“别搁这儿要挟,杀了我——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个死女人,仗着给帅哥献媚在这儿神气,都要上天了!人家要做事,就该按照人家的标准来,你在嘚瑟个什么劲?”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们今晚吃什么,睡觉穿不穿裤子啊?”
虽然乍一看是在夸弗雷德,但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加重了挤压上下颌的力道。他瞟了瞟蒂帕露,发现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想既然要用最原始的手段,让自己上不是更高效?所以把手扣在目标头上。
“疼疼疼...你大人有大量,我做错了什么马上就道歉!”
“怎么——还不回答么?”蒂帕露问道。
目标强忍疼痛,继续犟嘴:“帅哥想知道我就说,关你什么事儿!”
“那我问你,你们之后打算去哪?走哪个方向?”弗雷德随了他的愿,语中夹带几分怒意。
“这...哎哟——疼!”目标试图用双手解除头部困境,一番尝试后并无效果。
就在他两手下垂、双目不自然抽动时,蒂帕露出面阻止了这一行为,毕竟再持续下去,目标在裂颅前就会晕过去。
目标渐渐回复过来,连忙说道:“死——感谢这位小姐,也...也谢谢帅哥手下留情。”
“现在肯说了么?”蒂帕露再次发问。
“对不起,我一个小喽啰真不知道多少事情...”
“我换个问题,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收到沉默的答复后,蒂帕露闭上眼长吁一声,而后行至树前,在很短的时间内削好一块蝴蝶状树皮,再把树皮按在目标脸上。
“很好的尺寸——你知道么?我曾有幸按照囚犯意愿,用他们的身体做雕刻,而多余部分会在烤制后成为他们的额外餐品。”
“而那些多次加餐的囚犯,至今仍在监狱享受新生活——毕竟能在监狱里吃肉,不失为一件难得的事。”
话音刚落,小刀直接在脸上留下划痕,随即鲜血溢出,染红了树皮。
不断佯作切割的小刀吸引了目标的所有目光,经由一番心理挣扎,抑制不住的恐惧终究支配了他。
“我——我说!什么都说!”撕裂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
“我们组织名叫沙海,专门猎杀外来者,信仰恒沙之主,但不知道创始人是谁,我们只是下级执行部门。”
“我们之后打算回东边的营地,是我们分队的营地,连老大都不知道总部在哪...”
“老大...听说老大以前是个职业佣兵,参与过几起外来者领导的政变,后来才加入组织。”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要杀我——我还想活下去!”
收到额外信息的蒂帕露一时不解,询问有关于“恒沙之主”的事情。
“可能是神,我们会应组织的要求不定期祭拜,但在我加入组织前,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等会儿见到你们老大后,如果想说多余的话,记得替我说声谢谢——你可以离开了。蒂帕露说道。
颤抖不止的目标点点头,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弗雷德一脚踹到地上,之后说了声对不起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两人相视却又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弗雷德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阻拦我?像他这种人——放别人手里死好几遍了!”
他毫不掩饰愤懑,可即便如此,蒂帕露仍以寻常语态回复:“没办法,谁让我们需要任何可能有效的情报呢?至少结果是好的。”
“你违约了——你之前说过,会在这件事上绝对尊重我的选择。”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开始干涉我的行为了?”
“好啦,你不值为这种人气愤。”蒂帕露握住他的右手,另一手紧贴在他左胸上。
“现在是你让我感到气愤!”弗雷德晃动身体,试图与她保持距离,可对方不依不饶,任自己如何挪步,都只让她越靠越近。
“不要在记忆恢复前就沾染过多戾气,这只会让你离自我越来越远。”
他不认同这种说法,甚至对他而言,已经到了骗术的程度,故而回道:“你我本无关联,不要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干涉我,我对你的认知已经归零了。”
“别想这些了,”蒂帕露见他不再晃动,转而抱住手臂,“你已劳累几天,是该回去休息了。”
弗雷德看着眼前一转纯真的女性,内心不免有些动摇,尽管与她再度结伴而行,可还是暗暗告诫自己——她多半是个擅长诡计与变化的女人。
另一方面,佣兵在归反过程中发现少了人,在首领的要求下分散寻找,可没过多久,失踪的人自己跑了回来。
“你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在找你。”
“老大——老大!那帮人...”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
缓和一阵儿后补充道:“那该死的女人想扒掉我的脸,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首领很清楚自己手下的能力,自然不相信这种屁话,且不说他还亲历过山上的战斗。
“她问你什么了?”
