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心脏、脉搏均无跳动,倒是身体时不时有些微颤动,法尔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传说人物之上,这无异于赌博,但传闻内容确有一定的可靠性。
据说伊莲女士性格温和、平易近人,自宫廷离任后再无任何确切消息,唯一可考的是王家守陵人传言——即她每隔几年就会出现在当时国王的棺椁前。
其他传言要么镜花水月,要么掺杂时政,不过有一点广为认可——伊莲女士来自翠鸣山。
翠鸣山不仅是无人居住的区域,甚至连野兽都不存在,其中除了常见的树、灌、浆果外,也就只有几条南北流向的小河源头。翠鸣山东段地势复杂、垂直高差极大,并无开发价值;西段以南旧设伐木场、钟表坊,在遭受高地入侵后关闭至今,不过偶有行人出入。
幸运似乎站在法尔肯一边,他低空飞行时见到一辆大厢式的马车,径直向北往翠鸣山而去。经由拉近的距离,他确认车厢外壁上画有一种本地不存在的花形——深蓝的矢车菊——梦想神教的标志。
梦想神教创立于十九年前,是一个没有固定组织结构、没有领袖的自发性团体,其信徒数量不明,但遍布三王国(德伦格林尔-美卡特-克诺斯维克)所有疆域,且是唯一受天神大修会承认的具有合法性的宗教团体,而非与兄弟会相似的组织。
其信徒来源复杂,信义不尽相同,但从不与人辩经,在特定问题上具有充分的共识,为人所知的成员多是医生或炼金术士,据说与伊莲女士保持接触。
“请问是梦想神教么?”法尔肯随即飞至车边。
“我们从不掩人耳目。”
“请问你们知道伊莲女士所在吗?这位小姐受了重伤,如果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马夫沉默以对,可对方血流不止、言辞真切,故而拉起缰绳使马儿驻足。
“此去确为伊莲女士,但建议你上车与我们同行,而不是带着重患飞来飞去。”
“缓不救急,小姐危在旦夕——不必担心我。”
马夫沉声回道:“没什么急需救治的说法,你不找医生而是直接找伊莲女士,就是认为她已病入膏肓,完全是来碰运气的。”
见对方正欲回复,他抢先说道:“我大可以把她带到伊莲女士面前,但如果有一丝可能,你当真愿意见证不了结局么?”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以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你会与重患一同死在路上。”
虽然只是出于猜测,但他的话无懈可击,正中法尔肯的心理,他不免垂下目光,说了声谢谢。
“打开车厢,然后给他止血、清理体表血渍,”马夫一边吩咐徒弟,一边下车打桩栓马,而后入厢打开车顶滑盖,观察重患的情况。
对象腰间存在怪异的黑痕,而冰柱周遭温度极低,但不直接作用于人体,似乎还在抑制黑痕的扩张。对象体温正常却无呼吸,手指僵硬难以伸展,关节部位偶尔有不自然的折动,这超出了自身的理解范围,他怅然下车,关注另一边的状况。
等徒弟以烈酒清洗完表肤,包扎好伤口时,马夫让他开小门取药,给法尔肯服下。
“这是止痛定气剂,会削弱人体活性,还有一定程度的致幻作用,你防着点。”
“上车吧,车上颠簸,扶好病患。”
他收好铁桩,让徒弟驾车赶往翠鸣山,于当夜抵达山间。眼前多出几条弯弯绕绕的土路,
马夫取出信物,按照指引驶出了迷碍区域,又过了几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法尔肯上车后没多久就感觉呼吸频率降低、魔力流速放缓、脑部多有晕眩感,不过痛感明显减轻,也确实出现了幻觉——他看见心中的蒂帕露在向他招手,却始终无法触碰。
幻象不过是两名蒂帕露交叠的产物,他意识到这点,所以清醒过来,只是下车的时候身体不听使唤,好在徒弟身强体壮,扶稳了自己。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抱起蒂帕露,步履蹒跚走向房屋。马夫见状摇了摇头,叫徒弟看护好二人。
众人进入屋内,有一名美丽、端庄的蓝发女性在此等候,正是退隐多年的伊莲。
“伊莲女士,这位小姐身患特殊病症,请先看看情况。”
伊莲不做言语,无视了因腿脚失力而跪倒在地的法尔肯,目光直锁黑痕,看了一会儿才回道:“把她带到房间。”
法尔肯用风魔力把她平放在大房间中央。
伊莲一挥手,点燃了改造过的萤石灯,启动中央法阵使对象悬浮半空,之后走出房间对马夫说道:“请你们好好处理他的伤势,他有魔力溃散的风险——房间里的药剂都能使用,桌上有相关的实验记录。”
“伊莲女士,请先救救小姐!不用在意我...”激动的话语中包含零碎。
伊莲侧过身看了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伊莲女士!”他一边呼喊一边前行,可现下的身体状况不支持这种行为。
“别犟了,她已经接手了,先顾好你自己。”马夫让徒弟架住法尔肯,然后从车上取来地垫,对这名患者进行治疗。
伊莲来到一处相对隐秘的场所,通过法阵将蒂帕露转移至此,开始构筑检索仪式,彻查问题来源。
