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带上这个。”除了干粮外,库洛雷还给了个单独打包的物件,里面装有不知名草本植物。
“这是什么?”蒂帕露问道。
“村里管它叫圣草,身体不舒服就来上一点,可以泡水、外敷,也能点燃后吸食。”
“村里种得不多,你们只能将就一下。”
“对了,这个送你。”
蒂帕露从腰带里取出第三把小刀,与之前朴素的工具不同,这把刀镶金缀银,在日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不用不用,”库洛雷见到精致的器物连忙摆手,“村里用不上这些东西...”
“而且太贵重了,我怕弄坏。”
“是纪念品,你能看到就是用途。”
“可是...”他连番拒绝。
蒂帕露早就习惯他的语态,于是直接把小刀放在他的手中。
“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他本想说不用,但只是点了点头,而后陪同他们下山、分别,直到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背过身去暗自叹息。
弗雷德之后提醒道:“他送的是烟草,不要过度使用。”
“感觉你思维一阵一阵的,到底是为什么?”
“说不清楚,有些东西我好像本就知道,但需要故意去想才想得起来。”
“很奇怪呢,”蒂帕露笑了笑,“感觉你就像印刷机一样。”
“印刷机?哈哈——很形象的比喻。”
“现在的你看上去比之前更高大。”蒂帕露走在两人之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她的头顶只到弗雷德肩脖位置。
“对了,钱袋在你身上么?”
凯洛斯回道:“在,但应该不到十盾,剩下的还在车上、”
“那就好,至少不用一直风餐露宿。”
三人走了二十几公里,这边的地表水丰富许多,只不过是沼泽,而不是河流,沼泽边挖有一米宽的水渠,估计是引向库洛雷所在村庄的。
休息一阵又行至日落时分,三人留在树林里过夜,这一路上到处是树林,不免让蒂帕露想起故乡。
“明天怎么走?”弗雷德问道。
“这一带地形还有起伏,估计我们仍在森林外围,明天再走几个小时,如果还看不到商道就转北,等能看到高地时径直向东。”
商量结束后开始吃晚饭,库洛雷给的干粮吃到后天不成问题,且不说还有蒂帕露认定的“啤酒之神”在场,基本饮食需求不成问题。
接下来的三天如预想般行动,因为确实没看见商道,不过在离开树林密集区后,地形不再有明显起伏。
当晚,三人露宿在广袤的草原区域,为了引起可能的路人注意,因而打算生火过夜。弗雷德有些心事,主动出去寻找柴火,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意外发生了。
蒂帕露正与凯洛斯闲聊,身上出现莫名的爬行感,可没找到任何东西,她在试探性地拍击全身后不再理会。
“小姐,身体不舒服么?”
“没什么,继续说刚才的事。”
他还是有些担忧,于是问道:“要不要试试烟草?老人说可以点燃吸食——不对,燧石也在车上。”
“弗雷德有这个,”蒂帕露摸了摸肩上的鹿角,“能点火,但不知道我能不能用。”
正当她打算取下鹿角时,外衣上惊现黄、黑交替的条状纹路,迅速蜿蜒至手臂,阻止了这一行动。
潜伏者不再隐匿,圆头黄纹的黑蛇以缠绕姿态现身,而后弹出脑袋攻击凯洛斯。
凯洛斯侧身回避的同时抓住蛇身,却发现它的头能肆意拉长,等到擒住蛇头时,已经比之前长了一米多。
他试图解开缠绕,哪知黑蛇力大无比,硬生生给他拽了回来,缠绕部分也逐渐收紧,致使蒂帕露发出痛苦的喘息。情急之下,他只得冒险空出一只手来拔剑。
黑蛇看出企图,趁他少力时挣脱了束缚,径直扑向心脏,但没能得逞,它的头部这回遭到右手全力拿捏,难以在短时间内挣脱。
凯洛斯踩直蛇身、割下蛇头,而后扔了出去,连忙解开剩余部分的缠绕。
就在完全解开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蛇尾在落体时抽了他一下,而后连带身体飞到头边。他双剑在手,转过身去查看情况,竟看到两部分无缝接合的场面。
黑蛇以完整身躯重回战斗,连续发动弹头攻势,时不时与短剑迸出火花。不仅如此,它的身法也十分灵巧,令对手无可奈何。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却见黑蛇突然停止进攻,转而挺直上身、大口哈气,发出警告般的声音。
原来是蒂帕露的痛觉有所缓和,取下鹿角意图投掷,见对方有所畏惧,对准它扔了出去。
黑蛇轻易躲开投掷物,但久久不再上前,双方保持对峙状态,直到方块袭来。
方块在触地时爆炸,点燃地表,产生了滚滚浓烟,不过未能命中目标,反倒是让它借势弹头反击。
反击也未能凑效,但目的已经达成,它趁凯洛斯视野受阻之际,用蛇尾反向拖动身体,又一次劫持了目标。
它头绕脖颈,居于蒂帕露上方,露出獠牙以作威胁之态。哪知这女人竟还敢反抗,用手强行在缠绕部位上打开空隙,还一口咬了上去。
机不可失,凯洛斯迅速上前擒住蛇头,再次砍下头颅扔到一旁,由于这次弗雷德在场,它也就没能表演接头大戏了。
“小姐!”凯洛斯扶起站不稳的蒂帕露。
弗雷德问起刚才的具体情况,听完后回了句:“又是怪物...要不要继续赶路?”
“我们在草原上,走到天黑也难有变化,除非碰巧遇上河流。”
“至少不是在森林,走直线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走夜路。”
“抱歉,我现在身体不适。”现在不仅是骨头隐隐作痛,还多了几分晕眩感。
“那你好好休息,今晚我来守夜。”说完就搭好石堆生起了火。
凯洛斯取出烟草问道:“弗雷德阁下,请问这东西能治头晕么?”
