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离樊之鸟

作者:Raincht 更新时间:2024/11/15 11:39:30 字数:11267

“我回来了。”是夜,蒂帕露二人回到旅馆,一把推开了房门。

“早说了...”她本想提及锁门的问题,却发现床上坐了个陌生少女,不免坏笑起来,凑到弗雷德耳边。

“你可以啊——这么短的时间又到手一个女人。”

“别乱说,她当时被几个混混纠缠...”他简单说了几句,而后与蒂帕露单独谈话,“能拜托凯洛斯帮忙照看一会儿吗?”

凯洛斯掩上屋门,看向床边,仅仅靠近了几步,就让少女受到惊吓,她连忙缩到床角,用被褥盖住身体。

“你听说过阿维拉餐厅么?”

“这不是卡斯蒂...”

“别卡斯蒂利亚了,这不是你所在的世界。”

“罢了,”蒂帕露点了点头,“听说是圣胡安规格最高的餐厅,去那里的不是城市贵族就是外宾。”

“难怪...”弗雷德给她讲了讲下午遇到的女孩,以及自己的疑问。

结果她听完笑道:“你说自己受到欺骗——对方还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我可没这么说过。”

“难不成认为有人专门给你送花?还是在对你行踪有所掌握的情况下——”

弗雷德摇头回道:“不至于,只是感觉她没有说谎。”

“如果她的话九真一假,自然难以察觉,”她笑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回复,“但你好好想想,与她分别以来,直到事情结束前你有思考的空间么?”

“盲目接受诱导,又稀里糊涂带回了陌生人,这个过程真就由你的决定影响发展么?”

“可是——”弗雷德还是不愿相信女孩说谎,“你的说法不也是推测吗?”

“是经验。”她竖起了食指。

“没什么区别。”

她平静地回道:“相信一个成天与贵族、富商接触的人不会说谎,对我来说是可笑的事——还不如让我相信你很喜欢那个女孩。”

“你又开始了,不过我确实有些在意...明天能跟我一起去见见她么?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不去,你也别去了。”蒂帕露直截了当地表示拒绝。

“唔...为什么?”

“我得为你的情绪考虑,如果这是阴谋的一环,再去的话可能会害死她,而届时的你又会如何?”

弗雷德听完,一时沉默不语。

“对了,外城区你也别去了,没什么意义。”

“外城区怎么了?”

“除非你相信没有后台、大张旗鼓贩售信息的傻子有特殊能力,能搞到你想要的情报。说到底,与其相信一帮缺乏交际的地痞能掌握情报,不如信我是查理大帝——或者去海里挖金子都比这个实在。”

“昨天倒是没见过这种人。”

“总之外城区不适合你——要我说,你更适合去勾引与夫家关系不好的贵妇,她们肯定如获至宝。”她说完又笑了起来。

“越来越离谱,你别再说了...”

弗雷德提到当事双方对治安署的态度问题。

“不是正常的事么?他们很明白自己在盯梢什么群体,暴力行径无疑会伤害外城区的良善者,但对这种地方行之有效、立竿见影。”

“卫兵滥用职权欺辱他们,自然不会留下好印象,但苦于生的本能,不敢正面对抗,只能私底下以走狗相称拔高姿态,就仿佛姿态有什么实际用途一样——至少我故乡的贵族不怎么装腔作势,会议上相互谩骂甚至动手也是常有的事,反而是低贱者喜欢故作姿态。”

经过这段的时间相处,他对蒂帕露的性格有进一步了解,此时只是笑了笑:“感觉你故乡的贵族还挺随意。”

她摊出一只手叹道:“所以说他们很讨厌商人呢,而我不得不成天与商人、行会打交道,要不是没办法,我更希望去修道院喝酒。”

“闲话到此为此,你一定不要在事情结束前去找那个女孩——只不过她家庭完整,不然的话我就支持你带走她,订个童婚也不错,谁不喜欢聪明、美丽还纯真的女孩呢?”

看来是无法阻止她提这茬了,弗雷德回道:“听你的,先不说这些了,能再开一个房间吗?感觉她现在还很警惕。”

“不行,没多少钱了,”见对方不知所措,又补上了一句,语气十分轻佻,“你和她一起睡不就行了?”

