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是什么人?”少年目光冷峻,把不请自来的陌生女性逼至墙面。
蒂帕露看出他的眼中藏有怯懦,故作满不在乎的神情,仔细观察起周围来——他身后是一个装了油脂的罐子,个别墙面、地面与桌面沾有杂乱但连续的油脂。
“你想纵火么?”勺子上沾满了多余的油脂,这足以证明是他所为。
“你凭什么诬陷别人?”
“我想——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她偏了偏头,“你现在的行为一旦败露,无论是否有纵火嫌疑,都会受到处置。”
“但现在只有你知情。”少年咬了咬牙,刀离得更近。
“诚然,杀了我能够避免事情败露,但会引来多余的关注,而你作为第一嫌疑人,还想继续未完的计划么?”
“多嘴,女人只会嚼舌根,你还不清楚现状么?”
“不清楚现状的是你,不过我很好奇,你之前为何不关上门?”
“我凭什么告诉你?”
蒂帕露暗自叹了口气,回道:“我的命在你手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死之人想揭开内心的疑惑,再正常不过的事。”
“先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是这座别墅的客人,而这几天,大概只有我一位客人。杀了我,会让你前功尽弃——如何?是否愿意放开我,再好好谈谈?”
没想到的是,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手中的切刀已破开皮肤,不过很快就退了回去,而后关上了屋门。
“多谢,现在可以请你大发慈悲——解答我的疑惑么?”
“这种行为会加重他们的疑心,他们知道我在里面,也知道我不会跟他们一起离开。”
“这是什么逻辑——如果他们路过就发现了怎么办?”
“我当然会在他们路过后...话真多,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蒂帕露缓步从他身边经过,巧声说道:“我只是想关心你。”
“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他提起刀,密切注意对方的动作,“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只是一名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女性,”她轻声笑了笑,背对少年,“发现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孩子,我也是会心疼的。”
“我不是小孩!”他稍微提高了音量。
“但也是一种缘分...”蒂帕露并不理会他的发言,自说自话,不过手上有了动作。
“我说过,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见对方像是在摸索什么,他一边持刀靠近,一边出声提醒。就在对方快速转身之际,他也伸直了手臂,可惜已经迟了,一掌长的小刀压在自己喉管上,而自己手中的切刀还不到位置。
“把刀给我。”见少年不动声色,她压低了语气,一字一音重复了一遍。
“何必如此?你根本没杀过人,你架刀的手法更像是在片皮。”
少年犹豫了一阵,按照她说的做,结果交完刀,她就放过了自己。
“给。”蒂帕露把切刀还给他。
“你是在耍我么?”少年又犹豫了一阵,然后收回了切刀,“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既然你不怕死,就别怪我无情。”
“是是是,你只是在保护自己——暗中行事至少要保证隐秘性,如果刚才来的是仆人,还是容易受惊的人,你已经暴露了。”
“如果是他们,我根本不会暴露,因为...”
蒂帕露打断他的话:“答应我,至少不要骗自己。”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还小,现在就欺骗自己,以后怎么办?”
“早说了——我不是小孩!算了,女人只会嚼舌根,跟她们也没什么区别。”
“我还会杀人,但你不会。”
“我确实没杀过人,”少年又一次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不过你别忘了,现在还是你比较弱。”
“好啦,别生气,我不会出卖你的。”蒂帕露握住他的手,好言相劝,但他只是收了力。
少年问道:“你打算如何保证?”
“这几天你可以与我一同行动,有我的客人身份在,估计也没人会说什么,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晚上也可以与我住在一起。”
“别想给我下套,我知道你带了仆从——诡计多端的女人。”
“原来你这么聪明,却又为何败露呢?”
“总有一天,我会切掉你的舌头,”他又转回之前的话题,“他们吵吵嚷嚷的,老把自己当个人物,只会在外面大声训斥我。”
“为什么要解释这么清楚?”
“难道不是你在问么?”
“我问你就答,原来你对我这么好?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孩子。”
虽然她的语调没有造作,但在目睹她的神情变化后,还是让少年感到不适,他因而回道:“闭嘴,你这蠢女人。”
蒂帕露见少年放下切刀,就大胆经过他的身边,握住他另一只手。
“你想干什么?”
“不与我一同行动,如何保证你不败露?”
少年十分不解,明明自己才是主导的一方,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这几天本来就没休息好,现在还要陪她一起散步。
直到晚餐时间,少年才得以解脱,期间见过她的侍从一面,有点羡慕...或许是指能力方面。
又一天的午后,蒂帕露二人来到厨房,这次直接不演了,以油脂之事要挟少年陪她散步。少年迫于无奈,只好顺从,晚上还跟她一起吃饭。当然,她这是慷他人之慨,不过已经很久没吃到过好菜了。
而在另一边,弗雷德隐隐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一直打听到黄昏时分,都没什么有用的情报。
值此之际,他见到一名打扮精致的少女,在手工摊贩前挑选小饰品,身边跟了一名相貌年轻的女仆,目睹这番场景的他,脑海中莫名浮现蒂帕露说过的话。
“要我说,你更适合去勾引与夫家关系不好的贵妇。”
“如果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或许能好好发挥你的长处。”
弗雷德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长处,可如果关乎交际问题,硬要说的话,就只能是...
“小姐或已看破虚艳与浮华,追寻内心独到的美。”
少女放下手中的饰品,开始打量这名英俊、魁梧的金发男性,不一会儿,她掩上了嘴,莞尔一笑。
弗雷德根据先前的观察,认真挑选了一件饰品说道:“不知这件小饰,是否贴合小姐心中的美感?”
