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两个月前,一行人还在翠鸣山的某天,法尔肯私下找上了伊莲。
“伊莲女士,想请教一个问题,”对方问及详情,“女士可以教我风魔力的阵式吗?”
“按理来说,风魔导最擅长的就是阵式才对。”
“情况不一样,我长期身在杀手组织,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甚少动用魔力,对魔力的理解只在闲暇时的自我调节。”
“杀手...你是?”伊莲偏头问道。
对方只回答了“没日花”三个字,不过以前听梦想神教的人提过这个组织。
“我明白了,你现在出于什么原因学习阵式?”
“在我看来,这世上不存在不用魔力伤人的魔导,自当年事件以来,魔导一直存在于台面之上,所以...”
伊莲打断了他的话:“说重点。”
“我害怕日后与风魔导为敌,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跟我来。”她开启了空间通道,穿过之后,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地点。
“先试试你的能力——出剑。”
“这...”法尔肯自然不愿与她动手。
“先担心你自己。”
话音刚落,法尔肯所在的区域发生变化,大量高速旋转的水柱破土而出,直抵要害而来,局面容不得他多做思考。
水柱虽有穷尽,但受到对方的控制,无论法尔肯如何闪躲,都会在下一秒首尾置换,二度攻至。一味闪躲只是死路一条,法尔肯寻隙附魔,一边剑斩水柱,一边靠近对方。
距离足够近时,他打出数道风刃,瞬身虚晃一剑,绕至伊莲身后,又瞬身刺出真正的一剑。却见对方右手轻抬,一道拔地而起的水幕挡住去路,使得长剑陷入其中,难以拔出。
法尔肯见状,引出大量的魔力汇至剑尖,高速而出的魔力导致剑身周围急剧升温,蒸出的水气又受风压影响,尽数扑向对方,形成视野上的遮挡。
虽然只是测试,但不清楚对方的战斗意识,不能贸然行事。他随即瞬身至上空,对伊莲所在的位置挥出几道风刃,而后在不同的方向上重复这一行为。
就在他认为时机成熟后,给出了最后一击,结果被螺旋上升的水幕撞至空中,不容喘息之际,又见水幕分解成无数的雨点,纷纷射向自己。
他强行逼出魔力、旋身以对,但现在的情况与之前类似,闪避与防御等于慢性死亡,只能奋力一搏。
法尔肯利用全部在外的魔力环绕长剑,尽可能使自身与长剑一线,以剑为角锋,全力冲向伊莲。但见对方两指一挥、逼停长剑,法尔肯见势不妙,连忙撒手,可还是被震至半空,至于长剑——应声而碎。
“攻击性很强,反应力不错,”伊莲化作水形,遁入地下,出现在落点位置接住了他,“不是半罐水的魔导。”
“再晚一秒少说伤筋动骨。”
“我知道,”法尔肯尽量站直了身体,“就算没有刚才的反冲力,再这么打下去,我也会因魔力衰竭而亡。”
“以你现在的状态学习不是好事,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战斗时的状态不是我能左右,请女士不吝赐教。”
整场战斗用时不过几十秒,可开局就是高负荷的魔力运转量,因为少用一点就会出事,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这一次的体验使他对伊莲的威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这还是消极状态的伊莲。
伊莲问道:“你知道自然现象的原理吗?”
“不清楚,只知道魔力高速运转时是高温状态,会给周围的环境升温。”
“所以你也能让魔力保持低温状态,我举个例子...”
她讲述了下雨的原理,然后说道:“你的第一节课——造云和降雨。”
法尔肯先用风魔力划出一个通道,而后生成高速的风压核,使它通过水形结界的一瞬爆炸,蒸出大量水气,再以微风抬升至一定高度,成功堆积为云,但他想不出人工降温的方式,故而继续抬升高度,结果是云中雨和上升气流在高空中发生反应,形成一层薄冰,最后变成了大冰块。
第二次尝试,他使用多段式的助推法,以避免上升气流持续作用,雨是有了——根本下不下来,大部分雨在降下时,因与通道的风魔力相撞而解体,可问题在于,不用通道隔离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水气送上天的同时防止水气逃逸。
伊莲此时说道:“扬长避短,人才是重点。”
“我明白,但如果学不会相关知识的运用,要如何突破阵式呢?”