她见对方不表态,凑到耳边低声说道:“还是说——怕自己按捺不住?”

“唔...”弗雷德推开了她,感觉有些嫌弃。

她笑了好一阵,才以平时的语态说道:“陌生女人而已,睡几晚就心里有数了。”

“你认真的?”弗雷德抱有一丝侥幸心,以为她还在开玩笑。

“你说呢?总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与我一个房间,我可没有反抗能力——”

“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输了就再开一间房。”

“赌什么?”弗雷德的表情认真许多。

“去试试她愿不愿意离开你。”

弗雷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凯洛斯见状,回隔壁继续上班。

“先生——你回来了!”少女见到对方,丢开被褥直接跳了下来,握住他的手浑身发抖。

“凯洛斯——刚才那个人有做过什么吗?”

她轻声回道:“没,他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在看外面,但我不认识他,害怕他会做什么...”

弗雷德一边点头一边轻拍她的肩膀,而后扶着她坐到床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布兰卡,小时候和父母从西南的村庄搬到圣胡安。”

“西南的村庄...”弗雷德一时想起女佣的去向,但现在不好问这事,“你现在感觉如何?唔...指心情方面。”

“谢谢先生,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笑容不似虚假,这是弗雷德当下不愿看到的,尽管情绪烈度较森林时大幅度削弱,但他还是对蒂帕露保持高度的信任。

“对了,我去开间房,今晚就好好休息。”

“啊——不用了,先生对我有恩,我不好...”

弗雷德打断了她的话:“你今晚睡哪?”

“我...睡地上也行——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悔意。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我...我不敢回去。”

“可地上容易着凉,而且我最近睡眠不好,会影响到你休息。”

见她不说话,弗雷德继续说道:“你看——我们互不相识,却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传出去...”

还没等他说完,布兰卡连忙站了起来,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神情充满了无助。

又一会儿,她见对方不说话,主动说道:“对不起,我当时以为先生会接纳我——我现在就离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弗雷德握住她的手,“与陌生男性共处一室,如果传到欺负你的人那里,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借口,这于你而言不是好事。”

“先生...”轻和之声直击布兰卡的心灵,她眼里闪着泪花,平复后问及名姓。

“弗雷德,老东家给我取的名。”

“老东家?”她看上去有些困惑。

“就是之前不敲门的女人,你可别惹她,不然可能会把人扫地出门。”弗雷德的语气故作浮夸——编了就编了,反正掺有事实成分。

“啊——好的。”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目的达成了。

弗雷德继续说道:“还是睡床上为好,这里没有草席,你睡完地上还得清理衣物。”

“谢谢,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

深夜时分,布兰卡见他熟睡,给他盖好被褥,而后看了好长时间。

她按住左胸,试探地接近对方嘴唇,但没有亲上去。她又伸出了左手,想要触摸脸庞,因害怕对方惊醒只好作罢,之后怀揣心事离开了房间。

布兰卡穿过住户区,走在南大街上,没有见到灯火与卫兵,唯有月光侵彻入骨,心事为矛盾冲击成喘息。

深夜阒静下的任何响动都容易引起注意,她连忙抹去泪水,低频扫视周围,但没有发现异常。

城门前的火光映出来者面容,卫兵趋步上前喝止。

“站住!干什么的?”

布兰卡回道:“我住在外城区,现在正要回家。”

“外城区?”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会是从哪偷跑出来的吧——需要接受检查!”

她不自觉怂背,低声说道:“可圣胡安没有宵禁法令...”

“什么宵禁法令——你大半夜从城里出来,是不是偷了东西想藏私?”

“我没有!”

“那你说,为什么这个时间才出门?”