一时间后,千丝万缕不可见的粒子线覆及对象全身,当其中一部分侵入光冷剑时,她的面色凝重了不少——这力量似曾相识——姑且先以救人为重。
侵入黑痕的粒子线瞬间为之同化,还借助线路逃离封冻的空间,反向侵蚀粒子线的来源。
伊莲见状,降低了粒子线的温度,以延缓侵蚀的速度,而后仔细观察侵蚀后的攀附部分。
虽然攀附部的动向曲折,但总体呈直线运行,并且始终与光冷剑保持距离,可一旦难以回避,就会折射出大部分的能量——对象似乎畏惧低温。
既然如此,她尽可能改造线路的环境,生成不同温度的冷凝团,置于攀附部的下一个动态位置,然后发生了一个现象:冷凝团的温度过高时,攀附部敢于低效率穿行;温度过低时,攀附部会发生主动折射,且不同温度下的折射角不同,不过有规律可循。
于是乎,伊莲开始刻意干涉攀附部的运动,从而使若干对象相互撞击。令人意外的是,部分对象竟然越过对撞圈,直接攻击自己,而剩余对象在撞击后不断融合——确切来说是相互吞噬,最终形成蛇的躯体。
攀附部的运动以固定机制为主,存在少量的主观意识活动,但意识并不属于自己,伊莲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她以高能量湮灭了呲牙咧嘴的黑蛇,而后使用最为擅长的驱魔术式,逼出了蒂帕露体内的另一存在。
亡灵离体后渐渐失去了形貌,像是风中飘零的破布,它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如果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会抹消你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对声音有反应,它与伊莲对视了一会儿。
伊莲见它神情呆滞、偏头不语,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忆起来源,就离开这里,回到你原本所在的地方。”
亡灵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挥了挥即将消失的手,而后穿过岩壁。由于失去烟雾提供的能量,所以完全消失在外界。
“凭依黑痕诞生的亡灵在无意识间干涉了黑痕...”
她的目光回到粒子线上,再度引出新的攀附部,然而失去亡灵影响的攀附部大都直接撞在光冷剑上。
不过极低温的环境还不足以消灭黑痕造物,现在看来只有抑制作用,一旦有能量越过封冻空间侵蚀外部,就会造成个中的生命逃逸,而且尚不清楚黑痕的具体构造,不能贸然以高能量介入。
检索、侵蚀、推聚与湮灭,伊莲一直重复行动,借由黑蛇死亡的间隙推进检索。终于,在两天后的夜晚发现奇点般的存在。
到这个时候,因光冷剑而出现的封冻态反倒成了它的保护伞,伊莲取下鹿角突出部,察觉其中蕴含特殊的高热能量,于是在魔力助推下砍碎了光冷剑(冰柱冰花态)。
黑痕内部空间解冻,躁动的烟雾生成新的黑蛇,向伊莲发起挑战。
而在另一边,弗雷德三人花了几天时间进入翠鸣山西段,可马上就遇到了难题,似乎陷入了迷阵之中。
眼下的几条土路或许经人维护,没有杂草丛生,但当三人沿一条路行进一段距离后,会来到极其相似的地方,仿若回到原地。
他们起初尝试沿同一条路走到底,却发现永远走不到尽头,而弗雷德之后更换了路线,独自行进,也是如此结果,只好依照能量绳的指引,回到二人身边。
绳的拉伸变化没有问题,但能量波动似乎有异常,他对此抱有疑问,再度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然后发现绳的结构有虚饰成分,日光会将补正后的景象投入瞳孔。
于是乎,弗雷德屏蔽了一条线路的日光,又一次沿路直行,可还是一无所获,反而从入山方向看到二人的背影。
“弗雷德先生,要不我们系绳分开行动?”布兰卡说道。
这里显然存在外部干涉,穷举只是徒劳,弗雷德摇了摇头,向天空打出一发方块,在见到它不受限制飞离的身影后,顿时有了一种想法。
设计者考虑过的问题或许远比自己更多,可干涉力度总归有限,这里的迷阵大概只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不太可能覆及整个山区。如果以此为前提,搬走场地是可行的。
“站稳了。”弗雷德引出大量能量侵入地层,切出一个数倍于土路环形带面积的区域,而后连接各部分形成一个方体,不断抬升区域所在的地层,直到他能够看清翠鸣山西段的整体面貌为止。
就在这时,一颗水滴凭空出现,个中存在经由特殊处理的声波,入耳即化作具体的女声。
“还原区域样貌,我会解开结界,你们径直向北即可。”声调没有起伏,但能从中感到几分威压,不过这是声波压迫身体的结果。
弗雷德缓缓降下地层,尽可能贴合切面,而后按照指示,一路向北走了几分钟,忽觉周遭水流涌动,身边的环境发生覆盖式变化——他们来到一处居所外,而眼前是一名海蓝色长发的女性。
女性肤白貌美、不饰妆容,但衣着华丽,右耳穿戴绿松石吊坠。她面露疑惑,注视来者。
就在弗雷德想提及来意时,布兰卡兴奋地喊道:“是伊莲女士!”
