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车队再度出发,走到正午才停下来,这一路都走在商道上,可即便如此,到现在也没遇见城市,让蒂帕露很是郁闷。
“士兵先生,距离最近的城市还需要多久?”
“估计入夜前能到圣胡安、”
“圣胡安...”蒂帕露嘀咕起来,这无疑是近来听到的最亲切的名字了。女佣之前还提到过天父,说不定美卡特与自己的故乡有相似性。
“车队的目的地呢?”
“呃...回驻地。”
“士兵先生,”蒂帕露下车凑到身前,“可以请你将我们送至大城市么?”
“当然——不是要你离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多留几天。”
士兵听完感到不可思议,一时间,惊讶压倒了畏缩——不习惯跟女人近距离接触的畏缩,他随即回道:“圣胡安是这一带最大的城市,就算放在整个美卡特,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以跟我说说吗?”蒂帕露故作欢欣之态,轻声细语,一脸期待地注视对方。
“呃...”士兵感觉心跳加速,不敢与她对视,姑且别过头去调整心态。
“圣胡安是为了纪念勇者胡安才改的名...”
他讲起城市的历史,不过把重点放在胡安以及对他的向往上,反倒是偏离了城市本身。至于勇者与魔王,或许真实存在,但表述过于浮夸,让蒂帕露不怎么相信。
蒂帕露嫣然一笑,配合他的情绪说道:“谢谢先生——你懂的真多呢,我开始向往接下来的旅行了!”
“那你一定要去看看,圣胡安是个好地方——我先去吃饭了。”这家伙显然是着了道,哪怕还在与同事争论,也会时不时地偷瞄几眼。
蒂帕露回到车上,试图唤醒弗雷德,喊了几声没见反应,就捏了好一会儿脸颊。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始终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但就是不见醒来。
傍晚时分,车队抵达圣胡安城外,军需长官与城防交谈后对蒂帕露说道:“卫兵会带你们去旅馆,今晚的费用已经结清。”
“谢谢长官。”
“不不——账记在总指挥官头上,有机会的话去谢他吧。”
她对弗雷德说道:“快起床,我们到城市了。”
虽然呼吸声明显加重,但人并无回应。蒂帕露见状,扯住他的脸皮佯怒道:“信不信我把你脸皮剥下来?”
弗雷德不情不愿地翻身下车,结果没站稳,差点儿摔下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在想事情。”
“我在问你为什么装睡!”敷衍的回答使她怒意高涨。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提不起精神。”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想事情?”她的音量比之前更高。
弗雷德的眼中燃起一瞬火花,不过只有一瞬,整体而言还是比较萎靡的状态。
“你去扶着他,他要是走不动就拖着走。”
“是。”凯洛斯搀扶他穿过城门,听到谢谢只是微笑回应。
他们很快就来到旅馆,这里算不上大,但比较整洁。
“祝三位旅途愉快,我先归队了。”
“谢谢先生,也祝你生活平安。”
“哦对了,”卫兵出门后又回过头来,“晚饭也包在里面,旅馆有浴室,不过单独收费。”
“对了先生,请告诉我城市银行的位置。”卫兵说完路径与门牌后就离开了。
蒂帕露把弗雷德送进房间,离开前说道:“如果吃饭时叫不醒你,我真的会把你脸皮剥下来——记得锁门。”
圣胡安是少有的严格规划过街区功能与店铺编号的地方,但门牌这种东西,指不定会在什么地方莫名断号,只能说有比没有好。
蒂帕露二人来到银行,咨询后得知美卡特是银本位,市面上少量流通黄金,而美卡特及以北方的国家甚至中央高地都能使用同种货币。
货币兑换完成,除手续费外还被黑了一部分,但损失不大,而且得知当地消费水平与故乡较为接近,不过没有猪、没有猪场、也没有野猪。
“难得到了城市,先休息几天再说。”
“说起来,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认为与女佣有关么?”
“或许吧,但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小姐,你怎么看待弗雷德先生?”
“怎么说呢,他一开始就像坠入爱河的人,会不顾一切保护心爱的人..”说到这里,蒂帕露笑了起来,笑的同时竖起了食指。
“不过当时的他情感、认知等方面存在严重缺失,上述表现有不实成分,总的来说是善良但容易冲动的人,还多少有些倔强。”
“与我不同的是,他的表现很纯粹,至少当时保护我是发自内心的。”
凯洛斯听罢,若有所思地回道:“看来弗雷德先生对小姐而言是很好的人呢,我们平日里几乎碰不上这种人。”
“别说平时,我从小到大,除了你就没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对了,你是否也为女人烦恼过呢?”
凯洛斯认为对方明知故问,故而没有回应。
“说到这个,我还从未问过你有没有去过妓院呢,”对方不说话也不眨眼,“有没有想过找个女人玩乐呢?”
“小姐——”他立马摆出一本认真的姿态,“你才是我的家人,服侍你是我最好的归宿,从始至终。”
虽然一直知道他的态度,但听本人亲口说出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毕竟他早已学会了矜持,平时想套这种话是套不出来的。
蒂帕露二人回到旅馆,酒菜上桌后敲响弗雷德的房门,他这次没有拖沓,看来还是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晚饭是羊腿、干酪、玉米饼以及淡香的调配酒饮。
“味道不错,你也快试试。”蒂帕露端起另一杯递给凯洛斯。
她喝完感觉酸甜适口,不过舌头些微发麻,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冰柠檬酒——我大概能猜到你故乡的情况了。”弗雷德回道。
“又是大脑告诉你的?”对方点点头,“行吧——有想起自己的身份么?”
他摇了摇头:“不行,只要回想有关自己的事,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蒂帕露叉出切片柠檬问道:“这个能吃么?”
“不是很建议...”还没等弗雷德说完,她已经咀嚼起来。
“呸——好酸,而且还有苦味!”