“我想回家——城里没地方住...”她的语气软了下去。

“那就接受检查!”卫兵不再跟她啰嗦,直接上手拉扯。而对方始终挣扎,“不配合就把你移交给治安署。”

“放开我!我没有偷东西...”只是有气无力的争辩罢了。

不过事情尚有转机,两名卫兵遭到不明物体撞击,被迫撒开了手,而布兰卡趁机拉好肩衣仓皇逃离。

城门的动静吵醒了值夜长官,他一脚踹开门,拔剑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长官,有一个自称外城区的女人拒不接受检查,刚才逃了出去。”

“你俩干什么吃的!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不是啊——有人在暗处偷袭,才让那女人跑掉的。”

长官命其他人关上城门,又抽了一队人搜查周边,之后问道:“你们的辖区是哪?”

“是南门以内的一切城防工事。”

“那就对了,外城区与你们无关,如果治安署来调查就如实上报。现在——回到岗位上。”

值夜官说完就立在门边,等待搜查回执。

尽管主城区平日里值守不严,可外城区还是有不少正常巡逻的卫兵,布兰卡花了不少时间才避开他们。回到家推开屋门,发现里面躺了四个人,他们惊醒后面面相觑。

另一边,尾随其后的弗雷德越过城墙,趴在屋顶上观察,时不时就有邻近住户出门查看情况:有人摇头叹气,也有个别人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才回去。

已经没人在意这稀疏平常的动静了,他在人群散去后来到门边,结果刚下来就听到屋内传出打骂声,所以马上冲了进去。

屋内柜翻桌倒,餐具零落一地,当时的四人正殴打布兰卡,任她如何求饶也不肯放过。

“又是你——”最先注意到他的人被一拳击倒。

弗雷德很快就收拾完四人,把他们扔出屋外,然后锁上房门。

“布兰卡。”他轻轻扶起对方。

“弗雷德先生!”布兰卡迅速转身,一头扎进对方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衣物。

等到她的身体不再颤动,弗雷德才问道:“你的父母呢?”

布兰卡缓缓抽出身来,带着哭腔说道:“父亲修建工程时不幸遇难,母亲前段时间也...病逝了...”

说到这里,泪水再度打湿了眼眶。

“他们跟父亲关系不好,经常闯到家里欺负我...”

“我前段时间不敢离开店里,昨天想着回来看看,于是就...”她抱住了弗雷德,把头埋在胸前,久久不愿抽身。

弗雷德轻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我还在。”

两个小时过去,天已蒙蒙发亮。

布兰卡呓语道:“弗雷德先生,六月四日有杂技演出,我们去看演出吧...已经没人能陪我一起了...不想去吗?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零碎的呓语全都记在心里,他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一边轻唤对方的名字,一边拍打她的后背。

“布兰卡,”见对方醒来,他说出了这句话,“六月四日我们一起去看杂技演出吧?”

“弗雷德先生!”布兰卡喜极而泣,又一次抱住对方。

他注视着对方微微一笑,却一时有所困惑,不免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期,六月四日是多久来着...”

“是今天中午!”布兰卡满怀期待,“弗雷德先生——可以吗?”

“当然,我已邀请过你。”

(2)“是这里吗?”治安署外勤长官问道。

部下回复后,他立马让人封锁旅馆,而后找上店员。

“带我去金发男女住的房间。”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备用衣物外没有别的东西。

“他们什么时候开的房间,跟谁一起?”

店员细说了当时发生的事,还补充道:“好像是军需官给他们开的房间,还说记到总指挥官头上,这里有署名的字条。”

“后勤队...总指挥官?啧——”外勤长官一时感到莫名。

“知道那个银发女人在哪吗?”

店员回道:“这我不确定,但他们吃饭时好像提过图书馆。”

是日下午,黄昏时分,蒂帕露仍在前台接待顾客,不过闯进一群不速之客,强行隔开前台的闲聊人群。

“跟我们走一趟。”外勤长官指了指蒂帕露,然后招呼部下抓人。

凯洛斯注意到这边,大步跑来拦住卫兵。

“你现在的行为是抗拒执法,希望你能保持清醒。”

“长官大人,我犯了什么罪?”蒂帕露问道。

“就是啊——凭什么乱抓人?”一边的人群跟着起哄。

“听好了——蒂帕露女士,你涉嫌包庇殴打市民的肇事犯,跟我们到治安署接受调查。”

“证据呢——蒂帕露小姐一直在图书馆!”