“她想打听组织的情况,我可什么没说!”
却是收到一声呵斥,他看瞒不下去,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去。
“没关系,他们不会主动来找麻烦。”
首领心里想着这人没事就好,之后说道:“你记住,我们这次的任务失败了,而失败后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马上撤离了任务地点。”
“记住了!对了——老大,那女人还让我带话,说什么谢谢你。”
“知道了,归队,等他们回来就出发。”
两人回到山麓,发现库洛雷一如既往在院落中锻炼,不过此时多了一个人。
“小姐!”黑发男性看到蒂帕露急忙跑了过来。
“你回来了,”蒂帕露主动上前握住对方双手,“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还好吧,不过在看到你的标记时,已经断绝水源了,山上又找不到地表水,我只能看到浆果就吃,结果吃完肚子不太舒服。”
“幸好遇到这位老人,我那时都快撑不住了——对了,我还看到过几只野兔,它们刨土的速度令人难以置信。”
“还好你没找上门,那几只兔子可能是——等会儿再说。”
弗雷德默默关注会面——她眼里的欣喜与担忧不存虚假,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泪花。看来昨晚强行带走她是正确选择,毕竟他不会在看到这般场面后再提那件事。
趁蒂帕露去找老人的间隙,黑发男性也来到这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叫凯洛斯,是小姐的侍从,感谢阁下近日以来的照顾,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请容我之后再表达正式致谢。”
“没必要,我们应该还会同行一段时间。”
“请问阁下的名字是?”
“弗...弗雷德。”他略作思考,还是决定就这么回复。
“弗雷德阁下,再次向你致谢。”
另一边,蒂帕露试图确认一些其他问题。
“你们回来啦,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还是番茄炖鹿肉如何?”
“好好好,你喜欢我就多做点。”
“对了,你知道中央高地么?”
库洛雷听完略显慌乱,放下木桩回道:“你可不要去那里——那里有食人族!”
“食人族——你去过?”
“我怎么敢去那种地方?都是祖上流传的说法,听说那里有长着野兽脑袋的野人,经常袭击周边的旅队、居民,还会像野兽一样生吃血肉,收集猎物的骨头。”
“嗯...”蒂帕露整理了一下这大概率以讹传讹的说法,“等会儿我们一起准备晚餐。”
“不用不用,”库洛雷笑着摆手,“你昨天回来都没好好休息,快去休息一会儿吧。”
蒂帕露将两人拉到路边,开始梳理信息,顺便给凯洛斯复盘一路的遭遇。
过程中,弗雷德见凯洛斯情绪突然激动了一下,转而看向自己时伸手阻止:“不要谢了——不是她的话,我们可能现在都没下山,感觉她比村里人更熟悉森林。
蒂帕露提到中央高地与目标的言行,不免谩骂道:“这个小混蛋,死到临头还想着陷害我们。”
凯洛斯听完相关信息时冒出个想法:“有可能只是野兽头盔,我们北边的邻居就有个别人喜欢带猪面盔,穿熊头帽的也不少——说起来,山上好像没见人养猪。”
他又补充道:“至于收集骨头,可能是杀死对方后剥出头骨当战利品,又或者是一种祭祀行为,虽然听上去都是正常情况,但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弗雷德也对此发表看法:“大概率是兽首战士,世界上有不少部族都喜欢带上各种面具、头套恐吓敌人,有的部族经长期保留,最终形成一种战士文化。”
蒂帕露对他的说话模式感到诧异,与自己的家庭教师有相似之处,所以问他想到了什么。
“没有,大脑告诉我这是最可靠的猜测。”
“行吧,今天就到这里,之后我打算往东北方向寻找城市。”
讨论结束,蒂帕露就去厨房切菜了,库洛雷也开始准备晚饭。本来凯洛斯也打算去帮忙,不过空间狭小容不下第三人,只得在外等待,由于闲不住,找上了弗雷德搭话。
弗雷德感觉他举止轻和,情绪稳定,而腰间挂有两把长度相仿的短剑,武器系带下还有独立的腰带,估计也藏着什么小物件。外表上来看不像平民,说不定也是贵族出身。
晚餐时,蒂帕露再度提起中央高地的事,不过库洛雷确实没出过远门,除了劝告也没法提供帮助。
“就算你不信我说的,也不要对那里感兴趣,那里不可能是好地方!”
“好啦,我相信你的话。”
虽然只能打地铺,但今晚是近段时间以来休息最好的一次。到了第三天上午,他们吃完早饭后正式告别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