“不好说,朴素的治疗不会对每个人都有效,”弗雷德摇摇头,“而且这东西有成瘾性,但库洛雷送的这点没什么问题。”
既然他没有直接否认,凯洛斯也就想试试看,于是点燃烟草,在确认没有清香以外的味道时,才递至蒂帕露身边,不过吸多了有些呛人。
一段烟草燃尽,蒂帕露坐了起来,直言好上一些,但不清楚跟烟草有无关联。
弗雷德把玉米饼烤了一遍分与二人。一夜下来,平安无事。
第二天,蒂帕露起得很晚,直到正午才醒来。他们又走几个小时,周边环境仍是没有变化,不免在想村庄到底有多偏僻。
这期间,有一只黑头鹰反复骚扰蒂帕露,直到某次偷袭被凯洛斯砍掉尾翼,才远离他们不再侵扰。
“那是...”蒂帕露望见山峦,而前方地势逐渐抬高,推测那就是中央高地,于是改道向东。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不远处传来踏地的声响,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看上去不像商人旅队,但草原开阔、无处可藏,众人只得眼睁睁见来者拉近距离。
一队人高马大的骑兵围着他们转圈,还发出奇怪的欢呼声。
来者身穿棉甲、肩披彩色羽翼,腰间挂有弯刀,手握黑色锯齿状兵器,马鞍右侧的盒子放了几杆标枪——最为典型的特征是豹形头套。
看来遇上了高地部族,不过蒂帕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在与高地还有不少距离时碰上这帮人,而且看上去还是故意拦截。
无论如何,这种形式的包围一般不会是好事,凯洛斯抽出双剑护在蒂帕露身前,而弗雷德也调整位置,让她居于两人之间。
骑兵队长姗姗来迟,让战士们勒住马蹄,对蒂帕露说了几句话,然而她根本听不懂。队长见她没反应,故而下马靠近,又说了一遍。
正当蒂帕露困惑之际,弗雷德与他交流起来。
“我们是塔塔图斯的战士,应主祭要求带这位小姐去库尔达佩克。”
“有什么事需要找她?”
“主祭只要求我们尽早完成任务。”
“如果不说明缘由,我们不可能答应你。”
队长不再解释,而是抬手威胁道:“如果不接受,我们会赌上荣誉完成任务!”
语毕,骑兵们留出位置,隐藏在马车后面的士兵举起火枪。
“等等,我们商量一下。”
弗雷德担心出现意外,只好跟蒂帕露说明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同意,但不能太迁就他们,于是继续跟对方交涉,要求不得将三人分开。
“上车吧,我会将你们安全护送至库尔达佩克。”
车厢外面是一层铜皮,里面是木框结构,中间有棉制垫层,侧壁开有数个的通风小孔,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囚车,却有一张固定条凳供人落座。
“这就开始语言不通了,我还以为这里都能互相理解呢——他们是做什么的?”
“他们自称塔塔图斯人,或许是中央高地某个部族的战士,应该不是普通士兵。”
“怎么非要找我?黑蛇与老鹰也是...”蒂帕露一阵嘟嚷。
“个别精力旺盛的飞禽在饱腹情况下,会故意袭击看起来弱小的对象——抱歉,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
虽然语不搭调,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弗雷德不再继续,转而提及黑蛇的事:“一路上我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踪,黑蛇的出现与行为都很诡异。”
“如果说它想杀你,就该用坚硬的头部撞击或撕咬;如果它不想杀你,又何必过度缠绕?以它的力气,你本就无法独自挣脱。”
以清醒状态经历全过程的凯洛斯反驳道:“黑蛇的目标大概是你我,只是拿小姐当人质,对敌人来说,最好的情况是它单独掳走小姐,而不是由这帮人来执行。”
弗雷德忘了先前的顾虑,情绪一上来就立马回道:“那就准备好离开这里,我打头阵。”
不过两人没有动作,不免让他有些焦虑:“你俩一个比一个冷静,我不习惯。”
蒂帕露圆场道:“抱歉,他是担心我会受伤,不过我有另外一种思路。”
“你独自脱离敌阵、蛰伏暗处,如果他们搜捕你,就趁机削减力量;如果他们直接离开,就尾随其后、探查驻地。”
弗雷德一口回绝了新方案,在他看来,对方提出如此方案,不过是想让自己放下冲动。
“别开玩笑了,在我们抵达安全区域前,你不准单独行动。”
“好啦——都听你的,不过这帮人大概来者不善,你要不趁此闲暇,好好想想自己还会什么,又何以通晓不同语言?”
确实机会难得,可回想没有结果,阻塞感仍如一开始般强烈,甚至还有闭上眼都能看到的滚动字符扰乱思绪,弗雷德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思考。
他们昼伏夜出,不知是在顾忌什么,中途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外不能下车,更不能同时下车,不过在弗雷德的强硬要求下,让凯洛斯陪同蒂帕露下车,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两天。
队伍在夜间行进中有过一次主动停留,因发现黑头鹰受到攻击而被击落在地,这他们来说是不好的预兆。
(2)第三天上午,队伍抵达了库尔达佩克城外,士兵们回到驻地,改由专人接引入城。三人下车时被盖上黑色头布,然后被带往居住地点。
三名侍者打算各自带走一人,却遭到拒绝。
“让他们俩同住一间,我的房间也必须挨在一起。”
侍者想要强行带人,可对方武力以对,只能无奈回道:“我们只是按照要求行事,没法满足你的条件。”
“要么在这里耗着,要么就回报上级。”弗雷德回道。
侍者商量后,找来卫兵暂时看守,其中一人去上报情况。过了一会儿,侍者引导三人去能够满足条件的居所。
这里的建筑以灰白石砖为主,无论走廊还是室内,都挂有图案复杂的织物,不过仔细观察会发现,图案其实没那么复杂,只是排列比较繁复。
屋内装潢较为精致,置有以烟草为主的混合熏香,不过没有门窗,外围有卫兵看守。
蒂帕露笑道:“试着放松心情如何?”
“你倒是清闲,我可担心得很。”
“出发前就说要避开中央高地,结果还是来了,我能怎么办。”她一边说一边走向屋外,刚探头就被两杆短矛拦住去路,于是回到原地。
“这里武备情况复杂,石制品、标枪、铜矛与火枪混合使用,很奇怪的地方。”
“但往好处想想,他们大概听不懂我们说话,”她再次走到门边,对卫兵说自己饿了想吃饭,对方确实没能理解。
不过是该好好吃顿饭了,一路上都用便携干粮解决问题,护送马车的人只提供了少量玉米饼和定量的酒水。弗雷德于是上前与卫兵交谈,对方也差人上报了。
这是近日以来最丰盛的一餐,由现烤玉米饼和各式羊肉为主的菜品构成,令蒂帕露大快朵颐;鹰嘴陶罐里装有一种银色饮品,入口甘甜浓郁,回口却是微苦留喉。
弗雷德惊异于她的食量,于是问道:“你在家里会被要求节食么?”
