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人离开协会,在街上找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理论上不会有当事以外的人知道。”
“或许机缘所致,我当时身受重伤,一名朋友向伊莲寻求救治之法,途中与梦想神教的信徒发生接触,后来在与伊莲的对话中得知幻想魔女一事。”
“若不是伊莲女士出面,我们在劫难逃,但这并非幻想魔女的本意,甚至可以说是人祸...”诺顿连声叹气。
“你对幻想魔女有所了解?”
“不好说了解,但她的创造的领域以受梦者为主体,领域真形皆是主体自我意识的具现化,理论上不会互相干涉。”
“是否可以理解为只活在自己所想的世界?”
“也可以这么理解,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不可取。即便是她,也不能保证几千万梦境的独一性,也就出现了西部沙漠般的,不该存在于现实之物。”
“你当时见过爱丽儿吗?”
诺顿先是不解,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回道:“爱丽儿女士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想来是伊莲女士看到的幻象,但对受梦者来说,或许有不同的意义。”
“我大致理解当年的情况了。”
“说起来,爱丽儿女士就任宫廷法师期间,主导了推进北风屏障的项目,这个项目至今仍在进行。后来我听说相关背景,才会来协会驻守——这是伊莲女士留给世人的财富。”
“听说先生在五年前去过禁区村庄?”
“唉...”他叹了口气,一阵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告知实情。
“我无从干涉协会的行为,但你们作为当事人,确实有必要在知情后自行判断。”
“这件事得从一个外来者说起...”
七年前,一名青年剑士从美卡特来到弗吉尼亚,而后径直前往泽城。
“你好,我想接取清扫魔物的委托。”
“公告栏上有已发布的委托,请自行斟酌,除特殊区域外均可自由接取。”
“抱歉,我不认字,可以跟我讲讲特殊区域吗?”
“目前已有的特殊区域位于北部村庄,暂无详细情报。”
“特殊委托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通过协会的能力测试即可,但这个区域要求两人队伍及以上。”
“我接受委托,想先行测试。”
前台引导他找到相关人员,测试合格后开始办理手续。这个时间来接取委托的人不多,她看对方比较热心,而且协会从未严格执行过人数条例,所以就给他办了。
可就在此时,正好出现的副会长退回了这份委托,理由是人数未达标。
“但我独自一人,不可能达到人数要求。”剑士如实相告。
“这是协会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评估之后所定的人数。”
“我听说区域目前缺乏情报,就不能让我去调查吗?”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
“好吧,我会先接取其他委托。”
副会长告知前台不准违规操作,然后与手持杖剑之人前往内院。
剑士在之后的十几天里,斩获了几十只魔兽的战利品,再次来到前台接取特殊委托,结果又遇见了副会长。
“朋友,上次已经说过这事了。”副会长说道。
“协会划出的区域确有不少魔兽,但我去过的都是无人区,而这个区域内有村庄,我担心他们受到威胁。”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请问他们之中有擅长战斗的人吗?”
“据我所知,没有。”
“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
副会长无奈地回道:“朋友——你的命也是命,虽然协会不对事故负责,但还是在意你们的性命。”
“没关系,我不怕死,而且调查后才能评估风险。”
“总之就是不行。”副会长明确表示拒绝。
“那我不接委托,自己去总行了吧?”
“这有违协会规定,你可能因此受到指控或直接逮捕。”
“朋友,有热心是好事,但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或者自由开玩笑,如果丢了什么也做不到。”
副会长说完后离开了协会。
剑士尚未放弃,继续接取委托。
某次委托期间,他遇到心术不正之人强夺他人战利品,便挺身而出。由于对方的团体认为这件事合情合理,不肯知难而退,所以丢了性命。
获救者事后回到协会,结算时对协会人员提过此事。
剑士过了几天去协会结算战利品,见前台换人,再次申请特殊委托,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样子有人通风报信,副会长上次也是提完这事之后才来的。
“朋友,你还没完没了了。”
“按理来说,推进北风屏障之前应该事先排除威胁,你身为副会长何以多番阻扰?”