“如果我猜测无误,这里有很多物产你都没见过,不要每种酒里的残渣都去试嚼一遍。”
蒂帕露偏头应道:“感觉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误会了,现在这种情况最头疼的是我。”
“你随便吃点,这几天就别想其他事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是该好好休息了,感觉你最近不如在村庄时聪明了。”
“脸皮不想要的时候记得与我打声招呼。”
弗雷德笑了笑,好好吃起饭来,不过当夜的他依旧心事重重。
时间已经来到六月,远离森林与海洋的圣胡安较为炎热,蒂帕露脱下菘蓝长裙,只穿了短上衣和长衬裙,套上凯洛斯的斗篷就一起出门了。
城区人口较为密集,因道路宽阔,房屋也不会过于拥挤,屋顶不是原色就是深蓝,而主区域内皆由石砖铺路,部分雕刻花纹。
三人顺随主道前行,于十字路口驻足,眼前出现一座构造复杂的水池,共由形态、大小不同的十一个平台交叠而成,中间是一个大平台。水池中砌有石块、堆有泥土,泥土上培植着黄蕉,因日照不均而呈现多种近似色彩。
水池周围立有十块小碑,碑上各刻一字,而各自对应地面的三角区域内也刻有文字;中央平台砌有环状镂空的圆形底座,其上方矗立一座将近三米的男性雕像,雕像人物目光如炬,眺望远方,左手持剑指地,右手握卷对空。
“是胡安的雕像么?”蒂帕露就随口一说,却让旁人听了去,还凑了过来。
“三位是旅者吧?”来者身穿黑底白条纹长袍,棕红长直发,下颌留有大胡子。
“我们刚从南方来,听闻圣胡安蓬勃恢弘,特地来此参观。”
“呵呵呵——过誉了,这里在几十年前还只是很普通的城市...”
他开始讲起城市历史,正如他所言,圣胡安原本只是伯爵领中不起眼的城镇,不过位于两河交流之地,建成史远早于周边。如此说来,作为草原上的早期定居点,对周边人口的吸附力应该很强才对,然而当地人口规模却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上。
数百年前,以东部沿海为核心的领袖城邦美狄亚,完成了对周边大部区域的早期征服,在天神大修会的支持下成立美卡特王国。
初代国王将征服地区划为四个伯爵领以及复数城主辖区,分封给亲族与功臣,但国王别有心机地将各部族区拆分再合并为伯爵领,并强制迁徙旧部族到新的地方生活,因而埋下领地内部仇杀的种子。
圣胡安正是这种背景下的旧城镇之一,不过在最初的几十年,伯爵领内部矛盾比较轻微,随着领主开始互相争斗,对旧地的课税日渐严重,因过度剥削而加剧了矛盾与冲突,最终演变成一场内战。不过这次内战涉及的区域有限,对双方都造不成太大影响,可后来一次全国性的暴乱彻底改变了旧地处境。
1179年,一队蓄谋已久的旧部族乔装混入克里斯-利提亚(伯国)首府,参加面向全伯国的宴会。而在宴会上,这队人引发“大酒桶事故”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杀死了伯爵家族共19人几近灭门,之后才被宾客与卫兵联手剿灭,这次事件导致上百人伤亡。
这起惨案迅速传遍了伯爵领,事故之初,首府旧部族居民却在有心人的教唆下暴动,肆意烧杀城内其他居民,因他们首先得到的消息是伯爵制造血腥宴会、屠杀旧部族。首府外城区在暴动平息后焚毁严重,焦尸遍地。
短短一年时间,经由克里斯-利提亚发散的仇杀情绪波及整个王国,而伯国方面大致清理完外城区时,几个大型村庄在一位农民的号召下,组建了一支剿灭异族的军队。贵族与商人行会在会议上收到消息,直接终止了讨论,转而通过议案组织援兵与物资,大力支持战争进行。圣胡安因其特殊位置在战争中首当其冲,几乎沦为废墟。
停战协议签订后,圣胡安开始了重建工作,但伯国矛盾并未得到解决,甚至没有缓和迹象,不过是从战争转变为各种明杀与暗害。
仅仅过了几年时间,幸免于难的伯爵女儿嫁给王国西南的年轻领主,于后者带领下,再度挑起针对旧部族的战争。圣胡安没能逃过此劫,这次被夷为平地,而伯国旧部族中大部分人在战败后逃往西部森林,驱逐当地农民(口音与西南一致)建立新的家园。
可好景不长,过了十年左右,西南领主联合国内贵族对王室施压,要求组建军队彻底清算不服教化的旧部族,国王迫于无奈命他为美卡特战时统帅,自行组建军队。
于是乎,西南领主耗时两、三年,彻底扫清了国内残余的旧地势力,还在军队解散后征募了一支雇佣兵,把盘踞在西部森林的旧部族完全清除,并将村庄置于伯国控制之下。
旧地暴乱至此终结,圣胡安仍保留了一小部分忠于伯国的旧部族,他们是这次重建的主力以及新官员。不过在伯爵女儿的要求下,将城址迁移至二十多公里外支流的西南侧,也就是如今的位置,从此以后,城镇规模受到严格管控。
“这就是有详细记录的新城市最初的历史...”他之后还补充了一些案件细节。
蒂帕露对此抱有疑问:“这起案件很蹊跷,谋划者当真是旧地之人么?”
“确实,王国方面有过多次调查,均未将矛头直接指向旧部族,但值得注意的是,公开档案里的证据与论断都模棱两可,像是故意为之。”
蒂帕露眉头紧锁,思索一番后回道:“我有个疯狂的想法,这起事件除了西部森林的农民外没有无辜者,王国与旧地从上到下、自内而外的各种势力均参与其中,所有人都是加害者...”
“当他们弭平战争带来的伤痛后,所有美卡特人都将获益,只有失败者彻底出局。”
“我也有过类似想法,”他不免长笑起来,“就算以它完美匹配事实为前提,也是不可能被证明的推理,而且现在没什么人在意这起案件了,两座本是一体的城市已经完全区分。”
“话说回来,这与胡安本人有何关联?”