见他把目光移向自己,补充道:“我在画像上见过,而且...”
“而且她的穿着和画像上一模一样,据说是当时的国王为她量身定制。”布兰卡附耳说道。
伊莲问及来意,弗雷德就事情经过做出说明。
“黑痕上的封冻态、她肩上的鹿角皆出自你手?”见对方点头示意,伊莲一时犹豫,“跟我来。”
众人并未见到法尔肯与蒂帕露,而是随她来到一处山洞,洞内有不少阵式图形,而在此期间又感受到水流涌动。
伊莲手持一枚银针问道:“你有印象吗?”
弗雷德摇了摇头。
“现在呢?”她强行催动银针的能量,导致黑色烟雾逃逸,从而化作新蛇,不过转瞬即逝。
弗雷德与凯洛斯猛然一惊,见到熟悉的事物,怒气不免涌上心头。
“我不清楚银针的具体用途,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东西出自中央高地的祭司之手,蕴含烟雾的力量,而且你体内也有一枚,不过对你没什么影响。”
“难道...”弗雷德回想起逃离库尔达佩克之后的情景,“什么是烟雾的力量?”
“中央高地原始神祇‘烟雾镜’留下的无数恶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她继续说道:“我想取针验证猜测,如果猜测无误,就有尝试性救助她的方案。”
弗雷德自然不会拒绝,对方很快便完成行动,这期间没有抽离感之外的反应。
“你在不知情下,消除了大部分银针本有的能量,不过它还保有共振的反馈,方案也就存在可行性,但有不可预测的风险。”
“请务必救她。”
见他明确表态,伊莲点了点头,转而对另外两人说道:“这里没有客房,我带你们到另一名伤患所在,他还在接受治疗。”
送走同行者后,她回到了这里,解除预先设下的禁制,引弗雷德去往目标所在。
“她现在如何?”弗雷德难掩心情,大步冲到蒂帕露身前。
“主体意识几乎丧尽,完全借助烟雾的残留维持生命。”
“请马上开始行动——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我会解构烟雾,分离受同化的意识,不过她身体脆弱、难以承受,而过程中可能出现黑蛇,所以会通过共振的形式,把烟雾传导至你体内。”
方案确认完毕,伊莲以自身力量支配双针,引发共振的同时还归二者腰间。
银针保有的少量烟雾本不足以影响弗雷德,但此时黑痕显现,一如过去般扩张空间形成蛇穴,再经由伊莲的力量侵蚀外部,故而予以素体不断深化的刺痛与膨胀反馈。
不一会儿,新生的黑蛇自腰间而出,遵照过去的指令威胁蒂帕露。虽然为弗雷德所擒获,但他体内的能量受到限制,难以消灭造物,而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能感受到腰间有更多的黑蛇蓄势待发。
伊莲注意到这个情况,大幅度削减共振的频率,也就抑制了黑蛇的诞生。
“黑蛇已失去自主能力,只会侵蚀素体、攻击原定目标,你要尽快克服困难,避免目标再受烟雾影响。”
“在你调节好之前,我会放缓进度。”
又过了一个小时,这个过程无比煎熬,抛开持续的疼痛不说,在这种状态下调整体内能量已是不易,更别说还要提防黑蛇。而且他能感受到烟雾残留的削弱,放缓进度意味着受同化的意识会渐渐消失,方案的成功率会大打折扣。
弗雷德终究克服了困难,连番消灭了黑蛇,经伊莲同意后释出方体,覆盖了蒂帕露全身。
见他已经适应当下的节奏,伊莲恢复了原本的共振频率,不过此时出现了异常情况。
神情一时恍惚,他不由自主地打开部分方体,把手按在蒂帕露的左肩上,脑中回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当时的她令人动容,虽说持续接触之后热情不再,可如今重新回归,还掺杂了几分欲望。
他的手来回抚摸,缓缓褪下肩衣,躁动的内心催促他更进一步。
伊莲感知到环境的变化,睁眼目睹此景,以为银针还有催情、致幻的效果,故而反复出声提醒,没成想被对方当作杂音排除在外,但她暂时无法分心解决问题。