这之后,诺顿说道:“他们当众吵了起来——前两次只是听说,这次我真的在场,然后副会长说过这样几句话...”
“他们不顾死活,强行跑出去定居——这关你什么事儿?”
剑士有所不满:“协会的建立是为了辅助屏障推进,而屏障的存在是为了改良居民生存条件,帮助他们不正贴合了这个想法?且不说平民才是国家的基石。”
“一个外地人都给你懂完了!只要他们还在违反王国法律、破坏当地和谐、称这里为克诺斯维克人的故土,我就不会提供任何援助!”
与副会长同行之人出面调解,他是魔法师团的事务员之一,主要负责与协会对接屏障相关的事宜,此时把副会长拉到一边。
“他说的在理,是有必要提早摸清情况。”
“时间还早着呢,我就不信没有其他人来接委托!”
“不如就用现成的人,你应该信得过他的人品。”
“我信了——他有一种不知死活的热血气概!总以为我在针对他!”
“这不就是最合适的委托人选?让我再试探一下。”
“我事先声明,你想选他只能通过魔法师团的推荐信,到时候出了任何问题,都与协会无关。”副会长撇清了关系。
事务员找上剑士说道:“副会长方才所言,皆是气话,但事关重大,而且违反规定,不能肆意妄为。”
“我理解,但事关人命,需要尽快决定。”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听过你的善行,看过你的坚持,但你自曝过外来者的身份,而你应该知道王国与外来者的冲突...”
他的意思很明确,需要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可信度。于是乎,还没等他说完,剑士就拿出一件信物作为证明。
这无疑是近二十年来非眼见情况下的最好证明,他不再试探,并表示会上报魔法师团,尽快取得推荐信。
“估计会花几天的时间,但如果你真想接取这份委托,请务必不要在这期间违反相关的规定。”他的语态十分严肃。
“我保证。”剑士立刻给出答复。
蒂帕露点了点头,问道:“我见识过村民的态度,高墙是为他们而建么?”
“这墙八年前就建好了...村民看见墙或许是七年前,估计还是从外来者口中得知,他们移居早期,偷入者被协会多次驱赶后,就跟泽城没有来往了。”
“这名外来者的后续如何?”
“他后来下落不明,但应该是死了。”
“死因呢?”虽然她偏了头,但心里有数,只是无法验证。
“我不确定,没有直接性的证据,只能确定一件事...”诺顿讲起了后续。
魔法师团推荐信送至协会,青年剑士便动身前往村庄,途中遇见一名正在钓鱼的人,身边还跟了一只猫,于是向他打听村庄的情况。
“我不太清楚,听说有魔兽出没。”钓鱼佬回道。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钓鱼?难道是个隐世高人?”
“这可太抬举了,我是个只会钓鱼的废人,顶多是祥瑞御免了。”
“那你自己当心,魔兽的行动没有规律。”
“借你吉言,祝你平安。”
剑士进入村庄,见村民绑了一个女人,故而上前问及详情。
“这是献给大恶魔的祭品。”
“怎么能把活人献祭给恶魔?再说了,恶魔真的会守信么?”