“抱歉,我只是很久都没跟人讨论过这些了,”他摆了摆手,“圣胡安诞生的时代与这段过往没有关联,但城市本身却无法回避这段阴谋与血腥的历史。”
“先生是学者么?就一般而言,没几个人对具体的历史感兴趣。”蒂帕露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些许狡黠,些许期待。
“我只是长期在图书馆工作。”
“这里有公立图书馆——太好了!”她一脸兴奋地注视对方,“先生能带我去看看么?我还想听你讲胡安的故事呢。”
出于各种原因,蒂帕露成功打动这个中老年男性,对方笑着转过身去说道:“叨扰各位许久,先让我赔礼一杯吧。”
本以为是去图书馆,结果把他们带到了教堂喝酒,因为里面有不少他的熟人。
教堂里最具代表性的是一面银白、一面漆黑(金(太阳))的圆环,象征双生的天地神,大修会认为漆黑为天、为父、为母神长兄,而银白为地、为母、为父神之妹。
这里有专门负责酿酒的教士,不过地处城市内部,土地规模有限,原材料基本经由采购,教堂区域只种了些药草和景观花木。
酒饮与点心上桌,他开始讲起圣胡安的故事。
(2)八十九年前,德伦格林尔(北方王国)北部的大湖区域出现一座城堡,引来冰雪覆盖了整个区域,但也有目击者称,城堡是从东部海域上漂来的,勇于前往调查的人全都下落不明。
就在国王准备派遣搜查队时,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野兽暴动消息,发疯的野兽入侵城市与村庄,杀害当地居民与牲畜,据说当时的野兽队伍中有人类存在。派往各地的讨伐队很快证伪了这个说法,他们发现所谓的人类不过是有人形体征的恶魔,而恶魔控制下的野兽有组织地袭击定居点。从此以后,人们把身体强度高于原型的飞禽走兽称为魔兽。
人形恶魔相当棘手,好在各国持有魔法师团才能与之抗衡,交战期间也有独立的魔导、魔女援助或加入队伍,使得初期战事顺利。可好景不长,当战线反推至冰雪区域时,他们见证了何为恐怖的化身。
城堡的主人亲临战场,仅一瞬功夫就摧毁了目之所及的军队,却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幸免于难的外沿士兵开始疯狂逃窜,与魔物搏斗、与环境抗争,等他们远离交战区时只剩寥寥数人,哪怕逃出生天,能够保有意识带回消息的唯独一人。
“这名幸存者向国王汇报情况,他把城堡主人称作带来灭亡的大恶魔,不过当局很忌讳这种说法,所以在官方文件及通告中称之为恶魔之王。”
“幸存者是胡安么?”
他随即答道:“不是。”
“嗯?先生叙事的方式很特别。”
“哈哈哈——”他喝完一杯柠檬酒,“我只是觉得有必要了解这段背景,因为这是毫无杜撰的真实过往。”
“魔王、魔女、魔导、魔法师...”视野又一次为滚动的字符侵占,弗雷德闭上眼,按住发昏的脑袋,不知所谓的字符让他感到痛苦。
“你还好吗?”
不一会儿,弗雷德感觉手心传来其他人的温度,让自己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是蒂帕露握住手一脸担忧地注视自己。
“谢谢,我好多了。”
“身体不适的话可以去休息室,我找人帮你看看。”老先生也表示担心。
“已经没事了,”为了改变气氛,他选择转移话题,“魔王存在的话,会有勇者到来吗?还有魔女——到底是何种存在?”
“魔法师是具备使用魔法资质的人,他们经由宫廷魔法协会筛选后集中培养,训练通过则加入由国王直接控制的独立部队。”
“魔导不仅使用魔法还会进行创造,经由他们创造的术式能以特定方式召唤,魔法师可以通过学习来施展,但二者并无直接关联。”
“至于魔女,就是传说人物了,只不过是切实存在的传说。她们通常保持独立,避免与宫廷接触,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老先生的表情认真了不少,还面带笑容,他继续说道:“例如当时德伦格林尔的伊莲女士,据说与国王关系近密,还担任了宫廷法师一职。”
“伊莲女士很有名么?”蒂帕露问道。
“她大概是在那之后两国最为知名的人物。”
“先说刚才的事吧,反正也绕不开她。”
“勇者是德伦格林尔为击败魔王者赋予的称号,也就是我接下来会讲的事。”
经此遭遇,联军主力尽失,已无力阻止恶魔入侵,美卡特方面收到消息,准备组织军队北上支援,但来自海上的威胁阻断了这一计划。王国忙于海岸战事之际,中央高地也对边境发起进攻。
七年之后,北方东部国家完全沦陷,残存的王室逃往德伦格林尔,但后者情况也不容乐观——领土损失过半,军队十不存一。
这时,德伦格林尔国王宣布各地自行抵抗,但向美卡特发出请求,希望一同组建死士队伍攻略大湖城堡,胡安正是在这个时候响应号召,前往北方。国王选出最有实力的四人,还将伊莲女士整编在内作为核心队伍,而其他队伍与王室剩余力量则全力协助核心,护送他们至城堡所在。
“魔女也是在这个时期才纷纷现身,如果你路过的哪个村庄或城市有魔女的消息,那多半是在保护当地后才为人所知。”
死士队伍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得以击败魔王,民众收到消息后群情振奋,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加入抵抗队伍倒逼魔军,但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光是伤病造成的死亡就不计其数。
即使魔王战败,也不会削减恶魔的战斗能力,它们对于力量薄弱的区域始终存在巨大威胁,真正让民众看到曙光的是——恶魔死后已不会再度复活。
“德伦格林尔方面宣称成功歼灭魔王,不过据事后的可靠情报推测,勇者队伍第一次进入城堡以失败收尾,第二次也只是完成封印,而伊莲女士应该是在此战后几年辞去职位,之后销声匿迹,宫廷法师一职空缺到他们的国王换代为止。”
“也就是说...”弗雷德联想到村庄的事情,不免怀疑起魔王是否依旧存在。
“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北方至今没有收复所有失地,但经由长期作战,魔军式微倒是不假,它们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主动出击的案例了。”
“时至今日,各区域人口已恢复至战前水平。”
“我该讲圣胡安的故事了。”
胡安生于第三个统治克里斯-利提亚的家族,在与其他四名同伴击败魔王后成为勇者,他以支援故土为由返回美卡特,拒绝了德伦格林尔国王的受封提议。
当他回到伯国时,得知父亲与长兄死在与塔塔图斯(高地南方最大的部族)的战争中,于是在一众拥护下继承伯爵之位。不过这时的他还很犹豫,是否应该暂时妥协转而支援王国东部,毕竟魔军那边没有交谈可能,而且必须铲除。
领地民众见胡安没有及时向西进攻,在受到挑动的情况下围堵首府内城,要求领主立刻集结军队、进攻蛮族。胡安一边下达集结指令,一边向王室确认战事情况,收到态势良好的回复后安心领军对付高地,不过这则消息是当地官员伪造的,王国海岸实则沦陷,内地面临严重威胁。
胡安数次击退高地进攻,成功收回部分领土,于是他回师休整,打算修缮边境城镇,以为日后扩大战争做准备。就在这时,他收到来自王室的第五封密信(前四封被当地人截获后销毁),要求他立刻前往都城、协助清剿魔军。
收到信件的胡安留下部分军队驻防,立刻返回首府,却被拒之门外。为首者称伯爵应尽早驱逐高地蛮族,而不是像懦夫一样躲进宫殿。
胡安提及魔军威胁王国腹地一事,但没有得到对方支持,怒不可遏的他威胁对方立刻打开城门,否则将摧毁整座城市。作为支持者的部分卫兵偷偷打开城门,胡安入城后,立马将挑事者拦腰斩断,又命令军队原地休整几天,再向都城进发。
可事情尚未得到解决,准备返回宫殿的他又被民众包围,民众反复质问伯爵为何不去攻击蛮族,反而对自己人痛下杀手。他于是再度就王国危机之事向民众说明,但几乎没有效果(克里斯-利提亚并未受到魔军影响)。
胡安放弃了休整打算,要求卫队暴力驱散民众,回宫殿向亲人告别后带领少量亲卫前往都城,离开时下达了强化边境防守的指令。
蒂帕露摊手说道:“胡安这一路真是坎坷呢...”