“就是就是!治安署也就这样了,放着外城区不管,成天折腾自己人...”

起哄者越来越多,个中还包括了与事件无关、单纯不满治安署的声音。

“望各位谨言慎行,你为嫌犯做的每一句辩护,日后都可能成为指控你的证词。”

人群声音小了很多,但并未消停,蒂帕露此时问道:“请问长官持有市政厅批准的合法逮捕令么?”

长官随即命人出示,不过她是看不懂的,只是在闲聊时得知地方有相关法令。

“我可以到治安署配合调查并提供证词,但长官对我包庇嫌犯的指控,是否建立在正当怀疑之上?我有证人可以证明未在事发前与所谓的肇事犯进行接触。”

“蒂帕露女士,你的辩驳可以留到治安署去说,现在请配合工作。”

就在这时,馆长从二楼走下来,见有卫兵把守,上前问及详情。

“主...”外勤长官把馆长拉到门外,“主教大人,你招募的接待员涉嫌犯案。”

馆长摆摆手回道:“别用这个称呼了,跟我讲讲发生什么事了。”

“嗯,我觉得你不能带走她。”他听完后回道。

“先生已离任多年,还请不要干涉行政事务。”

“我不是在说这个,你的行为符合逮捕令赋予的权限,但实际只在主犯落网拒不招供的情况下生效。”

“可逮捕令上说得很清楚,治安署出外勤有权...”

馆长打断了他:“治安署不会就疑似从犯未收押而追责,我多年前曾陪审过一桩案件,经联盟法院断定为无罪的疑似从犯指控外勤长官非法羁押,以至于后者被迫离职,并接受联盟法院调查。”

“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用满权限,而且这起案件也犯不着闹到联盟法院去。”

见对方有所顾虑,他又补充道:“这样吧,我可以提供蒂帕露小姐昨日留宿图书馆,而今天照常工作未曾离开的证词。”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确属于涉案范畴人员,如果主犯从犯都不在治安署,案件就没法收尾。”

馆长回道:“把该做的搜查工作做了,抓不到人是你能力不足,查明案情不在你的责任范围,如果案件无法收尾,治安署会自行了结。”

“我顺便提醒一句,可以指控你非法羁押的,不一定非是蒙受冤屈的人,不要为了与你无关的责任而自毁前程。”

外勤长官略作思考,接受了他的提议,转而撤除人员,全部用于缉拿肇事犯。

有顾客见卫兵离开说道:“看吧——我就说治安署乱来,根本不讲道理!”

“好了,不借阅就回家去吧,别一直堵在前台。”馆长笑了笑。

“那怎么行,我还要陪蒂帕露小姐工作呢。”

“蒂帕露小姐可能明天就要继续旅行了。”

“真的吗?我不信!”说完就有一帮人七嘴八舌地确认情况。

蒂帕露应付完他们,单独找到馆长说道:“感谢先生解围,我还有一事...”

“在那之前,先说说你对事件的看法吧。”

“以他的性格来看,确有可能是他做的,但他应该不会主动出手打人。”

馆长回道:“报案的是几个外城区的人,依我看治安署多半不会认真对待,不过涉及市民问题做做样子,外城区斗殴事件平均每天都能发生一次。”

“先生曾在治安署任职吗?”

“联盟要求法院公开审理案件时需有教区人员陪审,但只要不是重大案件,我们一般不会参与。”

“联盟政法部出于各种考量,不愿严格立法,隔三差五就会出这类事件,我都屡见不鲜了,只是这回来的是我学生,我不愿他因为联盟法的漏洞而背上污名。”

“对了,蒂帕露小姐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想请先生再帮我一个忙...”

蒂帕露二人离开这里,回到旅馆。

“这家伙怎么不听劝...”

凯洛斯说道:“说不定与那女人有关——小姐,我们最好趁早离开,毕竟馆长不是在职状态。”

“走——收拾行李。”

“帮我打开两间房门。”

蒂帕露将钥匙丢给店员,收拾完行李回到前台,递出几枚大额银币,等对方准备上手时又马上撤了回来,而后问道:“城外近处有无树林、山丘之类的地方?”