“村里时常被魔兽袭击,每次献祭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魔兽,有人还算过时间,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村民大致说明了规律。
“就算如此,也有女性耗光的一天,到时候村庄如何存续?”剑士问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现在我来了,告知我大恶魔的情报。”
村民只是把祭品带往指定地点,那里会有魔兽列队看守,没人敢在事后偷看,因而对大恶魔一无所知。
不过他们提及一开始的献祭,是大恶魔通过人来传达的,当事人好像受到控制,一旦村民拒绝就会大打出手。当事人也不过是筋肉强化的普通人罢了,双拳难敌四手,可当事人无力抵抗的时候会自爆身亡。
剑士提议放了女人,引出大恶魔,遭到村民拒绝,展示武力后经过长时间的劝诫,才得以如愿,并在当晚成功击退一群魔兽,次日斩杀一体恶魔。
村民喜出望外,把他视作英雄,热情招待了他,也在他的提议下拿起武器,抵抗恶魔。
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帮助村庄,他回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强者保护弱者,这是我的选择,这样才能能够维持稳定。”
村民记住了这句话,但并不理解真正的含义。
此后几乎每天都有魔兽袭击村庄,可数量不尽相同,出现的时间也不固定。虽然村民在战斗方面愈发娴熟,但经不住没日没夜的消耗,减员率也提高了不少。
时间长了,剑士感觉事有蹊跷,认为大恶魔没死,于是告知村民打算追查之事。
“大哥哥,你不会抛弃我们吧?”一名少年问道。
他开始解释自己的推测,见对方似懂非懂,干脆直接说道:“放心,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来保护大家。”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大家,以后也会成为大哥一样的强者!”
剑士离开村庄四处查探,中途遇上不少魔兽,但都没有对他发起攻击,反而直接逃跑。
他见魔兽没有往村庄方向,就未做理会,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
碰到过几只逃跑不自然的魔兽,如果大恶魔没死,还能控制人的话,控制魔兽想必也不是难事。虽然有故意下套的可能,但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这就是最直接的线索。
追踪了好一会儿,眼前是一片废墟,或许是克诺斯维克的城市遗址,断墙、碎石之下还有几件女人的衣物。
正要深入时,一道污秽的红光自后方袭来,在他躲避后击穿断墙,持续飞行。
他手持焰形剑,在延时射击后挥出两道火刃,接触时迅速覆盖恶魔全身。
经历上次的战斗,他知道常规出力不能伤及分毫,可对方似乎没有直接消除残留的手段,故而有此举动。
他稳扎稳打,回避眼光的同时前进,并予以适度还击,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就通过剑身蓄力,在恶魔腹部裂开时给予重创,而在这时,火焰的烧灼也有了效果。
伸出的触手直接熔化,构成下身的触手接连离体,狂躁的触手胡乱挥舞,而眼部体积似有减损,虹膜异色的流转有些紊乱。
剑士绕至身后,酝酿致命一击,却见目标如同汽化般消解无形。
正当疑惑之际,一道红光冷不丁地从上空射来,他虽极力闪避,却仍擦肩而过,剧烈的烧灼感瞬间扩散,以至于左臂失去知觉,但对于当下而言不是坏事。
他连忙躲过延时射击,以刺击之态打出火流线,可对方身前出现不明的红色浮游,完全化解了这次反击。
几发无效的火刃之后,眼见对方落向自己,只能保持关注的同时尽快远离,却见它猛然立正,保持俯角射出眼光,击空后直接贯穿地层。
剑士趁此空隙,以烈火灌注剑身,奋力一掷,可还是无法突破红色浮游。
他后来遭遇三体恶魔同时逼命,狼狈而逃,告知村民真实情况,准备向协会求援。此时左臂已废,无法自行恢复。
“你可不能走——要是恶魔打来怎么办?”
“你应该留下来养伤,也好过四处奔波,让我们去求援就行。”
“不行,如果要找协会求援的话,我们去肯定没用。”
“协会巴不得我们早点死,还有点骨气就不能去求他们!”
村民的意见各不相同,但对协会的态度基本一致。剑士见状,说服了他们保持戒备,自己会尽快返回。
协会一边,副会长对四体恶魔感到惊讶,表示会尽快寻求魔法师团的支持,建议他暂时养伤。
“等不及了,恶魔随时可能进攻村庄,我得回去...”