“谁说不是呢,可之后的事更为棘手。”
胡安于四年后解决危机回到故乡,却发现亲妹妹受反对势力挟持,作为傀儡统领伯国事务,其他亲人遭到软禁,而自己受到排挤被捕入狱。越狱后的他为躲避追杀颠沛流离,后来为当时的圣胡安所接济,并以此为主要据点同敌对势力交战,最终夺回权利。
这时的胡安对首府只剩下厌恶,于是带上母亲和妹妹,以圣胡安为伯爵驻地,废除长期限制令的同时大力开发城镇。
此后他多番与高地交战,但苦于补给问题无法扩大战果(前线大部分村庄与城镇沦陷或焚毁),等到他撤军,部族又会卷土重来,袭击相对脆弱的动态边境线,故而在幕僚建议下收缩战线修筑堡垒,稳固现有的疆域,针对性摧毁敌军前线,并以后方大城市为核心补给点维持边境堡垒,经建设后的圣胡安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策略的后果是动态边境线上出现大量的无人区,但大幅度限制了双方的交战区域。时至今日,伯国收复了所有近河流的故土,而原本的无人区也重现生机,不过他们的处境说不上安全,只是受限于补给问题,高地难以对他们发动大规模入侵。
晚年的胡安注意到新的内部隐患,得到王室支持后,把爵位转度给妹妹与她的丈夫,并将驻所迁回故地。不过他在离开前与圣胡安达成协议,授予城市高度自治权,要求是保证与边境堡垒线的良好关系,作为他们长期性的后方据点,而他本人之后在城市的强烈要求下成为第一任市长。
胡安终生未婚,死后葬于圣胡安教堂地下,天神大修会将之追封为圣徒,并为他在全国范围内反复背书(由王室牵头),意在消除有心人带来的偏见。
圣胡安至此成为全美卡特的英雄,而那座由他开发的城市,在第二任市长发起的公开投票中更名为圣胡安。
“令人动容的故事,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蒂帕露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才说出了那个问题,“胡安的父亲与兄长是否受到挟持,被迫直接参与战事。”
“你很敏锐——在美卡特王国,伯爵确有领导战事的义务,但只是义务,不如交给有实际经验的军官,胡安的父亲与兄长对军事并无兴趣,在首府反对势力的谋划下才亲自出征,但身在北方的胡安对此并不知情。”
“谢谢先生教导,不过如今的美卡特却又为何是联盟形式?”
老先生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回道:“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有兴趣的话下次再说。”
“先生明天会去图书馆么?我想参观一下。”
见对方点头,蒂帕露又说道:“那我们说好了——”
下午时分,弗雷德三人与老先生告别后离开教堂,见蒂帕露反复提起刚才的事,于是问道:“你对胡安很有好感么?”
“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如果长相俊美,我想我会爱上他。”不过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憧憬,更像是随口一说。
所以弗雷德也随口一说:“原来你是颜控。”
“有什么问题?你也很好看。”
“怪不得当时找上我。”弗雷德晃了晃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你又对我有偏见了?”
“这次没有——如果你当时遇到的是胡安,但长相不合你口味,还会跟他一起旅行么?”
蒂帕露稍作思索,答道:“我看你是调侃上头了,不过么——他大概不会对我这种坏人有好感,或许解决完怪物问题后就会分别。”
“为什么说自己是坏人?”
“你迟早会明白的——这种判定对我毫无意义,可说不定对其他人很重要。”
蒂帕露随后与两人去了服装店,给弗雷德买了两套衣服,也给凯洛斯和自己添置一套换洗衣物,不过弗雷德没有当场穿上,甚至没有试尺寸,好在这里不管裸露半身的人。
一行人回到旅馆,向前台点了晚餐,顺便预订了洗澡时间。
弗雷德回到自己房间,脱下斗篷与缠腰换上衣服,结果木门恰好在此时打开,让蒂帕露看到自己完**露的身体。
她故作担忧姿态,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才有特殊癖好——为什么不敲门?”
“为什么不锁门?这又不是你家。”
弗雷德一把提起裤子打算反驳,不过想到对方多半是故意挑刺,于是没有说话。话又说回来,整套衣物都是她选的,自己当时没过问,还挺合身的,都不需要动束紧带。
离开森林后,难得见对方独自出现,她这会儿凑到跟前,指着自己根部说道:“我早就想问了,你一直晃着不会难受么?”
“还好吧,我平时没什么感觉。”
“平时...”她的思维发生了跳跃,凑到弗雷德耳边,“可以偷偷告诉我,女佣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为什么问这种蠢问题?”