“父亲在世时,我被严格限制饮食——极少的甜品、干酪与大量素食,好在他不限制饮酒。”
她在回复期间就没怎么停过杯,以至于短短几句话说了很久。
“家兄家姐只限制食量,时常训斥我饮酒过度,不过我经常瞒着他们寻找餐厅,家族领地或从属城市内质量高的餐厅我都去过。”
“还好你不容易长胖,要不就被发现了。”弗雷德笑了笑。
“自我上任之后,名义上与他们地位对等,他们也管不到这边来。”
“父亲唯一好的一面,就是给我找了个好教师,任他擅自留书也不多加干涉,不过我上任后请他辅佐,他竟然不同意。”
想不到她还是官员,这让弗雷德对她的言行多了几分理解。
次日上午,两个黄黑皮肤的女人将蒂帕露唤醒,洗漱后为她整理装束。
二人体格强壮,肌肉紧致分明,有着粗犷的面貌,不过应该是女佣,蒂帕露在她们手里就像一个被肆意拨弄的等身玩具。
过程中她们试图取下鹿角,不过怎么用力都如泥牛入海,只好作罢。
实际上,蒂帕露在睡前已经取下鹿角,而鹿角在女佣进入房门前,自行挂了回去。
女佣们有着深褐色大眼,披头散发,上着红黑相间的无袖半身衣,细看的话更像是披肩,动作幅度一大就会露出胸部;下身则是同色缠腰布,小腿绑了几圈绳子,没有穿鞋。
梳理完毕,蒂帕露、凯洛斯二人吃过早饭,就在女佣的带领下离开房间。离开之前,凯洛斯按照要求卸下武器。
蒂帕露此时头顶鲜花冠,左为几条蓝色丝带捆出的细辫,右为碧绿单肩披风。
隔壁的弗雷德很早就起了床,鉴于无事可做,就去骚扰门卫,尝试获取情报,但没有收到任何言语上的回复,这时见两人出门,便强迫门卫让他一起去。
“主祭答应过我,要保证我们三人行程一致。”
门卫不予理睬,因为没收到过这种命令,依旧保持架枪姿态。
弗雷德于是上手,一手一个把他们抱了起来。
“你不要乱来!我们只是按照命令行事。”
“那就去上报,”他丢下一个人,还顺手夺走铜矛用于驱赶,“就说我要跟他们待在一起。”
见对方离开,他扔下了武器,抱着另一个门卫跟随蒂帕露二人。
“等一下,”卫兵摸了摸腰间短刀,主动扔掉铜矛,“放我下来,把刀架脖子上。”
弗雷德没有遂他的愿,只是取走短刀,而左手依旧环抱卫兵。
走了一会儿,巡逻卫兵把他团团围住,可他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站住——立刻停下!”小队长见言辞无效,命令队员上矛架人。
“已经有人上报了,顺便你可以问问,我到底有没有伤害他?是你们办事效率低下,导致事故频发。”
虽然巡逻卫兵与门卫各司其职,但小队长确实收到过奇怪的命令,说什么尽量避免发生冲突与一些其他指令,故而琢磨起来。
弗雷德有些不耐烦,扔掉短刀后握住一只矛,硬生生给矛尖拔了下来。
小队长不再考虑,而是回复道:“你放开他,我们一起去。”
见对方照做,于是让一簇短矛架在他身后,一同前往神庙。
他们离开没多久,居所迎来不速之客,上报归来的门卫才刚到院中,就被身穿土黄色斗篷的人打晕,而另外三名门卫也在极短时间的里昏厥。来者随即进入房间搜寻了一番,没能取得想要的结果后匆匆离去。
大约过去十几分钟,一行人来到神庙前,其主体为长宽将近五十米的金字塔,正面入口处存在复数通往顶部的长石阶,四方各立一尊两米高的半身雕像,而它们的棱形范围以内,有一圈边框呈矩形向内蜿蜒至入口的石轨路。
女佣引蒂帕露至西南角,守候多时的小祭给她围上防火皮裙,而后乐声奏响,几十个乐女开始献舞,戴上丑陋面具的主祭则要求点火。
一时间,石轨部如一条火蛇般蜿蜒至入口石阶,四方雕像也吐出黑色烟雾,在短时间内覆盖了整个场地。
“这是什么仪式?”弗雷德询问小队长。
“雷雨之神供奉仪式——对她没有危险。”
就算他这么说,弗雷德还是暗中引出能量,以备不时之需。
乐声奏至高潮,主祭仰天念诵祷文,忽而闷雷阵阵,一道闪电击中地面。女佣见时机已至,引蒂帕露走上石轨。
面对半身高且连绵不绝的火焰,蒂帕露畏缩不前,但抵不过女佣强行架着她走。
行进中,女佣不时调整她的腿部位置,以确保踩在燃物上。好在燃物一踩即灭,让蒂帕露安心不少,可残留的畏惧及高温使她汗流浃背。
她原本想着坚持一会儿就过去了,却不料主祭命人重新点燃火种,察觉温度变化的蒂帕露回过头来,张牙舞爪的火焰令她胆颤心惊。
弗雷德见情况不对,打算上前阻止,可刚有动作就被拦下,而后听小队长说道:“你看——火焰只是尾随其后,不会进犯雷雨之子!”