因为劝不住,所以没强留,副会长开始安排人手,再向诺顿发布委托,不过他的目的是探明情况,把常规战力送过去就只是送命而已。
协会的非常规战力基本来自雇佣合同,不过人员分布天南地北,所以只联系了弗吉尼亚的挂名魔导,后者在几天后才与诺顿等人会合。
黄昏时分,剑士回到村庄,却见魔兽大肆入侵、村民死伤遍地,血与火在眼中翻转不息。
焰形剑过,只留哀嚎与呜咽;烈火焚野,唯剩空洞与叹息。
痛失至亲者,孑然天地,无声恸哭。久而久之,一转为暴怒,无人劝服,亦无人心安。
“你的到来究竟有什么意义!”没有半分疑问,他丢下铁叉,抱尸而去。
“我到底带来了什么?”剑士跪倒在地,独对炽热的风与焰,而黄昏尽时,伏于长夜。
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周围多了不少玉米饼,有完整的、断裂的、肮脏的,或许有人曾在此争吵。除了这些,周围有了新的魔兽断肢,看来还发生过新的战斗。
乌云蔽月,夜色弥漫,一名无知的小女孩到来,留下盛水的碗、装饼的盘,还留下对眼时的笑容。再后来,竟也不知去向,剑士目光迷离,恍惚中看见她与几名男性一同离开,想来应是如此。
二度醒来时,剑士身体虚弱,眼前是手持铁具的村民,以及蜂拥而至的魔兽。
有村民踢了他一脚,随即斥道:“是你教唆我们抵抗恶魔——你给我起来!”
“与其变成废人,还不如把自己献给恶魔。”
“是,所以我要离开了。”焰形剑入土,勉力支撑残躯。
“强者保护弱者——这可是你说的!你怎么敢逃跑的?你要为此负责!”
“是,我说的。”剑士解放魔力,身披烈焰,起身时目光浑浊不堪。
“混蛋——你给我回来!”
一时间,盛放的火焰驰骋原野,在魔兽中扫出一条焦骸骨道,废墟之行,不刻便至。
剑士发现当时的女孩徘徊于此,迫使其离开现场。
两体恶魔现身,四道红光遂至,其中一体目睹高热能量扑身而来,不及闪躲时与之同归于尽,最后的余温是怅然若失的残念。
大恶魔的本体将残焰吞入腹中,以大量的原始魔息浇灌,数日后得到结果。
真正的灾厄降临村庄,幽火首现之夜,所有壮年无一幸免。
数日过后,女孩又一次来到废墟,她苦苦寻觅,浑身颤抖不已。本体现身,引她走上前来,却被幽火按住肩膀,阻止她的行径。
与恶魔相比,女孩更害怕眼前的幽火,浑然不觉对方的真实身份,只记得它在村庄大开杀戒,故而用触手卷起自己,畏畏缩缩地进入腹中。
不久后,本体怪笑几声,身形荡然无存,新的恶魔就此诞生,虽形貌一致,但身后嵌入触手一根,似要让它暂离此地。
幽火举目相望,欲行拦阻,却遭眼光穿心而过,改写了残念的留存形式。
当然,现在已经无人知道第五体恶魔的真身,而在此之前,在幽火首现之前。
“这里发生过什么——他人呢?”诺顿率众赶来,现场一片狼藉。
“你们都哑巴了吗?”尽管费了不少时间,他还是找到了线索。
城市废墟之间,有两体恶魔与幽火剑士,诺顿众与之短暂交手,然后撤离了此地。
后来,协会雇佣兵与魔法师团前往废墟,经过几天的调查无功而返,诺顿选择暂留村庄一段时日。
“所以你怀疑幽火剑士就是这名外来者?”蒂帕露问道。
“是,五年前的调查使我更加确信,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还是向协会提交了一份报告,当时...”
副会长看完报告,随即拍桌吼道:“早就知道这帮人不是东西,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
“副会长,这份报告是我的一面之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要把这个村庄加入黑名单!然后上报理事会和魔法师团,把村庄线路列为禁区,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蒂帕露又问:“所以你将外来者的死,主要归结为村民的恩将仇报?”
诺顿回道:“这件事或许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我确信的只有一件事——这里的村民不可信任,但都无关紧要,事情就快结束了...”
“克拉尔小姐、弗雷德先生,我想请你们前往废墟,为这段可笑的过去划上句号。”
“无妨,正好我也想验证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