“你们不是很亲密么——你有对我这么好过么?动不动就骂我。”
弗雷德退了一步,欲言又止,可似乎还是得说些什么才好。
“没有的事,是因为你比她坚强,不太需要依赖别人。”
“我不信——你都学会言不由衷了。”说这话的同时,蒂帕露用手背轻敲他的心脏。
“是你教得好。”他反驳道。
“行吧——休息一会儿记得下来吃饭。”蒂帕露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今晚依旧是羊肉为主,旅馆菜单标明价格的肉类只有羊肉,其他肉都是个体或商户出售的野物,不是随时都有。
“我明天要去图书馆,你去么?”
“不去,我不想看书。”
“行吧,凯洛斯之后会给你一笔钱,自己随意逛逛。”
“等等——”蒂帕露的嘴角勾起弧度,“你明天会不会偷偷去找女佣?”
“要不把她找来当你仆人得了——感觉你比我更在意她。”
“这可不行,让她服侍你不是挺合适?况且我不需要新的仆从了。”
“确实。”他给出敷衍的回复,然后干起了饭。
(3)第二天上午,蒂帕露二人去了图书馆,而弗雷德睡完回笼觉,午后才离开旅馆。
现在的他身穿无领银灰色短衬衣,下着浅棕色长裤与皮靴,腰间是装饰为主的腰带。由于鹿角不听使唤,只好穿上斗篷,让它继续挂在肩上,至少看上去不会过于奇怪。
即便如此,街上行人也时不时地投来目光,或好奇来历、或惊异于鹿角、或单纯满足于相貌,只是没人上前搭话,唯相互谈论、窃窃私语者。
弗雷德想着还没有去过南门,于是斜穿街巷直抵南大街,这条路与西街并无太大区别,只是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不同的行会驻地,而且往来的车辆远多于西街。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跑到他面前,递出一株粉色风铃草。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
弗雷德稍作犹豫后接了过来,顺便问道:“谢谢,但为什么要送我?”
可对方并没有回答,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没有多想,继续向南走,出了城门发现外面还有一处非铺装区域,最外围有一圈矮墙,唯独东侧尽头开有一道大门。这里木石房屋混合分布,甚至还有用栅栏分隔的各式帐篷,人多且没有道路规划,走几步就能碰上巡逻卫兵。
大致观察过一遍能注意到,这里的生活配套还算齐全,菜市、酒馆、公厕、水井、小旅店一样没少,以及老远就能听到敲打声的铁匠铺,凑近点就能闻到煤烟味,至于屠市可能固定在城外某个区域。
可能是城市虹吸来的人口聚集区,也可能是当初扩建时安置雇工的区域,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去,而且以治安规模来看,说不定还是个暴力事件频发的区域。
如果以闲逛为目的,这里显然不是好的选择,但弗雷德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决定细致观察一番。
于是乎,开始随机询问路人,可不知为何,几乎没人搭理他,尤其是蹲守在帐篷边的妇女,甚至有个别妇女见他问话还瑟瑟发抖。
本来也打算去商铺问问,但想着自己又不买东西就没去。正当弗雷德纳闷之际,感觉有人拉扯斗篷,转头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见对方注意到自己,女孩立马递出一株蓝色风铃草说道:“先生,请收下这个。”
弗雷德这次没有直接接手,而是问及原因。
“花不好看吗?”女孩歪起脑袋,投来疑惑的目光。
“很好看,但我不久前也收到过同样的花——你看,”他从斗篷内侧取出风铃草,“可送花的女孩什么也没说就跑了,所以想问问理由。”
女孩想了想,回道:“先生可以付钱吗?”
弗雷德不确定这属于服务还是交易,故而问及详情——比如费用。
“这取决于你,先生。”
收到五枚小额银币后,女孩答道:“是一个陌生人付钱让我送的,我在餐厅工作时也经常有人让我代送礼物,通常是男人送给女人。”
“说不定有人喜欢先生呢——”女孩一时露出微笑,如她外表一般很是甜美。
“呃,行吧...”
她把银币收入袋中,而后取出一枚大额银币给弗雷德,同时说道:“可以拜托先生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牵手陪我走一段路。”
弗雷德一时感到困惑,开始思考人生,故而没有回复。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没有反应,直截了当说道:“先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所以想让你陪我走一会儿。”
“唔...好吧,但我不收你的钱。”过于直白的话对他造成些许冲击。
“为什么不收钱呢?明明大家总在讨论有关钱的问题。”
“就当做我的谢礼吧。”
“谢谢先生的好意,不过你很奇怪,与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她轻靠在弗雷德身侧,引导他的左臂揽过自己,两手一前一后握住他的左手,保持这样的姿态走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我可以称呼你为哥哥吗?”
称呼对弗雷德来说没有意义,于是随口答应下来。
“哥哥,我家就住在里面。”
二人进入小巷,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卫兵看到,卫兵以为是强迫行为,故而冲了上来,将弗雷德团团围住。
“你从哪里来?是她什么人?”
“我是外来的旅者,和她刚刚认识。”
为首的卫兵似乎意识到什么,厉声喝道:“马上放开她——否则立刻击毙!”
弗雷德照做后说道:“我只是在完成委托。”
“治安署会接受你的辩驳,但在那之前,跟我们走一趟。”
“卫兵先生——请等等!”
女孩解释起事情缘由,或许羞于直接吐露原因,以至于效果不佳。不过在她的反复说明下,卫兵还是撤除了包围。
不过他们离开前提醒道:“不要做容易引起误会的事。”
弗雷德问及区域治安问题,对方却回道:“外来的旅者,欢迎来到圣胡安,你可以通过南门抵达城市中心,那里有...”
等到卫兵离开,女孩又一次靠了上来,不过对方有所回避。
“没事的,应该有人认识我,否则不会轻易离开。”
“这里的治安不好么?”