事实如他所言,再度燃起的火焰始终保持距离,只是向前跳跃的外焰会让人产生错觉。
仪式持续了半个小时,期间天雷不曾停止,在“雷雨之子”走到终点时最为声势浩大,之后的事就与她无关了。同行女佣拜倒在石阶前,主祭持杖走向塔顶,口中念诵新的祷文。
忍耐多时的凯洛斯挣脱束缚,快步冲向石阶,因为仪式已经结束,卫兵们没有阻拦。
蒂帕露的神情很是委屈,现在的她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即便有人搀扶也站不起来,于是被凯洛斯抱了回去。
“走吧,回你的房间去。”小队长说道。
巡逻队保持来时的姿态,但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来到一处植被相对密集的区域。
弗雷德起初没有在意,认为机会难得,可以顺便观察周边情况,结果已经超出来时所用的时间,这才提出疑问。
正当小队长转过身来,准备予以答复时,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烟顿时笼罩了整个场地。
几人高的黑豹顺随步踏显露身姿,一口就把小队长吞入体内,同行几个卫兵怪叫连天,不见踪影。
黑豹发出低吼,与弗雷德对视了一小会儿,然后退了几大步转身就走。
哪知弗雷德不肯放它离开,大跳上去抓住尾巴用力拉扯,对方只是转头发出警告,仍未展现进攻意图。
是时数道闪电落下,迫使他远离黑豹,就在黑豹没入阴影一刹,球状闪电滚地而来。
弗雷德随即张开屏障,二者接触之际涌现剧烈白光,甚至让场景发生变换。
“你身体不舒服吗?”小队长一脸茫然地盯住金发男性。
“唔...”弗雷德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这路人还驻在原地,而神庙附近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没什么,走吧。”
他一路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刚才的幻觉历历在目,不过最后阶段的印象有所偏差:就在弗雷德抓住豹尾时,映入眼帘的是黄体黑斑尾。
在确认同伴无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就看见一个女人——暗白肤色,与进入高地前后见过的所有人的肤色都不同。
她有一头及背的棕色长发,身材窈窕——与隔壁的两名肌肉女大相径庭,面容也算得漂亮,不过打扮并无二致,应该也是女佣。
“我来负责你的起居。”女佣颔首半蹲,双手交握,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是哪里人?”
女佣正打算回答,却遭门卫提醒不要说多余的话,故而改口:“请趴下,我来为你按摩。”
见对方照做,她上前脱下斗篷,又小心翼翼地取下号角放在枕边,进而伏在他后背上,把头挪至耳边。
“我是美卡特人,是被抓来的奴隶。”
她把音量压得很低,说的可能还是母语,不过弗雷德一样能听懂。他使用更习惯的发音回复,想试试对方的反应。
她思考了一阵,认为弗雷德在问她来这里多久了,故而答道:“我小时候就被抓来这里,已经五、六年了。”
结果证明她确实能听懂,只是可能听着像方言,这自然是件好事,但对方何以指定一个外国奴隶来服侍自己呢...
女佣见他不再说话,于是脱掉自己的披肩,按压肩部时由点及面,**摊在他的后背上,还发出轻微的颤音。
不过仅从按摩的角度来说,这种推背式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别有所图。
倒也无所谓,或许是个收集情报的机会,暂且不用担心蒂帕露的安全,不如暂且按下无谓的猜忌,顺心享受一番,因为疲惫感是切实存在的。
一段时间后,弗雷德翻过身来,让她正经按摩,虽然对方力道不行,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由于不再绷紧神经,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屋内的香薰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女佣的双手从腰部滑至大腿内侧,然后来回游走,期间面色微润,盯着下身看了很久。就在她见到弗雷德闭上眼,呼吸频率也明显降低时,手法愈发大胆,干脆越过绸缎直抵目标。
不过这时,走廊外传来蓄意的脚步声,弗雷德随即翻身下床,发现同伴与隔壁女佣又打算去哪,所以大声询问。
由于两名门卫换过岗,现在的多少有些不识抬举,架枪的同时还把他往里推。
弗雷德握住双矛、强行下压,在得到“洗澡”的回复后才松开手,躺回了床上。
“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女佣答道:“他们让我在仪式前一直服侍你,除起居、用餐等时间外不得离开。”
“仪式——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今天是小祭,而大祭通常会在主祭计算好的时间举行,不知道还要多久。”
“好吧,你睡哪?这里就一张床。”女佣不说话,看来上级没给具体安排,不过她摆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唔...反正床挺大的。”
“谢谢先生不嫌弃我。”
她的双手交握胸前,目光始终停在对方身上,自上而下打量全身,如此反复好几回。
“天呐——先生,你既英俊又魁梧...”
对方的眼神愈发迷醉,搞得弗雷德有些不自在,于是侧过身去说道:“现在没什么事,你休息一会儿吧。”
女佣随即上床,侧躺在他身边,默默注视宽阔的后背,时不时伸出手想要抚摸,不过没有这么做。
她一直休息到晚饭时间,才起身去厨房等待出餐,用餐过后引弗雷德去洗澡,给他搓背的同时聊起了天。
“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弗...弗雷德。”他犹豫了一瞬,收到名字的时候隐有喜悦,现在却感觉不自在。
“弗雷德,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女佣抱住对方,把头挂在他的肩上,身体时不时前后晃动。
“感觉你的体内有一股魔力,一股足以将我完全纠缠的魔力...”
“我没有魔力,你可不要乱说。”
或许部族方面已对自己有所窥视,可至少卫兵尚不知情,非必要时就让他们保持这种状态,以免加强戒备。
至于女佣想表达什么,他大抵是明白的,这话给了他几分安心,也带来了几分疑惑,不止是对现状的疑惑。
“有的,从见面的一刻起,就传递至我心上,我期待,我祈愿...”
尽管言辞中听不出虚饰,弗雷德还是把她拉回了现实,不过握住她的一只手。
“美卡特...你的故乡,与高地曾有战事发生么?”
“时有战事发生,”她叹了口气,“但五、六年前不是因为战事,明明我的家乡离边境很远,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劫掠队来此...”
“你是这几年来见过的第一个令我感到熟悉的人,更像是北方王国的人,虽然我没见过北方人,可至少比高地...”
“我可能不是北方人,或许也不是美卡特人。”
女佣对此抱有疑问:“难道...先生是外来者吗?”
“外来者——你知道他们的事情吗?”
“不太清楚,只是小时候听大人说过,”她摇了摇头,“听说外来者到处制造暴乱,是有如恶魔一般可恶的人。”
“不过我的家乡属克里斯-利提亚伯国治下,几乎不受外来者影响,听说周边的村庄惨不忍睹。”
“你近些年来过得如何?”他握住女佣的另一只手。
“我主要服侍城主的儿子,生活方面还行,但他...没什么。”
“这里受城主支配的话,主祭又是什么来路?”