“你知道风魔导为何在实战中选择阵式而非结界么?”
“结界一般是固定的,需要提前布置,还特别容易暴露。”
“是也不是,但风魔导的阵式一定会对水产生影响,你可以在交战中感知空气中的水变化么?”对方摇了摇头,“所以需要换一种思路。”
“换一种制约敌人的思路,阵式如何,与你无关。扬长避短,你的目标始终是人...”
时间回到现在,拍卖会场外的高窗上。
“是的,感知不到水的变化,找不到人的位置,但我可以感知自己的魔力...”
法尔肯把伊莲所赠之物扔向天空,启动了她过去构筑的阵式,再以自身魔力与之交融。一时间,城市的上空乌云卷积、闷雷阵阵,又过不久,斜风冷雨倾注而下。
“真见鬼,莫名其妙下雨。”
“下雨就算了,这种天气还能下冷雨...快叫人拿斗篷来!”
在外守候的家仆无一幸免,另一边的卫兵就还好,只是头盔上的雨帘会影响视线。
大风从几乎唯一的通道涌入会场,引出异响的同时熄灭了大部分蜡烛,以至于会场陷入昏暗境地,虽然出现了讨论的声音,但不影响竞拍者喊价。
“三万九,”不过很快就有人继续抬价,“五万——我就不信了!”
“五万第一次!五万第——嗯?”主持人见商品莫名躁动,还拽住了锁链,所以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
就在主持人即将握住压力点的时候,一道铜绿光束打穿了他的喉咙,又见土黄色的斗篷人瞬身而入,试图砍断锁链。
“卫兵!”斗篷人的出现引发混乱,竞拍者纷纷离开会场。
“太好了...”这还是布兰卡第一次希望他能及时出现,毕竟蒂帕露曾私下交代过,如果没什么必要,尽量阻止弗雷德杀人——她始终对弗雷德的精神状态放心不下。
主办人洛伊根催促风魔导阻止斗篷人,而后远离了现场,不过他在逃跑的过程中,遭到看不见的物体袭击,以至于跌倒在地。
弗雷德见卫兵已完全越过自己,就打出几根能量绳捆绑目标,然后把绳头所在的方块嵌入后方墙体,使卫兵们吊在半空中。
“你别乱动,别让他看不见你。”
他离开座椅,在二人身后展开无色的屏障,还阻下洛伊根的去路,用力握住他的头。
“你——你想干什么?”洛伊根感受不到他的怒意,不过在视野被他完全遮蔽前,瞥见了一种相当复杂的表情。
对方并无回答,洛伊根又气又急,可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你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以商量,钱或商品都可以商量。”
“你的命。”弗雷德回道。
“对方给了你多少?”
“他们给了我一个间接的情报。”
“他们...情报...”
洛伊根忽然笑了起来,而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一伙的。”
“这就是妥协的代价——是天杀的旧贵族要你来的,对么?”
“天杀?”弗雷德哼了一声,“你呢——拍卖会的主办人,你又在做什么?”
“我不过是在做大家都会做的事,你凭什么指责我一个人?你以为这帮贵族的手比我们干净么?”
“不回答么?也对,你是理性的,但作为贵族的走狗,你根本无话可说...”
弗雷德回道:“外来者只教会你们理性的谩骂么?”
“还有法律和配套体系,但也轮不到同盟的走狗来教,一开始定下法律却又违背的就是贵族——你所指责的罪行,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东西,而你正在做的,是故意杀人的罪行。”
“你搞清楚一点,我的罪行是我的,不会抵消你的罪行。”
“不是法官就不要断罪!”他提高了音量,“如果人人都能断罪,人人都可以是恶魔!”
“我不断罪,我杀人。”弗雷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哈哈哈...魔导杀人,你注定一路坎坷——呃啊!”过重的力道使他头晕目眩,颞骨隐隐作响,但还不到致命的程度。
就在弗雷德打算捏碎颅骨之际,脑中回响起她说过的话。确实,一路走来都是她在做这种事,但她本非良善之人,不会有所顾忌,却又为何要让自己顾忌?