“我听父母说他们小的时候,这里经常有人闹事,就连城里的大人物从这边出城,都要带上很多侍卫。”
“后来,城市开始大力整治犯罪行为,增派卫兵的同时还给外城区追加了内容复杂的人口限制令,以防止流民违规定居——我都是工作时偶尔听来的,了解不多。”
“可直到现在,依旧有偷盗、斗殴事件发生,街上经常有男人打骂自己的妻子——明明我父母之间的关系就很好,不是很理解他们。”
听到这儿,弗雷德想起守在帐篷边畏畏缩缩的女人,心里有了猜测。
“你向往城里的生活么...”弗雷德声音很小,比起提问更像是在思考什么。
“哥哥是在问我吗?”女孩纯真的眼里映出许多期待,“当然向往!要不是没办法,谁要呆在这种地方——等我赚够钱,一定要带父母搬到城里去。”
“如果城里也有它的阴暗呢——我是说,也会有同样的坏事发生。”
“再坏能坏到哪儿去?我听说前段时间有几家的孩子失踪了,父母一再叮嘱我要小心,少跟这里的陌生人接触。”
弗雷德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因为这是自然而然的向往。
“哥哥如果想问我为什么继续跟你接触的话,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相信你——”
“阿维拉餐厅的顾客对我说过,交易比外表更值得信赖,哥哥很英俊,还与我做了交易,所以我很放心。”
弗雷德蹲下来轻拍她的肩膀,同时说道:“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沉溺在自己幻想的视界里,而且他们的话和你的理解差别不小。”
他通过一些问话,分析起不同身份顾客的言论,不过对方听完后似懂非懂。
“哥哥认为他们的话可信吗?”
弗雷德认为这帮顾客多是随口一提,不存在蓄意引导,于是回道:“没有能适用于任何情形的道理,但你可以记住他们的话,那是根据自身环境得出的一种结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你想象的空缺。”
“然后——不要笃信单一的结论,更不要笃信我刚才说过的话。”
女孩高兴地回道:“我会一直记住哥哥说过的话,等会儿回家就写在纸上。”
“你还会写字吗?”
“母亲是城里人的家庭教师,我从小就学习认字写字。”
以她平时接触的环境、家庭背景以及言谈来看,她所了解的社会远超大部分同龄人,可戒心还是太低了,故而弗雷德在之后的路上反复叮嘱这个问题。
“谢谢哥哥,这里就是我的家,”女孩跟他告别,但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我们以后可以再见面吗?”
“我是旅者,随时都可能离开。”
女孩听完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用微笑与挥手告别。
弗雷德看了屋门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他没意识到自己正往巷子深处走去,直到撞上什么东西才回过神来。
他发现撞倒一个小女孩,连忙把对方扶了起来。
“抱歉——没受伤吧?”
以小女孩的视角来看,弗雷德无视捧花的自己直接撞了上来,这让她有些害怕,过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说道:“请...收下这株花。”
已经第三次了——看着眼前的紫色风铃草,弗雷德不免加深了怀疑。
“对——对不起,是一个人付钱让我送的,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好,我收到了。”
见对方收下,小女孩飞也似地离开现场。
仿佛事情不容弗雷德多做思考,此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疑似呼救的声音,于是立马赶了过去,正好碰到一名淡金发色的少女冲出巷口,而她身后有几个面相凶狠的男性追赶。
少女跑不过他们,就要被抓住时躲在弗雷德身后,可没什么用,毕竟对方有四个人。她于是猛拽斗篷,以免自己被直接拖走。
“怎么回事?”弗雷德握住其中两人的小臂。
“跟你没关系,快滚开!别在这里碍眼——”
弗雷德回道:“你们先让开我才出得去。”
追逐者觉得有道理,纷纷停下动作让出通路。
“不要——请不要走!救救我!”虽然弗雷德没动,但她还是死死拽着斗篷不松手。
“嘿——你这**不要牵连无关人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弗雷德再次问道。
“这**撬开门锁,跑到我们家里偷东西,正巧哥儿几个回来,给她逮了个正着!”
“你胡说——”少女试图争辩,但很快为惧怕所支配,故而没有下文。
“一个小偷可给你能得,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另一人对弗雷德说道:“这位大哥你快让开,免得伤及无辜。”
“听我一句劝,把她移交给治安署,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弗雷德回道。
“呸——什么治安署?狗都不去——只会敲打平民的败类!”
“如果你们把她打死,也会引来治安署的关注,还是说——”他发现某人眼神有闪躲,“你们有前科?”
“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
其他人心领神会,由两人抢先架住弗雷德,另外两人则借机拖走目标。想法是好的,然而弗雷德一发力就让他们对撞倒地。
“你大爷的——成心跟我们过不去是吧?”这人照脸来了一记勾拳,被轻易抓握后扭伤了手腕。
弗雷德借势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们通过治安署解决问题。”
结果话刚说完,却见四人仓皇逃窜,他强行分开不愿松手的少女,问道:“你偷了他们东西么?”
少女望着他们逃窜的方向,咬牙握拳,眉宇间充斥着恨意,但很快就消散无形,抱腿坐地开始啜泣。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先生,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敢——不敢再呆下去了...”
“走吧,我带你去治安署,看他们能不能帮助你,”
“不要!”少女仿佛受到惊吓,猛地转身抱住对方的大腿。
“为什么?你们都对治安署有意见。”
“因...因为他们,经常勒索这里的人——不要去治安署,求你了!”
弗雷德一声闷叹,不知如何是好。
而在此之前,蒂帕露二人来到图书馆。
“早上好,如果二位需要借阅,请先来这边登记。”
“你们这里是否有一个老先生任职...”蒂帕露走到前台,给对方描述起样貌。
前台接待愣了愣,之后回道:“啊——是蒂帕露小姐吗?馆长昨天有交代过,让你们先等一会儿。”
她引导二人就座,端来一罐水饮。这次就是很普通的果汁了,不过免费供应。
“馆长还有事情,可能会晚点来。”
“馆长?”蒂帕露以为老先生与馆长熟识,所以提前跟这边打了招呼,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他没向你们说明么?馆长就任图书馆之前是西塘河教区(主教座堂在圣胡安)主教,同时也是联盟的知名学者。”
“还挺不错的...”收获意外之喜的蒂帕露在心里念叨,“能帮我找一本有关美卡特与邻国近百年发展的书籍么?”
“好的。”前台很快就拿来一本分量十足的书,寻常人是不会想碰的。
“谢谢女士,我们就在这里等馆长。”
“联盟总指挥官,前主教兼学者,我们这一路运气挺不错...”蒂帕露边说边翻书,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嗯?”她不愿相信现状,又翻了几页,但还是没什么变化,于是抓取随机数量的书页,如此反复几回终于放弃了。
“这下我成文盲了...”