“有——城东南几公里处,有一片断断续续的树林。”

“谢谢,但你是不是出卖过我?”蒂帕露似笑非笑地问道。

店员连忙摆手回道:“我怎么敢对治安署隐瞒呢——但我只说了你跟金发先生一起来,可没提过你去了哪,因为我也不知道!”

“行吧,下次再来圣胡安时,如果你没换工作,我就把银币送你——也可能是杀了你。”

蒂帕露交回银币,头也不回地出了旅馆,只留下低声谩骂的店员。

“小姐,我们从哪边出城?”

“西门——馆长会在那里等我们。”

而在此之前,弗雷德二人在外城区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腹,试探性来到南门边,见值守没有过问,才放心前往东大街。

两人到达目的地,街边已围了不少人,不过这会儿约等于试演,所以没有动物及复杂道具,可即便如此,布兰卡还是看得起劲,每一个节目都不肯放过。

“我去买点吃的。”

“弗雷德先生——”布兰卡听到这话,马上握住对方小臂,“请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肚子不饿吗?我看老东家每次都要吃很多东西才出门。”

也不知为何,她原本期待的面容斗转为失落,低下头不肯看自己。

弗雷德想了想问道:“演出就一场吗?”

“明晚在城外还有一场,可是...”

“那我们明晚也去。”

“可明晚是正式演出,需要入场券,家里的钱都被...”布兰卡忍不住呜咽起来。

“没事的,”弗雷德把她搂在怀里,“老东家预付了一些工钱,应该够两个人的费用。”

他本以为对方心情会有所好转,可看上去似乎更糟糕了,只是没有哭出来。

布兰卡在心里说道:“请不必为我破费,我能跟弗雷德先生在一起就很好了...”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治安署已收到审批完成的逮捕令,并在圣胡安所有街区进行搜查工作,人群聚集的东大街成了第一个封锁目标。

虽然不知晓卫兵目的,但己方确有肇事之实,说不定就是冲自己来的,弗雷德趁封锁完成前就开始行动。

“治安署在什么方位?”

“西街。”布兰卡回道

“抓紧我。”弗雷德把她抱了起来,用斗篷遮住她面容的同时向商铺移动。

她见对方进入后巷一路往东,连忙说道:“弗雷德先生,东边没有城门!”

“我知道。”

“那为什么——啊!”

“抓稳了。”弗雷德纵身跃至屋顶,快速接近城墙。

东城墙高而厚,未设大门,不是防守重点,故而值守卫兵不多。能够目见弗雷德动向的几位,都被方体送至低空,在二人离开后才落到地面。

缓过神来的布兰卡提到东南方向有树林,弗雷德一路连跑带跳,而进入树林之前看到了似有若无的烟气。

“还好吗?”弗雷德把她放了下来。

“我还好,不过城墙上或许有人注意到我们,再走一段吧?”

弗雷德正要动身,就感到头部一阵眩晕,大致恢复后,发现布兰卡竟变成其他人的模样——第二个送花的女孩,他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他闭上眼甩了甩头,又见对方恢复原貌,不免嘀咕起来,说不定只是自己没休息好。

又过不久,他感觉布兰卡好像说了很多话,但除了听不懂的部分外,根本就没有声音入耳,只是看到了不断开合的嘴唇与微笑,而这微笑竟也模糊,逐步转换为女佣模样。

弗雷德想起蒂帕露的话,开始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很在意女佣,而下一刻,对方转换成蒂帕露的样貌,言辞关切地安慰自己。

然而他印象中的蒂帕露并非如此,就算真的关心也不会是这种形式,所以逐渐清醒过来。

“弗雷德先生!”

终于有能够分辨的声音入耳,是布兰卡而不是其他人,但刚才的体验让弗雷德陷入自我怀疑,以至于一言不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还说了很多埋怨自己的话。

连续的哭腔唤回弗雷德的神志,后者轻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没事,再走一段吧,这里确实容易暴露。”

她点了点头,却又连忙摇头,此时回道:“休息一会吧,你看上去...”