是时,一条细长的小蛇钻到弗雷德衣服里面,通过伸出的手臂,偷偷摸摸接近目标。
最初的保护欲压倒了无端出现的占有欲,弗雷德阻止了小蛇的行动,还把它置于鹿角之上,对此有所感应的高热能量把小蛇烧成了灰烬。
他恢复好方体说道:“伊莲女士,可以加快进度了。”
银针暂失了原有效果,之后便是新生与毁灭的一再轮回,还能造成影响的只有时间。
(2)次日,见大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法尔肯还愣了一下,虽然她们一开始是在这个房间,然而自己偷看的时候不在里面。
“她已无大碍,或许过一段时间才会醒来,这期间需要保持饮食、进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伊莲的神情略显疲惫,只是点点头,而后去了她的卧室。
马夫说道:“伊莲女士,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去采药了。”
梦想神教的医生与炼金术士偶尔会用到特殊的药材,相关药材的野外保有量小还不易生长,所以寻求伊莲的支持,他们每次来采集时都会携带伊莲需要的物资。
“请自便。”伊莲留下这句话,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法尔肯进入房间,见弗雷德守在一旁,于是说道:“感谢你的协助,之后的事交给我。”
“弗雷德先生,你还好吗?”布兰卡见他走路跌跌撞撞,还捂着肚子,难免有所担忧,“是不是饿坏了?我先去准备一些汤羹。”
这几天的伙食都是布兰卡在负责,不过出于未知的原因只有素食,甚至连玉米都没有。
“我不饿,只是头晕,”她好像确实不知道自己不用吃饭,“对了,你们这几天睡哪?”
“睡在外面草坪,草地又厚又软,可舒服了——我带你去。”
凯洛斯进入房间问道:“小姐现状如何?”
“有呼吸和脉搏,不过还很微弱。”法尔肯回道。
“要不交给我来?小姐醒来发现伤者呆在她身边的话,会骂人的。”
“骂就骂吧,最好下一秒就挨骂,”他面带苦笑,“伊莲女士有吩咐过什么要做的事吗?”
“没有,她看上去很累。”
“请让我多呆一会儿吧,此事因我而起,却做不到除了关心以外的事。”
“她还需要烟雾的残留来维持意识,所以把银针留在你们体内,在找到彻底解决的方案之前,不能再让她接触烟雾镜的力量...”
弗雷德躺在草地上,脑中回想伊莲的嘱咐,事情说不上成功解决,使得他放心不下,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弗雷德先生,你还好吗?”布兰卡一连喊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回应,只好去做自己能做的事,“那我先去做饭了...”
她走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见对方仍是思考状态,不免抚胸、心中闷叹,默默走向了厨房。
伊莲睡到第二天才醒来,她进入大房间,准备复查蒂帕露的情况,而在此之前,法尔肯问及自己能做的事。
“就帮我照看作物吧,桌上有种植记录,不懂可以来问我。”伊莲明白,如果不找件事情应付,他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反复提问。
相处时间虽短,但弗雷德总感觉伊莲在有意无意地提防自己,实行方案时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以蒂帕露的康复为重,为免多生嫌隙,他选择与法尔肯一同照顾田地,而布兰卡见他如此,也跟了上去,只留下凯洛斯独自看护。
“啊——”凯洛斯见伊莲入内,打算暂时回避,却在走到门边时被叫住。
“你是她什么人?”