凯洛斯笑道:“小姐,这正好证明我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理解,但今后的行动会变得困难,这里的文字看上去不太好学。”
“找个机会把弗雷德先生请来,说不定他会认识。”
过了一个多小时,馆长带了一小桶酒向这边走来。
“二位久等了,我刚从教堂过来,”他分好冰柠檬酒后气喘吁吁,“人老了,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吧...”他就座后随便聊了些日常话题。
“外来者?”蒂帕露被关键词吸引了注意。
馆长点点头应道:“美卡特境内首次目击是在近二十年前,据说当事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为何,他们与当地人语言相通,无非口音有别。”
(4)“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外来者出现在报告里,他们通常对行政事务展现出极大热情,尤其对贵族、教士抱有敌意,时常煽动民众游行,或直接引发冲突。不过也有少数心思单纯的旅者,他们在联盟官方的风评好很多,有几位还收到过联盟颁发的自由通行令。”
“联盟成立之初是为了应对王国的暴力集权,当时还没有这么多成员,而外来者频繁引发的政变刺激到原本与联盟敌对的势力,导致很多城堡领主加入联盟,西北的克里斯-利提亚伯国也在前些年经盟友(圣胡安)说服而加入联盟,极大限制了外来者扩张的可能。”
蒂帕露问道:“城主加入联盟后与官方发生过冲突么?”
“截至目前,只在决策层面有过分歧,因他们对外来者抱有极大敌意,时常在会议上发表赶尽杀绝的言论,不过平时会正常上税,行动期间也积极配合。”
“但有一点不好的是,城主们有时会绕开联盟,自行展开针对外来者的行动,官方认为他们与沙海的勾结会严重影响决策,曾下令禁止,然而屡禁不止。”
“沙海——是那个专门猎杀外来者的组织么?”
“是,看来你们早就听说过了。”
“曾与一支小队有过接触,感觉他们的情况很复杂。”
馆长继续说道:“虽然联盟对沙海有不少成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行动的确促进了区域稳定,避免了美卡特像北方一样陷入混乱。”
“如果可以的话,先生能说说对他们的了解吗?”
“沙海行动较为隐秘,构成复杂,官方与城主对组织的相关信息没有联通,目前只能确定他们本部在美卡特,而坊间只有传闻,暂无知晓详情者。
蒂帕露思考了一会儿,追问北方的情况。
“我不太清楚,但德伦格林尔国王可能规划过目标,对目标以外的区域持放任态度,甚至支持它们从王国独立。”
他说完提了个问题:“说起来,我还没问过蒂帕露小姐是哪里人呢?”
“我与凯洛斯是法兰克尼亚人。”蒂帕露直接说出家族来源地,以便再次确认情况。
馆长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本着不愿多问的想法,将法兰克尼亚自动补正为北方唯一港口区域——弗吉尼亚,而后根据历史,编造出一种弗吉尼亚贵族后裔因何从南方出现的推论。
“你的故乡现在属于德伦格林尔,国王为了恢复贸易很看重那里,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
“是么?不过应该比受外来者侵占要好——馆长先生,你说外来者是否属于同一阵营?”
“据我个人掌握的信息来看,可能性不大,曾有报告称两个外来者控制的城市互相征伐,导致其中一个政权覆灭。”
“不过这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我很久都没关注过外来者了。”
双方闲坐了一会儿,馆长找来一本有关美卡特演变历程的公开记录,跟蒂帕露细细讲了起来。不过她已不感兴趣,只是配合馆长的情绪大致听了一遍。
“美卡特发生过什么与王室相关的有趣事件吗?”蒂帕露给出期待的眼神。
“嗯...”馆长想起一件事,但表现出犹豫,“对以历史取乐的无关者来讲,有件事可算得趣味,但从发展角度来看,涵盖了许多血腥冲突。”
“没事,我想听先生如何看待。”
“好吧,但这种事情我不方便表态。”
1315年,距离东部海岸两百公里左右的西风岛发生暴乱,当地人伙同士兵焚毁商馆、驱逐美卡特商人,得知消息的法纳斯国王命令舰队上岛镇压,却发现事情远非暴乱那么简单。当地似乎在北方的支持下,打算彻底与王国划清界限,镇压部因准备不足遭遇惨败,龟缩至海岸堡垒向国内求援。
美卡特过去曾在西风岛上开设许多甘蔗种植园,运回国内加工成糖后售卖,由于北方不适合种植甘蔗,故作为垄断品的糖类使王国获利颇丰。
国王一边组织更大的舰队,一边邀请北方诸国会面,但遭到拒绝,于是增派士兵驻防横断南北的翠鸣山东部通道(西部丘陵通行区为中央高地控制)。
舰队同时控制西、南海岸,上岛后击败守军向腹地推进。就在这时,北方诸国警告美卡特不要扩大战争,否则将行武装介入。国王不做理会,一面遣使中央高地签订协议,一面催促舰队尽快控制岛屿。
美卡特军队轻易击溃守军,控制了各个城镇与种植园,不过对方躲进深山密林,有组织地发动袭击。
北方诸国收到消息后,以美卡特扶持蛮族为由组成联军南下,并在短时间内攻占翠鸣山通道,向都城进发。虽然国王早有准备,但未能得到中央高地的支援而战败,被迫签订协约,就贸易问题做出重大让步。
然而国王并不打算收手,向国内课以重税的同时积极联系中央高地,以避免他们为北方让出通路。此举引发国内严重的不满情绪,暴力抗税杀害官员的事常有发生,地方领主也开始对王室保持高度警惕。
国王要求舰队不必执着于清剿叛军,而是拆除一切由美卡特人带来的事物,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直接焚毁。军队于是破坏作坊、收采作物、捣毁种植园,以至于和当地归化居民发生冲突,有气血上头的士兵开始随意闯入居民家抢劫或杀人,导致冲突愈发严重。
得知情况有变的抵抗军不再游击,而是集中力量袭击舰队,然而以失败告终,舰队开展持续数天的大屠杀后,带走了岛上能带走的一切,只留下废墟与火海。正当舰队在海上航行时,遭到弗吉尼亚海军阻扰。
“这些作坊、种植园都是由美卡特人所建么?”