弗雷德想起某件事,便拔下鹿角在几棵树上做了标记。

“这是什么?”

“会合的标记,她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布兰卡听完垂下了目光,轻声回道:“也对...”

又走了一段路,胸腔传来的火燎感迫使他停下了脚步,深呼吸后不见好转,还让空虚感侵占,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想要触碰某事某物。

“弗雷德先生——啊!”布兰卡正有疑惑,下一秒就被控制手臂按在树上。

他感觉周围出现数道丽影,而蒂帕露形貌的存在推搡后背,驱使自己迫近布兰卡,撩下肩衣、扩张情绪;女佣的形貌故意倒在身下,以娴熟的手法耍把式;又有女孩的形貌引导手臂翻过裙面、揽过腰身,重复喜欢一类的词汇。

布兰卡红了脸,时不时发出喘息,或因咬合而生的疼痛,或因神经给予的反馈。她忘却先前的烦恼,藏匿内心的不安,而后吻上对方的脸颊,沉醉于当下。

过程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弗雷德并未从当下的状态解脱,但感知也没有完全消解。他迅速侧拽布兰卡扑倒在地,躲过一轮暗箭。

然而欲火始终发作,身体仍是难以控制,以至于他无法应对第二轮箭矢,刚起半身就因背部受击而单膝跪地。

他为了避免布兰卡受伤,尽可能展开双臂覆盖她的身体,以迎接不久后的第三轮射击。身体一阵抽动后,眼前是她错愕的面容。

是时,鸟叫声传来,一道残影掠过低空,径直冲进了树林,除此之外还有人的脚步声。

弗雷德注意到来者立于侧后方,想着对方应该不会继续射击,缓缓拔出鹿角勉力起身。他动了动嘴角,习惯性问话,尽是零碎发音。

“将死之人不必知晓。”

来者近到合适的距离,一记竖劈击落鹿角,而后抬手直刺面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落地的鹿角竟自动飞起弹开刀身。他见弗雷德摊开手掌,以为是对方在操控,于是挥舞刀身混淆视听,趁机踹了他一脚。

屠刀即将落下,布兰卡按住情绪,奋不顾身地挡在刀前。

(3)“什么东西?”突然闯入树林的游隼吓到了伏兵,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扬长而去。

“一只大鸟而已,不要分心。”

“是——唔!”这名成员才刚回头,就感觉喉咙洞开,说不出话,而后失去了意识。

有一名发现敌人的成员睁大眼睛,正打算出声时倒向了地面。

“拔刀!”成员们立马放下手中的弩,开始警惕周围。

铜绿的粒子相继出现,如火花般摇曳半空,每一簇火光所在正好对应伏兵的位置。倏尔强风掠境,顷刻之间,只余一火一人耳。

“魔——导!”为强风压倒的生还者尽力仰头,想要看清来者面目,却只留下堪堪二字,就为风刃夺去性命。

而在另一边,长刀急停在布兰卡身前。

“让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请不要杀他,他对我——他是个好的外来者!”

“外来者都是傲慢至极的无耻败类!除了歧视与破坏,没有带来任何东西。”

“不要——不要杀他...”布兰卡流着泪苦苦哀求,却只让对方更加恼怒。

“滚开!”首领把她推倒在地,而持刀的右手越握越紧,“难道把你养大,就是为了看你背叛么?”

“对象还是外来者...”首领闭上眼,下一秒就睁眼落刀。

值此之际,一道铜绿色光幕出现,掀起旋风卷走并不为人所知的气味,而首领察觉杀意迫近,猛地转身挥向后方。

强烈的撞击险些让长刀脱手,首领不顾手上的麻痹感,迅速抓稳武器,攻向现出身形的土黄色斗篷人。

几番攻势下,首领发觉对方暂无还击打算,于是停手问道:“魔导——你有什么目的?”

“给你个机会,去树林里收尸然后离开。”

“你——”首领怒上眉梢,可迫于情势,强压怒火,“我们为外来者而来,与你何干?”