弗雷德不会放过他,只是还在与自己过不去,而她跌跌撞撞走来,按住自己的右手,阻断了一切错综复杂的思绪。
“你始终如此...”他有所感慨,对方自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不过是按照习惯行事。
弗雷德把洛伊根甩至身后,任由他仓皇逃离,在他撞上屏障之后迎来了终局:她投出一把附魔的小刀,插入始作俑者的后脑。
二人离开了会场,也离开了这座城市。
而在此之前,法尔肯意图断锁之际,遭到风魔导的攻击,对方一如既往不见人影,但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风的阵式不再纯粹,不仅掺杂自身的魔力,还受到另一种阵式的影响,使得他可以在短时间内锁定风魔导的位置。
一道又一道强劲的风刃过后,墙体发生了断裂,对方也现出了原形。
“原来你没有强迫症。”风魔导见隐身不能,在雇主的催促下正面对战,但见对方空手对敌,因而发出了感慨。
“珍惜你说废话的时间。”
“别这么凶,你为主人,我为合同。”
“你保不了雇主,也保不了自己。”
话音刚落,在法尔肯的一瞬重击之下,风魔导入地三分。法尔肯重新回到她的身边,用魔力充盈的右手劈开魔力加固过的锁链,还给了她一把附魔后的小刀。
“一分钟之内扔出去。”他身起旋风,化解反击而至的气刃,重新投入战斗。
“你都这么说了,不让她死在你面前是不好收场了。”风魔导转移了目光。
气刃发出时,空气会有明显的振动,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无形的阵式如丝线般遍布会场,不是每一次攻势都能及时应对。所以法尔肯守在她的身后,反复放出魔力,以免发生意外。
不一会儿,他见二人跳出窗外,可以放手一搏了。随即拔出长剑,把手臂上的魔力全部转移至剑身。
“我说过,你会付出代价。”
“你果然还是有强迫症,幸好他们走的快,不然你的右手就废了。”
法尔肯的右手承受过大量高速运转的风魔力,此时已经严重灼伤。
“雇主死了,事情结束了,你却还是想杀我。”风魔导通过无形丝线的牵引躲开多次进攻。
“死性不改,杀手确实不值得他人的怜悯。”
“带着你的遗言向天父求情吧——如果你真能见到天父。”
“冥顽不灵的老东西——你才该向天父求情!”
风魔导定向移动的同时,利用大风形成内旋风,还使自身没入其中,而风场以内尽是座椅的碎片,在他的魔力加持下不断射向敌人。
虽然场地有屏障的保护,但还是有无关者在内场,为了避免布兰卡持续受到大风波及,法尔肯决定以力会力,不过在旋剑时多花了一点心思。
十几秒后,长剑卷起风场,在挥出之际应声爆炸,而与此同时,强烈的环状风径直前扫,摧毁了展台后方空间内的一切事物,不过在对方抵御后,威势有所削减。
法尔肯故意跪地,下一秒就等到对方上钩,背负在后的左手扔出了风压核,把对方炸至半空,但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魔导不是铁打的身体,难以在近距离爆炸下全身而退。
旧伤未愈不说,又有新伤在身,他的魔力运转量也大于对方,局面已不容拖延。心思落定,他以魔力助推身体近身缠斗,迫使对方以阵式重现结界之招。
风魔导在近身战中不断受伤,不得已铤而走险,以继续受伤为代价,引导对方追随丝线的路径而动,好在最后给他致命一击。
“你的死期到了...”
话一出,法尔肯遭到强力的风压吸积,故而把全身魔力汇集在左手,打出最后一击,提前引爆快要形成的核。
当时结界迸发出的高温气体,不过是因为结界本身吸附了大量的水,这部分水在高速收缩的风魔力影响下化气反冲。风魔力的收缩与风压核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抵达临界点时多了一个定向的力,而现在,这个力与爆炸的风核一同反噬对方。
法尔肯瞬身至另一边,一把提起趴在地上的布兰卡,再瞬身至对战场地以外。
“你...”风魔导看向对方,勉力抬手,想要在咽气前以动作宣示自己的愤怒,却见一道铜绿光束贯体,结束了他的性命。
事情结束后,会场满目疮痍,只剩下为屏障所护的半边建筑,而街道上的人群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