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新芽与崇神之梏(二)

作者:Raincht 更新时间:2024/12/16 11:22:43 字数:4762

(3)由于下午用力过猛,弗雷德二人很早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意犹未尽,洗漱完又做了一次,然后就一起出门吃早饭,离开前把钥匙丢进了蒂帕露的房间。

街上行人还很少,不过已经有几家店铺开门了,主要供应烤肉卷饼,完全可以当作午餐。这个时节的清晨也说不上凉快,天际已为曙光染上色彩,虽是轻薄,但燥热很快就会到来,以至于餐食店提供的都是冷饮。

二人漫无目的闲逛,随性穿越大街小巷,直至九点左右,驻足在宫廷外墙附近。

这里人声鼎沸,激动的人群堵在外面,不让马车离开,而在他们与马车之间,是一道由卫兵组成的警戒线。

“立刻重启议会!”

“税收详情必须公示!”

“解散治安署——成立自主自治会!”

大致是一些对王室政策与行为不满的人汇聚于此,其中难免存在暴脾气,险些与卫兵发生直接冲突,但总的来说,情势尚在可控范围。

然而喧哗不止,人群规模愈发壮大,马车想正常离开是不可能了。

就在此时,车厢门开,从中走出一名年轻女性。尽管衣着朴素,气质却是不凡,她以洪亮的声音压过众人,开始逐一解释有所争执的问题。

弗雷德见状,问其身份。

女佣回道:“弗雷德先生,可以把我抱起来吗?”

他倒是高过大部分人一头,难为女佣什么也看不见。

毕竟对象不是小孩,这一行为在大街上并不雅观,因而招来个别人的闲言碎语,但也不完全是坏事——有嫌弃者主动拉开距离挤别人去了。

“这是公主殿下。”女佣认出对象后回到地面。

“美卡特的公主直接参与行政吗?”

“不是,”女佣摇了摇头,“她是老国王的唯一子嗣,在老国王去世后正常继位。”

“这不就是女王——又为何以公主相称?”弗雷德感到莫名。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听说她继位多年始终以公主自称。”

弗雷德稍作思考,继续问道:“她结婚了吗?”

“没有,”女佣忽然笑了起来,目不转睛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而后压低了音量,“所以弗雷德先生可以去试试。”

“还是不了,我看只有蒂帕露才会主动介入这种事端。”他在不经意间扰乱了话题,对于女佣的误会后知后觉。

不过现在误会更大了,只听对方回道:“确实没必要,蒂帕露小姐已经很有魅力了...”

这种含蓄的说辞也不好回应,他于是把话题转了回去:“话说回来,这位公主性格如何?”

“我来王都的时间不长,很多事都只是听说。”

“但应该是个性格不错的人吧?我经常见她在街上跟民众讨论问题。”

看来她对行政问题一窍不通,只是单纯以阶级之别的印象给出答案,也不全然是坏事。

现如今,公主的声音已经掩盖在连番质问之下,民众对她的回复并不买账,以至于声讨愈发强烈。

人群七嘴八舌主题不一,有意见的地方各不相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弗雷德因而带女佣挤出人群,来到相对安静的地方问道:“议会现在是关闭状态么?”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公主殿下在不久前组建了公事议会,不少人连续参会好几天,然后她就把议会关闭了。”女佣的脸上写满了疑问。

“想来是会上各执一词,公开对骂甚至动手,根本讨论不出结果,但也不至于直接关闭才是。”

“那岂不是很危险?我从来没见她骂过人,反倒是别的人大都情绪暴躁。”

“别管这些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考虑到布兰卡的问题,弗雷德为了给她空出房间,与女佣住到了其他旅馆——这是王都规格最低的旅馆,其实环境也还不错,性价比很高。

弗雷德在傍晚时分独自回到花园餐厅,向蒂帕露转述白天的见闻。

“议会开设不过是顾及民众情绪,既然她敢于强行关闭,就说明核心权利根本没有分散,症结点大概在这儿。”

“说到底——榨不出钱的议会留它何用?”

弗雷德问道:“说到这个,你还在故乡的时候,具体是做什么的?”

她笑了笑,竖起食指回道:“管钱的——如果我要召开议会,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为了挣钱。”

“正经领主谁没事跑去开会,除非这人有自虐倾向。”

“所以你兼任司库么?”