斗篷人对着某个方向说道:“他们的存在必会产生威胁。”

首领保持谨慎,随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向场地跑来。

“而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外来者如恶魔般为祸世间,我们从不畏惧死在这条路上,你终将后悔杀害我们——呃!”

斗篷人等他把话说完,给出痛快一击,而后短距瞬移,用长剑指向弗雷德。

布兰卡见状,心惊胆颤,但还是强迫自己用身体护住他。

“等等!”蒂帕露二人快速跑了过来,即将抵达时被长剑拦住去路,不过剑尖对准的是凯洛斯。

她稍稍打量了一番,以平时的语气对斗篷人说道:想来你对我并无恶意——另外,这人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对我说明情况。”

斗篷人收回长剑说道:“我知道。”

“知道?”她感到困惑。

“我在库尔达佩克时看见你们一起行动。”

没等对方有所回应,斗篷人摘下了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使二人惊诧不已。不过蒂帕露很快就转惊为喜,颧骨晃动得十分明显。

“你也来了——先说明一下情况。”她一脸担忧地看向弗雷德,后者已身中数箭。

“如你所见,小姐——是沙海之人所为。”

“附近有城镇么?距离多远?”

“不远,不过先换个树林吧,我等会儿去找辆车——帮下忙。”斗篷人看向凯洛斯。

蒂帕露对他说道:“行李给我就行。”

于是乎,二人把弗雷德抬了起来,而斗篷人又平气对布兰卡说道:“滚远点。”

布兰卡畏惧眼前之人,但又不愿弃弗雷德而去,只好保持距离跟在队伍后面,过程中还时不时回头看首领。

“不用处理箭簇么?”蒂帕露一时说话不带脑,她明明就学过解剖,对人体有所了解。

“没有干净布缎,不如留着止血。”听完这个问题,斗篷人心里多了几分失落,但光凭这点尚不足以下定论。

几十分钟后,队伍进入另一片树林,斗篷人暂时离开了队伍。

布兰卡见状,连忙跑到弗雷德身边,见他还在呢喃,头部有些许颤动,于是说道:“弗雷德先生,请不要乱动!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找到医生了。”

蒂帕露询问她的情况,但对方畏畏缩缩,怎么也不肯回答。

过了半个小时,斗篷人推来一辆平板车,让弗雷德趴在上面。布兰卡这回不管斗篷人的态度,直接上了车,一方面做了膝枕,另一方面也为了减轻晃动,不过对方倒是没什么意见。

队伍行进一个多小时,来到邻近小镇里的旅馆,找店员帮忙叫了个半灌水医生。不过好在创口不深,并未感染,这名医生姑且能应付,于是用钳子拔出箭簇,以烈酒清洗伤口,再把草药膏敷在伤口上,并以布带缠绕。

“我等会儿单独给你开个房间。”

斗篷人回答说不用。

“你说你在库尔达佩克就看见我们,这都多久了,有没有好好休息?”蒂帕露见他想要背身,直接拽住手臂,阻止了这一行为。

斗篷人盯着她的手,表现得不太自然。

凯洛斯这时也劝道:“就听小姐的,先好好休息,其他事以后再说。”

说是这么说,可他注意到双方的表现都不太正常,只是不好言明。

“好的,可他们——没什么。小姐,我想要一间有窗的房间。”

斗篷人的代号为游隼,他之后进入房间,锁好门、打开窗,并把一根羽毛放在窗沿,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他起身查看,原来是早先放飞的游隼回来了。

“这几天有好好吃饭么?我明天才能给你准备食物。”他用羽毛逗着鸟,一阵欣慰,但很快就陷入沉思。

是时,房门敲响,他轻步地走到门边,等到外面有了脚步声,才悄悄打开一点以作窥视——确实是那两人,不过他出于某种理由不愿与之交流。

第二天中午时分,蒂帕露再度叩响房门,里面上了锁却无人回应,她本想叫游隼下去吃饭,顺便聊聊近况,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过布兰卡打开了房门。

“他现在状况如何?”

布兰卡摇头回道:“没醒,但呼吸还算平稳——我可以拿些食物喂他吗?”