馆长回道:“西风岛住民原本以木薯、菜豆、芭蕉等为食,偶尔捕杀鱼、蛇,少量种植甘蔗。一名美卡特人上岛后发现甘蔗汁水甜稠、出量大,于是用玉米、菠萝交换甘蔗,回国加工成绵糖后诓骗贵族,从中牟取了大量财富。”
“这是记载中美卡特人第一次与甘蔗接触,然而时间不明,当事人也不可考。”
“在这之后,美卡特与岛上建立贸易联系,但前者认为产量太小,故而向当地提出建议,让美卡特人上岛建设甘蔗园。”
“第一个种植园收成良好,国内加大资金投入开设更多园地,这也吸引了部分岛民通过工作换取需要的物资与货币。如此长久以后,部分岛民将原本的田地用作甘蔗种植,玉米等粮食则依赖进口。”
“再后来,有人在岛上发现了铁矿,于是回国寻求支持,在王室授意下开设了矿场及相关作坊,铁器也在这一时期进入西风岛。”
北方诸国听闻美卡特行径,再度组成联军南下,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次进军畅通无阻,直到进入都城才发现法纳斯国王早已不知去向,而国库只剩下难以带走的物品。
几乎同一时间,美卡特的农民爆发大规模起义,在部分商人、领主的资助下向都城进发,误把北方联军当作王室军队的他们遭遇惨败,残余兵力为某位领主接收,并在与其他势力联合后一同前往都城与北方诸国谈判。
在长达数周的反复磋商下,双方仍未达成一致,于是用战争来解决问题,但战事陷入胶着,双方很快又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最后的结果是:重新确认西风岛独立,由北方接管都城与翠鸣山南区域,但糖类贸易仍以美卡特为商品源头大宗。
然而过了几年,未曾参与联军的德伦格林尔与东部国家达成协议,支持他们征服周边建立王国。
听闻北方发生战事,美卡特的领主借机选出新国王,与德伦格林尔及新生的克诺斯维克王国形成三角同盟,收复了山南区域,上述协议就此作废。不过基于法纳斯的行径,美卡特制糖业遭到了严重破坏。
“法纳斯去了哪里?”
“没有任何文献或个人记录提过他的去向,不过有传闻说纳斯事先与中央高地做过交易,携带家眷与大量金银逃亡高地西北并在那里定居,而法纳斯为了避免部族日后杀人越货,将大部分财物藏在山中,这也引发了后来冒险者穿越高地寻找宝藏之事,但一无所获。”
蒂帕露又问道:“种植园毁于一旦,美卡特的制糖业又如何延续?”
馆长答道:“当时的确导致大量工坊解体,不过种子还在——新王室命人在国内寻找适合种植的地方,成功开耕并划定值守园区,由于产量有限,糖类贸易改为王室控制,几乎不在坊间流通。”
“说到这个,伊莲女士在任时主导了名为北风屏障的永续工程,意在抵御来自极地的冬日暴风(大湖城堡出现后进一步恶化了北方气候),据说效果良好,使德伦格林尔能在前些年种出甘蔗,不过还是依赖进口。”
“感觉先生会专门提及伊莲女士呢。”
“伊莲女士算是攻略大湖城堡至今,最为远近闻名的人物,在美卡特也广为流传,风头甚至盖过德伦格林尔方面宣称斩杀魔王的第一勇者。”馆长的眼里露出些许感伤。
他之后指了指柠檬酒,说道:“对了——从西风岛回国的舰队还有意外收获,但不知这种果物从何而来,岛屿方面也不知情。”
据说当时有船员回国后辞去职务,开设了一家酒馆,他以柠檬为主要原料调制新的饮品,深受顾客喜爱,故而试探性地将饮品推荐给当地贵族,得到对方的赞赏,还打算与他签订长期商单,可当事人缺乏原料,只好说明缘由。
对方于是拉拢了沿海地区的商人,雇佣船队登岛考察,发现某个区域存在疑似野生的柠檬,附近还有橙、柚树。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委托岛民看管,另一方面带种子回国,寻找环境相似的地方进行培育,然而后种方案经多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时隔两、三年,船队再次上岛考察成果。
岛民自行扩建了种植规模,没有特意选地就能取得良好收成,受委托的岛民希望签订协议,保护他们免受扩散的战争侵害,而己方会以低价出售培育好的果实。双方签订了协议,但只靠船队涉及的势力难以保证园区安全。
上次战争期间,部分船只被弗吉尼亚海军击沉,无法回国的士兵漂回西风岛,依靠堡垒中没能带走的物资维持生计。
物资将要消耗殆尽时,士兵们冒险前往居民区寻找食物,却发现那里的人在互相争抢。他们挑选的合适时机加入战局,击败疑似入侵的一方,并与另一方进行协商。
当时的西风岛极度缺乏粮食,也无船只可用,双方不得不相互妥协,合流劫掠度过难关。他们在短时间内清扫了部分区域,收纳部分群体后一同回到相对安全的堡垒,考虑到抵抗队伍并未完全解散,所以开始了训练日程。
没过多久,得知抵抗队伍解散的他们倾巢而出,通过各种手段在部分区域内建立支配秩序,并以最初吸收的岛民为管理者,再后来就将目光锁定在一片园区上。
船队回国后招募军队上岛驻扎,与觊觎果园的人发生冲突,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可随着美卡特援军的到来,岛民一方连吃败仗,被迫与船队签订协议,重启种植园事项,可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商业活动,因而引发很多后续矛盾。
西风岛至今仍处于混乱状态,不过经由上次事件,再也没人敢打柠檬园的主意,也就不影响这宗贸易正常运行。
“与制糖业不同,调制柠檬酒的主角确有其人,是当年舰队中的一名军官,他开设的酒馆至今仍存。”
蒂帕露听完几则故事并未产生情绪波动。中午时分,二人与馆长一起吃饭,下午则协助图书馆开展工作:凯洛斯负责整理书籍,蒂帕露因不适合体力劳动而负责前台接待。
当天下午,喜于外表的顾客发现新接待质量超高,于是把情况分享给朋友,第二天图书馆人满为患,蒂帕露因而拿到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