“司库是二哥的亲信,不过名义上是我的下属,事务开库之后需要与我对接流程,我的话主要负责财政法的颁布与修订,以及相关的人事调动,但大多时间不在伯国首府。”

“好吧——感觉城里的氛围很微妙。”弗雷德隐隐有些担忧。

“只要不影响旅者就行,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这几天我可能不会回来,所以来告知一下——你呢?整天都在喝酒?”

她一手肘在桌上,饶有兴致地回道:“下午发现一个周末不营业的酒馆,我有预感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如果有需要记得来找我,”弗雷德留下地址,而后轻拍布兰卡的肩膀,“这几天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我先离开了。”

城东南的街巷里,有一间不甚起眼的店铺,店门外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热可可酒馆,不过只在周三供应热可可。

由于联盟在不久前对高地发动过战事,双方停止了贸易往来,也顺带影响了对王国的商品出口量。

木牌上雕有不存在于这方大陆的麦穗,让人一度怀疑为梦想神教的分支,实际则不然。

今天是星期日的缘故,酒馆并不营业,门外却有一名侍者徘徊。虽然他在路人前装模作样,但经由某人的暗中观察确认为侍者,时不时会引导来客入内,或者深入小巷后绕路出来。

时值下午两、三点,侍者已接入几名来客,正在巷子里闲逛时却遭逢意外。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他的脖颈感受到来自金属的冰凉,立马闭上了嘴,然后小声说道:“我真没钱...”

“找你问点事情,安静跟我走性命无虞。”

对方身穿斗篷,声音听起来有种年迈的沧桑感,不过有些违和。

考虑到他已经收回凶器,侍者姑且照做,如果能到大街就找个机会开溜——来倒是来了,然而对方并没有给机会,全程肘在肩上,揽过自己的脖子,手指还有意无意地轻划喉咙。

实际上这些行为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刚才被抓时,自己直到落地才反应过来,以至于现在连呼救都不敢。

二人最终来到一家公寓式的小旅馆,进门后见到一名面容不甚和善的美丽女性。

“坐。”蒂帕露手指座椅,招呼凯洛斯倒酒。

侍者缓缓坐下,端起酒杯故作镇定,喝了一口问道:“女士找我有什么事?”

“热可可是什么?”

“是以高地黑豆为原料的饮品,他们通常混合辣椒或其他香料粉,不过我们有别的做法。”

他语速很慢,故意拖延时间,好等酒馆方面发现自己丢下的随身物品。

“美卡特与德伦格林尔皆不生产这种作物,市面上只有高地的货品,不过听说东南山系外的雨林有野生种。”

“好喝吗?”蒂帕露面带微笑,露出几分期待的目光。

“每个人的喜好有所不同,我不敢保证好与不好,只能说如果女士还没尝过的话,一定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女士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下周三来品尝,报我名字有折扣...”

侍者正愁无话可说,现在有了机会,故而滔滔不绝地报菜名,辅以营销手段。

蒂帕露耐心听他讲完一堆废话,之后才问道:“边境前不久有过战事?”

“是的,”他点了点头,“就在一个月前,联盟与利提亚伯国联合出兵,大胜而归,收复了最为邻近高地的河西城市,日后可以此为据点,直接威胁高地以南。”

看来当时偶遇的总指挥官的确在战前侦查,而且算算时间,战事可能就发生在离开圣胡安的几日后,毕竟众人在翠鸣山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联合出兵是什么说法——克里斯-利提亚不是早就加入联盟了么?”

“呃...伯国作为边境要地,现如今局势下,自然不会与联盟交恶。”

见对方的目光有些闪烁,蒂帕露进而问道:“于你而言,利提亚伯国是很特别的存在么?”

“哪里的话,我只是在分析——局势!”

“先生真是博学多才,不像我只能道听途说。”

“哪里哪里,是导...老师教得好。”

侍者感觉不太对劲,对方似乎过于客套了,也不像在套话,可她身边有一名佩戴双剑的侍从,而自己身后这个人,怎么想都是职业杀手。

既然她喜欢这些话题,陪她聊到底就是了,酒馆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情况了。侍者正打算继续战事相关话题,却听对方说道:“先生可否为我详细介绍一下热可可酒馆呢?”

“这...刚才不是介绍过么?我自认为很详细了。”他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为什么周末不营业呢?难道是美卡特雇工没有周末的一日休息?”

“有倒是有,不过我们店的私人性质更重,周末多是老板与朋友聚会,所以不营业。”

“原来如此,能简单介绍一下老板与他的朋友么?”