“是贴身侍从,主要照顾小姐的起居与出行。”
不知是否错觉,伊莲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后开始了检索。
凯洛斯默默看了一会儿,见她突然回眸,连忙说了声抱歉。
“不用回避,只是——”伊莲摇了摇头,见蒂帕露并无异常,收回了粒子线,“你不找把椅子坐么?”
“照顾伤者同样耗费精力,保持舒适于你有益,”伊莲走向自己的房间,“过程中遇到任何情况,可以随时找我。”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弗雷德与法尔肯的关系加深了不少,而布兰卡每日准备单独的汤羹,凯洛斯负责蒂帕露的进食,偶尔由法尔肯接班,直到她苏醒的那天。
“小姐!太好了——太好了...”凯洛斯喜不自胜,不断重复相同的话语,话音有些颤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蒂帕露并无事发当时的记忆,身体还比较虚弱,但见对方如此高兴,也回以笑容。
“我们这是在哪儿?”
“翠鸣山,我们在翠鸣山——小姐想喝酒吗?我去拿点酒来。”毕竟对方在家时,酒是不会停的,他也就没管后续直接起身。
“啊——伊莲女士,抱歉打扰到你休息。”
见对方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小姐已经醒来,我正打算去拿酒水。”
“伊莲?”还在圣胡安时,这个名字就令她印象深刻,没成想今天居然见到本人,不过还需简单确认一下,“请问你是德伦格林尔王国的伊莲女士吗?”
“德伦格林尔...”伊莲点了点头,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再度听人提起时怅然若失。
蒂帕露自然注意到变化,不过她对本人的兴趣大于其他,开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这位大人物来,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耳坠上。
“这耳坠真特别,很符合你的气质,温柔而美丽...”
“是一位朋友所赠,我也很喜欢。”伊莲笑了出来,不过掺杂着一丝苦闷。
“我也希望收到这样的礼物,但就是无人相予,也没有真心诚意的送礼者。”简单对话之后,蒂帕露认为伊莲不喜掩饰,因而故作向往神情,通过对话揣摩对方的心理。
“怎么会呢?即便在我见过的许多人之中,你也是万里挑一,况且还有几位好的同伴始终相随。”
想必重点是在最后,她的神情再度发生变化,虽然语调上听不出来。
蒂帕露尝试起身,可行动很是困难,在摔下法阵前为伊莲扶了起来,她借机说道:“过去容易使人动容,而过去之人渐行渐远,一定是弥足珍贵的回忆吧...”
“这片土地想必能给我留下许多深刻的印象,但可惜的是,我不属于这里,带不走一丝一毫,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你...”伊莲认为她在表明身份,正想问及详情时,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小姐——尝尝这个!”凯洛斯取来玻璃器皿,里面装有很是熟悉的深红色饮品。
酒液入喉,微涩留在舌间,回味仍有甘甜,没成想能在这里喝到葡萄酒,蒂帕露一时身心舒畅。
不过味道与平日所饮有不小的差别,酒中似有草莓的味道,还混杂着雨后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这本该是嗅觉,却反馈在口感上。
“伊莲女士,原来当地有葡萄么——请问产地在哪儿?”
“原来你们称它为葡萄,这是我在弗吉尼亚北部浆果丛里发现的野果,应该无人培育。”
蒂帕露喝完第二杯,失望地说道:“太可惜了...”
“你很喜欢么?酒窖里还有不少,我一个人喝不完。”伊莲笑了起来,不过她早在几天前,就从凯洛斯口中得知此事。
凯洛斯等她喝完第三杯后说道:“我去叫他们回来。”
“伊莲女士,我们之后打算去德伦格林尔旅行——弗吉尼亚是什么样的地方?”
“克诺斯维克王国的重镇,现今北方唯一的港口城市——翠鸣山以北的滩地迫近海岸,悬崖之下即为大海,海岸线直到弗吉尼亚才足够宽阔,地势也足够平坦,比较容易连接陆上的通道。”
“听说如今归属于德伦格林尔?”
“很多年前的事了,克诺斯维克早已不复存在,甚至那个时代本身...”
她的声音有些哀伤,想来是回忆起不堪的过往,蒂帕露因而说了声抱歉。
“过去早已落下帷幕,无需缅怀,”伊莲侧过身去,音量减低了不少,“那并非什么能人辈出的英雄时代,不过一切混乱伊始,留下太多的争端荼毒至今。”
蒂帕露本以为她是怀念同伴什么的,没想到竟然说出完全违背世俗的话,不过她身为魔女、作为当事人存在至今,可能会与普通人的思维大相径庭,但现在不适合讨论相关话题。
她试着握住对方的手,对方并未拒绝,只是回身说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伊莲女士长期生活在这里,难免情绪困顿,如果有机会的话,闲聊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是...”