女佣回道:“塔塔图斯是战败部族,由战胜部族委派的主祭管理,原本的城主一家只是负责签署文件的傀儡。”
原来如此,可知道这些没什么用处,他转而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弗雷德从不到半身高的澡盆里站了起来,女佣擦拭完他的身体,为他缠上绸缎,之后才穿好自己的上衣。
当天夜里,女佣趁他入睡后掀开被褥,轻轻解下缠腰绸缎,一番舔舐后没入口中。
过了一会儿,弗雷德有所感觉坐了起来,对方也注意到情况,却不管不顾地埋头苦干。
弗雷德没有阻止她,只是躺回去想事情,目前的发展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过在缺乏线索、生理刺激还有熏香的复合影响下,思绪浑浊,甚至做不出哪怕毫无根据的推测。
一阵抖擞之余,女佣咽下所有来物,而后缠好绸缎,心满意足地伏在腿边入睡。
(3)来库尔达佩克的第三天无事发生,听说来路不明的游隼将一只黑头鹰击落在地,以及弗雷德睡觉时感到轻微的刺痛。
肌肉女佣不知出于何种理由,不再对蒂帕露大手大脚,而是表现得格外尊重,还多次尝试用手语跟她交流,卫兵也不加以限制。
这之后又过了一天,若干女佣来到蒂帕露房间,不过她们送完东西就离开了,只留下两名熟悉的人。
这次的装扮比上回多了不少,比如宝石、羽毛等饰品,还有以红紫色为主的丝带,保留了鲜花冠与披风。看来这次是个大仪式,蒂帕露祈祷不要走上次的流程。
走廊上,两名负责送餐的女佣正在闲聊,提到厨房出餐后,有人被来路不明的黑影打劫,丢了几份玉米卷肉饼。
肌肉女佣为她梳洗完毕,在指定位置系上丝带,戴好珠宝与花冠,而后接捧仪式的核心用具,平整放在床上。
这是一条花纹复杂的紫红色轻薄长裙,单肩、斜领、斜下摆,还散发出芬芳的气息。
蒂帕露心生不好的预感,就在女佣准备脱下她的衣服时,阻止了这一行为。她将凯洛斯唤至身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对女佣比划,让她们先等一会儿。
两名肌肉女佣点了点头,心中怀揣了某种想法,对她胡乱比划一通,因手势过于仓促,导致对方理解不能。
而在另一边,女佣见弗雷德这两天毫无抗拒,此时大胆跨坐在他身上,打算解下缠腰,深入交流,却见一道洪亮的男声传来,打断了这一行为。
“弗雷德——该动手了!”
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翻身下床,以至于女佣跌倒在地,可刚到门边,就见女佣抱住自己的大腿。
“你要离开了吗?”她眼里闪着泪花,随时可能落下。
“我去看看情况。”弗雷德尽量保持语态柔和,但试图拨开对方的手。
“请带上我一起!我不想呆在这里...”
“行吧——跟上。”
门卫见他这两天很老实,就在听到动静后去了隔壁房间,以至于弗雷德从后方出现,用方块砸晕了他们。
而在此之前,蒂帕露佯作怒态,呵斥肌肉女佣,转身就要离开。卫兵见状,推开挡路的凯洛斯,用短矛逼退了当事人。
或许事出紧急,卫兵一时没想起来屋内存在武器持有者,以至于暴露后背引来凶杀。凯洛斯旋即抽出短剑,深割一人脖颈,随后攻向另一人。
虽有疏忽,但他不是普通士兵,一个后跳拉开距离,而后端平短矛,踏前直取心脏。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名肌肉女佣突然握住矛身,而另一人连续砸拳,攻击自己面部与下颌。
凯洛斯趁机杀死对方,而后奋力抽剑,一剑挥向门外,结果不是敌人而是弗雷德。
“走吧。”弗雷德认为四人打算逃离,于是拉上女佣先行开路。
蒂帕露方才动身,却见肌肉女佣按住她的肩膀,她们看上去很是着急,快速比划手势说明情况,直到短剑架在脖子上,才想出最为直观的手势。
原来她们只是想一起逃离,奈何事发突然。
于是乎,膨胀的队伍很快就引来关注,巡逻卫兵一边追逐一边呼喊人手。方块能量接连引发爆炸,但以遮蔽视野为主要目的,如果能逼退追兵就再好不过了。
肌肉女佣工作多年,对绕开卫兵驻点一事轻车熟路,没多久就带一行人远离了居住区,进而越过城墙。
说是城墙,可实际为不到一米高的断垣残壁,除了外力摧毁的部分还有人工拆除迹象,但这种状态的外围工事竟然没有卫兵值守。
总而言之,队伍成功逃离了库尔达佩克主城,在植被密集的区域东躲西藏,据说周边的噪声来自农田区域,他们可能是收到了追捕信号,也可能因为其他事情。
避过一阵风头,队伍重新出发,偶尔能发现追兵的身影,但有惊无险。
倒也不是一路顺风,队伍接近树林时,忽然钻出五只黄体黑斑的豹子。肌肉女佣无所畏惧,只身一人上前对峙,还不时发出吼声以作威慑,而另一人见凯洛斯只拔了单剑,于是想借用他手上那把。
她接过短剑冲了上去,照面就砍,逼得豹群连连后退,而后与同伴一起把它们赶回树林。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咆哮声传来,哪怕是英勇的肌肉女佣也不敢继续深入,快速撤回了队伍里。
不请自来的巨大黑豹伴随黑烟,自树林而来,每一次步踏都在叩响大地。
弗雷德见熟人登场,挡在队伍正前方,可对方仍如过去那般,只是发出低吼,并不展现攻击意图。
然而情形不比前几日,现在是在逃难,他叮嘱众人不要强行离开,说不定会出现来路不明的闪电。
双方对峙片刻,弗雷德背过一只手,偷偷拟造方体覆盖队伍。
黑豹终于有了动作,它一跃而起,试图击碎屏障,遭到方块攻击后空中转体,同时咬住方块扔了出去,不仅如此,还顺势以扫尾作为结束动作。
虽然弗雷德反应及时,但还是被这力道击退数米,他不再保持距离,一边冲向黑豹肚子底下,一边自下而上打出方块。
动作收效明显,黑豹呜咽了几声,转身就要逃离。
弗雷德又一次展现出惊人的弹跳力,一个纵身抓住它的尾巴,进而对后腿发动持续攻势。
黑豹多次受击后双腿瘫软,扑倒在地面,而黑烟渐渐散去,在彻底消散前卷走了它。
以胜利告终的战斗不过加重了疑心,且不说预想中的闪电并未到来,肌肉女佣的欢呼声还告诉他,这次不是幻觉,但这只黑豹真的存在吗?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美丽的小姐,请等一下。”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可没跑多久,女佣就叫停了蒂帕露。
“请摘掉所有饰品,我曾听说——主祭会以这种方式追踪别人,所以...”