“当然,不过等你先吃完饭再说。”

“不了,我就算了...”她低下了头,不再直视对方。

蒂帕露偏头说道:“他不知要多久才醒,你是想等他醒后又来照顾你一遍么?”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你下来吃饭。”

这句话颇有种命令式的意味,但她出于立场不敢招惹对方,只得乖乖照做。

毕竟这里是因圣胡安而形成的小镇,这一餐就没什么可吃性了,只有量大管饱的玉米饼和少量肉菜羹,水饮是无调配的果汁,不过价格较为低廉。

用餐快要结束时,一个身形熟悉但对不上面容的斗篷人进入店内,他手提一只片过毛的大肥鸽路过餐桌。

蒂帕露打量了一小会儿,在对方上楼梯时叫住了他。

“站住——你挺行啊,昨晚叫你不答应,刚才敲门也没人,上哪儿鬼混去了?”

游隼快步回到桌前答道:“抱歉——小姐,昨晚有事出去了一会儿。”

“现在没什么事情,你不提前报备夜不归宿?”

“没有,我昨晚回来后睡到早上才出门。”

“行吧——有没有吃饭?我再加点菜。”

“早上吃过了,小姐,我先回去喂鸟了。”

游隼在窗沿上休息,见他入内扑打着翅膀,发出欢欣的叫声。他将肥鸽放在窗沿,手拈羽毛默默看它进食。

不知过了多久,有推门声传来,他回头查看后对游隼说道:“小姐回来了...”

游隼并不对此抱有警惕,反倒伸头看向蒂帕露,蹦跳的同时拍打翅膀。它一见对方伸出手背,就发出叫声跳了上去。

“可爱的小家伙——你什么时候养的?”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养过好几只,只有它愿意跟着我。”

“它是游隼你也是,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呢,”蒂帕露笑了笑,注意到对方神情怪异,收回了笑容,“怎么了——有心事?”

对方予以否定,但她从眼眸里看出几分错杂——是怀疑与动摇的轮转。

“对了,你是怎么来这边的?”

“我们遭遇了...”他停顿了一下,“星光般的粉色气团,醒来时就独自一人了。”

“你是说此前一直跟着我,然后遇到了粉气团?”

“很奇怪的说法么?”

“不——没什么,我醒后人在西南森林,还好遇见弗雷德才得以安全离开...”蒂帕露大致讲了一遍森林期间发生的事,但有意略过凯洛斯的部分。

“再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怪物...近来确有魔兽再现的传闻,但几乎来自北方。”

蒂帕露没等他多想,直接问道:“沙海的事你了解多少?”

“执行任务时并未与之发生接触,他们可能以美卡特为主要活动区域,建立时间大致在外来者之后。”

“你有接触过外来者么?”

“处理过一名在领地引发舆论的家伙,不过那人活动了半年都没什么支持者。”

“他引发了什么舆论?”

“老三样,”他看向蒂帕露,又叹了口气,“剥削压迫、侵犯财产、侵犯人身自由——我个人是不打算结果他,感觉没必要。”

“该杀——还是说,你尚对此抱有侥幸心?”蒂帕露的目光变得锐利。

他转换了话题:“我不会违反命令,同情也早已消磨殆尽——小姐,弗雷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遭受无妄之灾的好人。”

“值得信任么?”

“至少目前看来,我与他尚有共同利益。”

“小姐,不要忘了蒙特雷利尔的骗子,”见对方偏头不语,他一时哽咽,“没什么...”

“在他恢复之前,你若是闲不住,可以随意行动,顺便打听粉气团与沙海的情报——只要不去赌场就行。”

蒂帕露放飞游隼,让它回到窗沿,走到门边时却步返身,握住他的左手与小臂,此刻对方已是背身状态。

“我缺乏前沿行动的能力,收到的信息难免会有误差,如果有问题可以事先商量,毕竟我还没聪明到能看穿不语者内心的程度。”

她离开了,木门轻轻合上,只剩下心情复杂的男性。

“我该怎么办?”他捧起游隼反复询问。

受豢养的隼鸟哪会明白这等心事,它早已适应与人接触,适应了半开放的笼子,已经习惯了太多个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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