“对了,伊莲女士如何看待弗雷德?”她没有收到答复,反而是对方问及详情,她只好从头讲起,但略过了容易引发关联的部分。
“所以他是——外来者么?”
“不,我与凯洛斯才是,而且在不久前才得以确认——他身份不明,不过是个很好的人。”
见伊莲压下警觉、不做言语,她又说起了后续。由于屏蔽掉森林的怪物,只好拿沙海顶罪,顺便把受害人换成自己,为弗雷德赋予保护者的身份。
蒂帕露掩嘴笑道:“说不定他当时很喜欢我。”
“我看得出来,他现在也很在意你。”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他保持最初的情感。”
“为什么?”伊莲不解,“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会产生误判——他不能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用冲动替代选择,更不能以此为前提重新认知自己,这只会使自己偏狭。”
“我有一个问题,”但这不是问题,而是她的猜测,“如果他本身不存在记忆的话,你会如何采取行动?”
“谁知道呢,我似乎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我又不是智者,他后来还嫌弃我变笨了,这人是完全不讲道理。”
伊莲的心情较先前放松许多,此时微笑回道:“但他陪你一路走了过来。”
“的确是个好人,”蒂帕露竖起食指,晃了晃脑袋“所以我在想什么时候给他找个女人。”
“这是什么话?”
“我可不想他受坏女人欺骗,这样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是,他对柔弱者的戒心太少,单独行动时容易发生意外,留个女人在身边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很独到的想法。”伊莲笑容更加,阴郁不在。
“或许有违他的心意,但我希望他日后多些冷静。”
“话说回来,伊莲女士有喜欢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但我说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只是无比怀念。”
蒂帕露稍作思考,目光再次移向耳坠,之后说道:“比如你对耳坠的原主看法如何?”
“斯韦恩么...我与他初次相遇时都才十几岁,当时的我也在翠鸣山。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故而印象格外深刻。”
“再次相遇已是十多年后,他带上侍从主动寻我,说服我离开了翠鸣山,直至进入城市、
步入宫廷,才知道他是德伦格林尔的国王。”
“而他当时已经结婚,所以在舆论上引起很大的震动,不过他对外极力袒护我,还教我如何与人相处...”
蒂帕露听得津津有味,起初本是试探,却不想对方如此直接,把细节以外的部分全说了出来。
“这耳坠对他别具意义,对我亦是如此,故而长久以来,我始终不曾摘下。”
“还有这身衣物,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虽然语气有些苦闷,但现在的伊莲远比之前开怀。
“所以你也穿戴至今?”蒂帕露问道。
“倒是没那么夸张——唯有这套衣物经我特殊处理,可以随穿随脱。”
“不止是喜欢,”蒂帕露连续点头,尽可能贴近伊莲,“这就是爱。”
“是么?但这种爱会带来不少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早已为你排除万难不是么?”
“但可惜了,世俗终究世俗...”蒂帕露在心里感叹。
收到消息的三人一开始比较激动,等到真的亲眼所见,反而平复了心态,不过脸上挂满了笑容。倒是蒂帕露不明所以,在场众人也只有她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而且没人打算告知详情。
“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期间不可躁动。”
伊莲又对布兰卡说道:“多谢你近日以来的操持,我来准备餐点即可。”
“不不,没有这回事!”布兰卡连忙摇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也去。”
“你怎么回事——不是早上还好好的么?”蒂帕露就法尔肯的伤势提问,她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变化。
“没什么,就...”虽然腹部的伤情有衣服遮挡,但腿上缠着绷带,根本搪塞不了,“调节魔力时失控,以至于强风割穿大腿。”
“真的?”蒂帕露略微瘪嘴,目光里满是怀疑。
“施法过程中难免出现失误,”身后的弗雷德右刮后背,以作提醒,所以他开始编造情节,“当时我正带着小姐乘风飞行...”
“还有这事?”毕竟是感兴趣的事,蒂帕露试图回想,自然是没有结果,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回魂谷归来时,就连之后说服对方的事都很模糊。
“如果小姐喜欢,等身体恢复以后,可以再来一次,”法尔肯语调温和,笑容发自内心,“不——只要小姐愿意,千次、百次,我随时都可以。”
这表现着实让弗雷德感到惊讶,不过结合他的经历仔细一想,他应该只是不愿在蒂帕露面前伪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