无论真假,倒也是个风险,于是众人躲进树林,等蒂帕露取下饰品,而女佣也上前帮忙。
“说起来,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跑路?而不是昨天或前天?”弗雷德问道。
“你看我身上的装扮,屋内还有一条精致的轻纱长裙,就这种情况,不是要结婚就是要杀了我,再不跑我人没了!”她看上去有些恼怒。
“就算以他们打算杀你为前提,事情的发展也过于蹊跷了。”
“你有什么想——”蒂帕露忽觉一阵刺痛,忍不住发出声来。
“对不起!我动作轻点...”女佣吓得撤回手来,见对方没有抵触,故而更加小心拆卸。
“罢了,你问问她们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协助我们逃离?总不能是临时起意。”
弗雷德提出问题,见她们又起手势,说道:“不用比划了,我能听懂。”
事实上,由于她们工作经验丰富,知道后半段雷雨仪式上会发生什么,所以认为蒂帕露一行人会强行逃离,这才在昨天尝试与她保持良好关系,还通过手语传递信息,结果她是一句也没听懂。
“主祭会掏出我(鲜花之神)的心脏,供奉给太阳神...所以我会事先逃离,想要与我们一起离开?”
“行吧——毫无逻辑的想法,罢了...”她不再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只想尽快远离高地。
宝石、羽毛、丝带已全部去掉,就差鲜花冠了,这东西有束发箍和暗卡扣,拆卸起来不是很方便,所以放在最后。
女佣解开机关,正要伸手去摘,却听对方说道:“这个就算了,感觉没必要——还挺好看的。”
“你是不是少女心泛滥了?”弗雷德呛道。
蒂帕露竖起食指,微笑回道:“到底主祭是花神,还是我是花神?不就一顶花冠么,他能怎么追踪?”
“唉——感觉你离开村庄之后不太清醒。”
“小姐确实像鲜花之神一样美丽。”女佣双手交握,一脸憧憬。
“你看——别人都这么说。”
“好吧,随你怎么做。”
这般顺心意反倒是让她借机挑刺:“我看你今天很向着她,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么?可以偷偷告诉我。”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没说后话,只是拈起头发把玩。
众人不察之时,女佣的面部有些泛红,而另外两位在探查周边情况,未见任何异常,于是催促他们尽快动身。
这一路未再遭遇追兵,也没遇上其他危险,肌肉女佣在某地分别,说是打算向西回到部族,由于不放心还专门问弗雷德四人去哪,问女佣认不认识路,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安心离开。
而在此之前,队伍越过断墙后,出现了一名身穿土黄色斗篷的老人,手执尚在滴血的长剑,另一手将剩下的玉米卷肉饼塞进嘴里。
他立足于道路之间,周围有不少备战姿态的士兵,还有更多人正从农田区域赶来。
“我不想杀塔塔图斯人,让你们的主祭滚过来!”他声如洪钟,与沧桑的面部完全不同。
结果这话刚说完,战士们就把他团团围住,短矛从四面八方戳来。
一番鏖战之后,老人斩杀数十人,暂时逼退士兵,而后手提新鲜断头,一口咬下血肉吞入腹中。当场生食血肉的场景,让个别有过吃人经验的士兵都心生畏惧。
可一刀一剑杀人是杀不完的,后方正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赶来,很快就会将他再次包围。
老人横剑在前,引出自身所固化的风魔力,但见铜绿粒子附着剑身,一记向上的横扫掀翻了前方所有人。
不过就在二次攻势时,场地为黑烟迅速笼罩,塔塔图斯的士兵们不见踪影,挥出的风刃也应声而碎。
原来是黑豹如烟而至,亮出巨大的锋爪,径直扑向敌人。
老人侧闪之际,砍下一只前腿,而后瞬身至黑豹身下,切开它的腹部。却见腹部开解后,坠下如同黑泥般的东西,连带他一同坠向地面。
黑泥的重量使他难以起身,不过它正向各个方向延伸,以至于压力逐渐分散。
他调动魔力,瞅准时机,在接触面生成风压核,收缩至极限前将之推出,旋飞的同时炸碎了黑泥,却见黑泥的碎片落地塑形,化为复数不足人高的黑豹,从多个方向攻击敌人。
一番搏击后,老人发现无论如何砍切,都只让黑豹数量愈来愈多,不过好似总量固定,分化出的黑豹个头越来越小。
因而扫出旋风,制造强大的向心力,将黑豹切作残渣踢出场地,可行动尚未完成,就遭数道目标明确的闪电强行终断。
风渐停,战吼起,接连不断的标枪自黑烟外投入。
不过倒也给自己提了个醒,这是主祭专门为自己设下的圈套,至于那个人因何出现在此...
老人身披旋风,瞬身冲向黑烟顶部,可刚到位置就遇豹爪阻击。他冲破拦阻,一度消失在黑烟里,很快又出现在底部,全速撞向外围的主祭。
障眼法成功转移了目标视线,可制造的窗口期很短,反应过来的主祭急速驱使雷电法杖,打出球状闪电与来者对撞。
震耳发聩的响动席卷场地,受波及的石板于碎裂状态悬浮半空。
老人面部为碎石所伤,溢出血液,甚至有开裂的迹象。他短距瞬移至目标身前,可对方近身技艺娴熟,法杖的威胁也比预想中要大,自己还屡受标枪袭扰,故而久战不下。
大约一分钟后,老人在主祭的嗤笑声中离开了战场。
“你回来了,”老人伸出手背,接下飞来的游隼,“以后不要跟我来危险的地方,如果你受伤,小姐会担心的。”
“这是我的严重失职...”他端立于高处,感受气流传回的信息。
另一边,在队伍远离库尔达佩克之后,女佣跟众人讲述了中央高地的大致情况。
蒂帕露问道:“我们岂不是很久都离不开部族控制范围?”
“塔塔图斯对霸权部族没有好感,离开主控区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女佣又讲起美卡特从王国演变为如今联盟的历程,不过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很多事都是道听途说,因而讲得比较模糊。
“在那之后,许多前线城市都莫名消失了。”
“双方长期保持交战状态,摧毁前沿定居点与堡垒是正常情况,”蒂帕露扶住额头,“这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请不要灰心,弗雷德先生一定是天父派来拯救我们的,他身上有如太阳般的光辉,一定是太阳的化身!”女佣交握双手,一脸纯真地盯着蒂帕露。
“光辉——”她听完笑了起来,“我们的酒神确实很有光辉气息。”
“我不是酒神。”弗雷德回道。
“行吧,不过你的名字确有光辉之意。”
“你看——蒂帕露小姐也这么说!”