侍者加重了疑心,但还是保持语态回道:“女士,这不合适吧?”

“想想你的处境,这没什么不合适的。”蒂帕露轻笑之余,一把触感相同的短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女士!”他虽有惊吓,可还是尽量保持镇定,甚至加重了语气,“我原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成想竟做出不耻行为。”

“还有心情批评我,不如想想自己接下来是死是活。”

他本想表示不屑,可转念一想,尚有周旋余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其实什么都没问,因为酒馆的状况对相关人士来说算不上秘密——她应该不是本地人,更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

“抱歉,我失态了。既然女士不认识老板,又何必大动干戈?”他认为对方可能是来寻仇的,故意做出别的定论,想以此激起反驳,以便了解情况。

“罢了,我已给过你足够的时间——抱有过多的侥幸心不是好事。”

法尔肯扔出一个小物件说道:“是你不小心遗落的东西么?”

“是的,谢谢先生帮我取回。”

“嗯?”法尔肯拽住他的头发,手中之剑就要嵌进皮肉。

“哼——想杀就杀吧,我绝不出卖同志!而你们这帮不知礼仪廉耻的恶人,终会受到裁决!”

“同志?”蒂帕露笑了笑,示意法尔肯放开短剑,“如果我说,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呢?”

侍者断然回绝道:“我们没理由欢迎你这种人。”

“你在替你的老板擅做主张?还是说——你有这个权利?”

“别把我们跟你混为一谈!言论自由是每位公民应有的基本权利。”他的回话已毫无章法,不过是在应激式地发泄情绪。

“既然你只是发表意见,不如将我的提议转达给他们如何?”

“但我有决定自己行为的权利——我拒绝。”

蒂帕露眼神轻蔑,冷声说道:“我现在也有断你生路的权利。”

“要杀便杀,反复试探会显得你很没骨气。”

“你可要想好了,你的同志会因你的选择而连续丧命,”蒂帕露恢复平时的语态,“当然,事发之后责任在我,但你我无冤无仇,你的态度却会使我认为,他们皆是高傲、自满的人。”

“要对付这种人,唯有长久的屈辱或杀绝。”

“你——简直不可理喻。”侍者相当气愤,不过后半部分的语调、音量都压低了许多。

“只是你不能理解,我说到做到,从不在这种事上逞口舌之利。”

“再问一遍,是否接受我的提议?”对方并不回答,“很好,你的同志或许正四处寻觅,我这就将他们引来,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你面前。”

“而你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坚挺信义之躯,怒骂恶行,终究自食其果——是为无能。”

她见对方神色有所变化,继续呛道:“既有风骨,何不自尽?”

“你——你!”侍者怒上心头,但极力压制怒火。

因为事情尚未发生,仅仅停留在威胁阶段,还有转圜的余地。且不说导师也曾教导过,不能以先决印象揣度后事。

“给我一刻钟,我需要平复心情。”

十五分钟后,侍者回道:“我可以为你引荐,如果他们同意,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就杀了我。”

“什么都要我来做,你可真会谈条件。”

“我没有谈条件,如果届时不满意现状的话,可以随时退出,但不能出卖与威胁任何同志——这是我们的底线。”

蒂帕露点头回道:“我答应你,可真到了那时,反而是我的性命缺乏保障呢,毕竟我不会带上你身后之人一同参与。”

“说到这个,我就多提一句,”她刻意压低了音量,“你身为酒馆员工,可以随时暗中诋毁或透露今日之事。”

“如果我确有留意,可以此为由反过来威胁我,虽然有风险,但本身就是一场博弈。”

侍者回道:“不用了,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接纳你,我们就应该相互合作而非掣肘。”

“你倒是直率,不过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

“容我现在的状态想不出这种身份。”

“我教你——我出生于一个统治过弗吉尼亚的家族,”她说话时竖起了食指,“然而斯韦恩国王的逝世改变了一切...”

“无道暴君继位,昔日同盟情谊不存,克诺斯维克的故土在血腥征服下彻底沦丧,而家族为求自保流亡于海外,途中遭遇风暴险些船毁人亡,因美卡特人施以援手才得以近岸。”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离乡之恨至今犹在,但究其本源,权利系于一人之过。”

“我从小就在美卡特长大,即便现在只是平民,这里也是我的故乡...”

似乎顺理成章的伪装,侍者只听一遍就记住了,于是问道:“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不送了,”蒂帕露起身示意,“无论成与不成,我下个星期三会去喝酒,记得给我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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