“很好,很近...”她的声音温柔似水,与蒂帕露完全不同,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人,“与所见略同。”
“老板,用最好的包装。”不过对方好像有所察觉,这是个问题。
布兰卡见他把目光投向自己,没等他开口就主动上前,结清费用。虽然早就认为包装会有二次溢价,但还是没想到一个小摊贩就能这么黑,不过问题不大。
“这位是?”温柔的少女问道。
“初次见面,我是弗雷德少爷的随从。”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埃尔梅宇文。”
“埃尔梅宇文小姐,这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弗雷德说道。
她示意女仆收下礼物,离开了摊贩,过了一会儿说道:“弗雷德先生,是否愿意与我至家中一会?”
“这是我的荣幸,我义不容辞。”自然是不可能拒绝,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主动,不免让人有所怀疑,如果蒂帕露说这种话,大概会是威胁的肇始,“布兰卡,你先回旅馆。”
弗雷德在她们的引导下来到西城区,也可以说是内城区,街道以南的住宅建有高墙,与西南相隔,看来这里是富人的居所。
埃尔梅宇文家的外装较为严正、古朴,反正就是很保守,不太符合她的气质,但想来她也不是家主,不一定管得了这事。
“请先生暂待。”她把弗雷德带至会客厅,吩咐女仆招待,先行离开了这里。
女仆听她脚步声渐远,捂嘴笑了笑,然后凑到弗雷德身边说道:“先生,我看好你,我先去拿酒和点心。”
感觉她就是想看热闹,这样也好,但事情不是一帆风顺。过了半个多小时,埃尔梅盛装前来,与自己聊了不少话题,然后就戳穿了自己的来意。
“先生如有需求,不妨与我一同担负,我可是舍不得你呢...”
很暧昧的说法,很暧昧的人,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法尔肯对当地的看法为准,如果见到天真无邪的大小姐,说是见了鬼也没什么问题。
“请容我为此事道歉,再隐瞒就是对小姐的侮辱,也玷污了这份心意。”
“我听说近期会有一场拍卖会,不知小姐是否了解情况?”
“你是对商品有兴趣?还是对拍卖会有兴趣?”
“我更在意魔王遗物的传闻,不知是否有幸得见。”
埃尔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后喝完一杯酒,离开了座椅,背身以对。
“我说过,我舍不得你。”
弗雷德随即起身,端起她的酒杯走到身前,提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酒,可对方多次闪躲,安慰了好长时间才肯接下。
她喝完酒,回到座上,放在桌上时很是用力。
“我欠你一份愧疚,还欠你一份人情。”弗雷德说道。
“我不要你的愧疚与人情。”
“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
“你的故事决定你的去留。”
弗雷德开始讲述与蒂帕露的故事,以朋友相称,不过对真实经历进行了大量的改造。
“所以你是想打听她的下落?”她的语调远不如之前温柔。
“是,她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她有两名侍从,其中一人还是魔导,不过离开几天而已,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任她?”
“我始终相信她的能力,但也知道她的随性。”
“借口再动听,也只是借口,”她长吁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就算你认为她可能失踪,又为何与拍卖会相关联?”
“前几天闲聊时,她似乎对魔王遗物上心,所以可能会去寻找这条线索,而魔王遗物的传闻不乏商业行为,很有可能出现在拍卖会上。”
“希望你的预感只是预感,可这座城市没一个好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她正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回道:“我会袒露家族的背景,希望你我之间还有信任可言。”
“我说过,欠你一个人情。”
“卡利加纳罗利本是公爵领的一部分,而公爵下封了几名大男爵,我的家族是其中之一。”
“就在十年之前,哥伦比亚同盟阴谋策划公爵领的内部动乱,严重影响领地的行政。不久后,同盟暗中支援乱党,击败并驱逐了公爵,但事后没有扶持傀儡上位,也没有提供后续支援,任由他们自行解决内部问题。”
“王国宫廷方面对此全无反应么?”弗雷德问道。
“公爵领治下异见者众多,受同盟影响极大,或许这就是宫廷视若无睹的原因。”
“后来,乱党试图支配男爵领,却因失去支援,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成果,最后双方各自妥协,也就有了现在的卡利加纳罗利——会议取代了战争,或者说换了一种形式。”
弗雷德又问道:“男爵领是否得以留存?”
“如你所想,男爵领留存至今,但只允许我们住在城内,还不能介入行政事务。”
“我大致理解现状了,这个地方很不妙...多谢小姐的情报。”
“既然如此,你的选择是?”
“这没什么好选的,现在的我就在这里。”
“嗯,虽然不想听敷衍的回答,但我会帮你留意她的下落。”
“感谢小姐的招待,我先离开了。”弗雷德随即起身。
“再过不久,就是晚餐时间了,不留下来陪我么?”
“抱歉,我还需要留意同伴的动向。”
埃尔梅宇文来到他的身边,靠在他的臂膀上说道:“她不是你的随从么?”
“关于这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我的随从。”
“如果想了解进度,就自己上门来问,我可不会再这么主动了。”
“谢谢,我会的。”即便有她的保证,多留一会儿也不是好的选择。
“弗雷德...”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她手扶门框,心里有所感慨,“为什么你偏偏是个外来者呢?”
弗雷德回到旅馆,发现布兰卡不在房间,而前台也说她没有回来。他现在很是着急,特别是在了解城市现状的当下,于是上街寻找,每到一个巷口就会问几个人,花了不少时间,还算有所收获。
经过思考后,他认为毫无方向的搜寻不可能成功,所以又一次去了西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