“唔...”弗雷德看着欣喜之人,不知如何回应。
队伍一直走到深夜,露宿在草原与高地的过度地带。女佣依偎在弗雷德身边安然入睡,这是她近几年来最为安心的一晚。
(4)一行人重新启程,女佣打算先抵近河流,沿河道向东至美卡特地界,然而蒂帕露担心河道附近有高地的部署,所以改道向东南,尽可能远离高地区域。
两天后,他们重回草原地带,于下午时分遇到一队人马,凯洛斯应激地拔出双剑。不过对方并未直接靠近,而是在不远处观察后才慢慢靠近。
这队人的武备看上去比高地骑兵精良不少,皆着半身铁甲、可覆面头盔,身佩骑兵剑,手执马上长矛。近距离观察时还会发现,马鞍右侧的匣子装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锤。
“你们是什么人?属于什么部族?”为首者见四人穿着不一,提出了问题。
熟悉的口音入耳,女佣一脸兴奋地回道:“我们是美卡特人,刚从库尔达佩克逃出来!”
她说了村庄的名字,可没人知道不处于特殊位置的村庄,故而又说了距离最近的城镇。
“我小时候就被抓去当奴隶,多亏了这几位好心人才能逃出来。”她还补充道。
见对方有所迟疑,蒂帕露说道:“库尔达佩克前几天在举行太阳神祭,我们扰乱祭祀后,趁其不备逃了出来。”
他听完笑逐颜开,大声喊道:“听到了吗?这帮孙子之后怕是不敢出战了!”
其余士兵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为首者挑了一名士兵,跟他交代了几句,领队向中央高地行进。
“走吧。”负责引路的士兵下马步行。
一路上,女佣跟士兵问这问那,对方的态度比较友好,可并不知道自己家乡的信息。
“先生,这些石锤是用来做什么的?”
“高地蛮子标枪厉害得很,所以军队订了石锤来对抗,做工简单、量大管饱还便宜。”
蒂帕露打岔道:“你们在不远处有前哨阵地对么?”
见士兵看了自己一眼,不做答复,她继而说道:“你们只有二十几人,各自一匹马,大概是通过前哨阵地做短距侦查。”
“而且这一带遍布草原,你们的前哨或许靠近河流位置,甚至就在桥头...”
士兵感觉这女人难缠,不愿回应,哪知对方喋喋不休,像在扒人底裤,单凭猜测就把己方前哨基本信息挖了出来。
她还搞阴谋论,暗示自己是侦察队里技艺最不娴熟的一位,所以才在特殊时期临时差遣这种任务。
不过长官确实有吩咐自己,暂时把他们带去前哨阵地安置,而且对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隐瞒好似失去意义,还不如亲口答复,挽回形象。
“长官会把你们暂时安置在前哨阵地,与我同行即可,此事涉及军情——不可外传。”
“谢谢你的忠告——士兵先生。”蒂帕露说完还把脸转向一边,偷偷笑了起来。
女佣见这种情况,小声跟他道歉,然后继续聊天。受蒂帕露刺激的缘故,他对女佣的态度比之前更为友好。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前哨阵地,外围值守在确认情况后放行。
这里看上去不像是临时据点,反倒像一个堡垒:阵地扼守两侧桥头,四方挖有数条坑道,坑道外沿则为覆有木板的盖顶土墙,墙上开了射击孔;最外围是有三角平台的高薄石墙,开有西、南两门,内侧有三座瞭望塔。
众人进入西门、越过坑道上的木桥,再穿过内围土墙得以来到据点中心,内部设有连接地下的仓库、小马厩以及很多帐篷。
外人的到来很快就引起关注,帐篷里的人听说后纷纷出来查看。因为是在平常时期,副官不会多于约束休息状态的士兵,且不说他自己没提前收到消息,也想看看这路人什么来头。
堡垒一月轮换一批人,现在是五月末,后天就可以回家了,听说来了两个漂亮女人,经常光顾妓院的士兵不免内心躁动,毕竟在这鬼地方,不是跟敌人打交道就是跟后勤队吵架。
营地内部的动静也引起岗上人员关注,一个又一个射击房接连开门,副官见状上前训斥。
有个士兵经由打量一番,问弗雷德:“大哥,你结婚了吗?”
收到否定回答后又问道:“那你有姊妹或者仆人吗?”
见他什么都没有,故而放下悬着的心,先于其他围观士兵搭讪起女佣来。
这时的女佣就不像之前那么从容了,若干士兵把她围在中间,连说话都支支吾吾的,而另一边的蒂帕露游刃有余,甚至趁副官还在训话时,从士兵嘴里套出少量情报。
当晚,四人与士兵们一起吃过晚饭,有几个人提出要把帐篷借给蒂帕露住,不过被她拒绝了。因据点没有专用于的起居房间,帐篷也是定额配发的,他们今晚会在一个搭起篷布的支架下过夜。
“你不要整天都想着找女人玩,以后会找不到人结婚的。”一个老兵把他带的人拉到一旁。
“你懂什么——这叫提升士气。”
“提个屁的士气!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话又说回来,你结婚了吗?”老兵摇了摇头,“那你还说我——你存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指不定下次就死了。”
“你一点钱都不存,哪个女人要你?”
“你等着——这次回去我就结婚。”
“我就赌两个月薪水,”老兵一边笑一边摆手,“你妓院去多了,胃口养刁了,必然找不到合适对象!”
“像刚才那个白发女人,你那么热情干啥——那是你这种小混混能搞到手的人吗?”
“嘿——你还没完了,等着瞧,你必输我两月薪水!”
蒂帕露对弗雷德小声说道:“今晚能不能麻烦你守夜?”
“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么?”
“不是,我对这帮人印象不太好。”
“你——”弗雷德感到不可思议,“刚才不是挺能带动气氛的?连他们指挥官都差点没控制住场面。”
“毕竟不是自家士兵,我难免有所忌惮。”
见弗雷德不回应,她抱住对方手臂的同时靠得更近,近到对方转头就能碰上的程度。
“请帮帮我——酒神先生,无声的黑暗就快将我吞没...”
矫揉造作的伪声入耳,温热的呼吸也盘踞在脸庞。如果在村庄时还好,现在的他真就适应不了,感觉还不如她平时没语气甚至有些轻蔑的声线,于是随口答应下来。
“现在还早,你先休息一会儿。”蒂帕露说完就与凯洛斯在营地里闲逛。
弗雷德倒头就睡,不过没多久被近处的脚步声吵醒,他见女佣离开问及详情,得知对方只是想打听家乡的情况,虽然不怎么担心,但还是躲在暗处关注。
过了三、四十分钟,女佣一脸沮丧地回到这里。
“怎么了?”对方摇摇头不做回应。
“没事,这里很安全...”弗雷德轻轻揽过女佣抱在怀里,心里有了一种猜测,但这种事不好说出来。
蒂帕露人在暗处,饶有兴致地看完这一幕,而后去了其他地方。
深夜时分,长官做完侦查回到营地,等待许久的引路兵上前汇报情况。
当他提及蒂帕露的言行时,长官不以为然地回道:“多认字,多读书,多与士官交流,别整天在赌场、妓院里厮混。”
长官进入内侧,见弗雷德还未休息,顺口说了句:“你今天的状态很不错。”
“我在想库尔达佩克的事。”
“塔塔图斯跟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仗,现在已经被蒙特雷利尔趁虚而入——对了,明天有车队过来,到时候跟他们一起走——晚安。”
还没等弗雷德反应,他又转头回来,坐到了旁边,这时小声问道:“你们真是从库尔达佩克逃出来的吗?”
弗雷德于是跟他详细讲述近几天的经历,还不止一次提到巨大黑豹与主祭的问题。
“他们的城主遭到献祭后,由蒙特雷利尔委派的主祭管理,你们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看来相当有实力。”
“献祭?我听说城主遭到软禁。”
“就算在联盟内部,情报不统一也是正常的事。”
“但可惜了,旅者是会继续旅行的。”
“你曾见过其他旅者么?”弗雷德认为他口中的旅者是指外来者。
长官的面目浮现出消极,瘪嘴回道:“有几位展示善意的旅者跟我有过合作,可他们均在事件结束后就离开了,怎么留都留不下来...”
“对了,可以告诉我,你们真实的身份么?比如——是哪里人?”
弗雷德思索一阵,认为蒂帕露也会如实回答,于是说道:“我们一开始从西南方的森林里来,而这名女佣大概——的确是美卡特人。”
“谢谢,”长官站了起来,“我是美卡特联盟军队的总指挥官。”
他说完就回到了帐篷,留下弗雷德独自熬过无所事事的一夜。
次日午时,四人依照安排,与交接完毕的军需车队一同离开,而弗雷德与蒂帕露提及侦查小队指挥官的身份。
“哦?”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荒郊野岭的遇见个大人物,我们运气不错——你与他聊过么?”
弗雷德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也遇见过外来者,不过跟那个佣兵遇见的不同。”
“我看佣兵是遇上了该进地狱的极端分子,也怪不得他态度恶劣,不过...”
“这里的外来者数量可能远超想象,我们需要借此机会,尽早理清时局。”
一路上,女佣始终忐忑不安,时不时就问军需士兵到了哪里,距离某地多远。
弗雷德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轻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可对方的反应不太自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说,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入夜之后,军需车队例行换岗过夜,等天亮再出发。
女佣翻身下车,紧握弗雷德的手说道:“我到家乡附近了——弗雷德先生,感谢一路以来的照顾,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最后——对不起大家!”她含泪说完最后一句,飞也似逃离了这里。
弗雷德想要伸手,一阵犹豫后按下冲动,目送对方离开。
蒂帕露问道:“为什么不留下她?只要你说出来,她大概是会同意的。”
“真的吗?”他神情怪异,不像是在反问。
“是你懂女人还是我懂女人?”蒂帕露坐到他身边,“还是说——你有别的心事?”
弗雷德吁了口气,慢慢回道:“她想回到故乡,我不会多加挽留,可她的故乡大概已不复存在。”
“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把她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小女人几乎没有未来可言。”
“如果你是我的话,会留下她吗?”他反问道。
“多一个人吃饭而已,用不了几个钱。”
“这不过是在回避问题,”他转过头去,注视对方,“我有一种感觉,你既想留下她,又不想让她留下。”
“你开始懂我了?”蒂帕露笑了笑。
“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照顾你,安抚你的情绪,以免你持续高亢或心不在焉——我可没有照顾别人的能力。”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蒂帕露偏头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了?”
“确实有偏见,”他抬起头望月亮,“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很特别的人,也确实特别,这是我的问题。”
“行吧——你奚落我,我还不太好反驳。”
“不过我的酒神先生,今天是你近日以来,情绪最为消沉的一天,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刚才的话。”
“我会考虑的。”
雷雨仪式前夕,库尔达佩克主殿之内,身穿图案复杂的衣物的主祭站在镜子前,口中念诵不明咒语。
不一会儿,镜子冒出了黑色烟雾,投映出银发女性所在的位置。
主祭对豢养的黑头鹰施加了某种术法,然后把它放飞,而在这时,走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主祭大人。”一名年轻的女佣跪在台阶下。
“上前来,”主祭转过身来,交给她一个盒子,“让银针进入目标的体内,耍什么手段看你心情。”
“事成之后,你将失去奴隶身份,与我方再无联系——如果他们打算离开,你就跟他们一起走。”
“如果太阳神庇佑,让我们顺利完成仪式的话,你也可自主离开。”
主祭见她迟迟不肯接针,因而问道:“还有什么疑虑么?机会难得,我已给出最大的宽限,下一次不知要等多久。”
女佣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接过散发黑气的盒子,还用力握住了它。
“试试吧,现在的你可以取针了。”主祭运使魔力,注入她的眉心。
他见女佣成功取针,继续说道:“你可以离开了,不过记住,如果取出的银针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宿体,就会夺走你的性命。”
“是...”女佣背身的同时瞟了瞟镜子,怀揣复杂的心情离开了主殿。
“对了,”主祭叫住她,“还有一枚银针就送给金发的男性。”
女佣离开后,镜中景象发生了变化,映出一个身穿土黄色斗篷的老人。
“哦?”主祭大喜过望,“游隼——居然能把他引来,这可真是...”
“真是一个绝好的女人,但你真的是她么?”
沙哑的笑声回荡于殿堂之内,久久无法消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