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间,自称骑士的青年潜入格林维尔河谷上游的村庄,以特定的方式敲响一间空仓库的门,这里是村民给梦想神教空出来的居住点与治疗场所。
“有什么收获?”护卫取来一大袋玉米饼,然后锁上门。
“下面的村庄也是相同情况。”
“理应如此,不过王山已经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能没注意到,是好事也说不定,”护卫偏了偏头,“不过我是在问你的事。”
骑士垂下目光,摇头回道:“一无所获。”
“这一方河谷就这几个村庄,你全部找过一遍,说不定就是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领地方面查证后,明确提出消失的地点。”
“这不见得是坏事,你想想,说不定领主已经安全回家了。”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更希望这句话是由领地同事说出的。”
“请问还有别的线索吗?什么都可以。”
护卫一副为难的表情,十几秒后才回道:“有件事你可能听说过,但你不会魔法,我不希望由你来调查。”
“无面者?这只是一个无人证实的传闻——不对,这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传闻。”
“格林维尔河谷又不是封闭状态,不仅有规划中的线路,还有外来的旅者,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本地人知道的传闻本身就是个问题。”
“好,我天亮就去。”
“所以我才不想...算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过么——执著易使人面目全非。”
骑士不解道:“这是什么哲学性的说辞吗?”
“一点小小的人生经验罢了,虽然我才三十多岁,但已经从业二十多年了,梦想神教的人比普通人更疯,更容易出事。”
“只能说你自己小心,这里的村民可说不上安分。”
骑士道谢后,拿上玉米饼,补充完携带用水就离开了。
另一边,弗雷德一行人已经回到露营地,几个守夜的村民直接跑了上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应该没事了吧?我已经看不见王山的怪光了...”
“肯定没事了,今天大家都在正常睡觉,没见人出村。”
弗雷德回道:“王山有问题,现在已经解除了,但...”
“太好了——谢谢各位!”村民感到高兴,支了几个人回去告诉不敢睡觉的人。
“这是...”剩下的村民反复打量他们带回的少女,“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这不就是那个小女孩么?”
“年龄差这么多也能认歪——好像是有点像,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像。”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有人见她躲到弗雷德身后,故而有此发言,不过只让对方更加紧张。
“什么像不像的——回去睡觉吧,反正我真的困了...”
弗雷德说道:“明天我想检查你们的身体,需要问过你们的意见。”
“检查身体...也对!你刚才说王山有问题,现在就可以检查。”
“明天就明天呗,叫大家一起来,你不累别人还累呢。”
“我还好,但不保证风险,你们考虑好之后再来。”
“没问题,我相信你。”
事先检查过他的身体,确有血气贯体的现象,只是没有少女当时严重,弗雷德取出乌勒尔的断枝扎向他的心口,但见血气正常离体,而后挥发。
他见对方收回树枝,摸了摸头顶问道:“这样就行了吗?我总感觉脑子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问题跟医生说。”另一个村民说道。
“没...问题吧?人是正常的。”
“那就好,医生也帮我看看。”
“不着急的话,最好先观察一段时间。”弗雷德检查完另一个人的身体,而后独自走向树边,“医生么...”
第二天上午,昨晚的几个熟面孔带来热乎的食物。
“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村里做菜最好吃的人做的,请各位不要嫌弃。”
“谢谢。”弗雷德接过一堆食物,分给众人。
“说什么谢谢,想请医生吃完饭后帮大家看看有病没病。”
“你们通知过了么?”蒂帕露问道。
“东一沓西一沓的,不好通知,我们叫了几个人在村外转悠,见到人就说明情况。”
吃完饭后,蒂帕露想去村里看看情况,顺便对遇见的村民说明此事。
“大致如此,但需要自己承担风险。”
“没事,我现在就去检查。”
蒂帕露笑了笑,看来这里的村民很淳朴,对她来说很少见。目送最后一人离开之后,耳边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最接近声源的位置,却未察觉随行的两人已不在视野。
“以后还想和姐姐一起玩...”话中的内容开始清晰。
“大姐姐,你依约来找我玩吗?”
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但眼前的男孩没有脸,只能通过声音辨识。
“你一直呆在村里么?”蒂帕露问道。
“因为和姐姐约定过,我一直在等你——”
“不,你已经死了,事情发生在两天前...”
“死了?不——”男孩笑了起来,逐渐加快了语速,不过语气并无变化,“我可是一直在等你,一直想见你,怎么会在这之前就死了?”
“你的尸体在村外的小路上,还是我带回来的。”
无面的血肉落下眼泪,他沉声回道:“你说谎...你把我留在原地,违背我们的约定...”
“事已至此,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但请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蒂帕露把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离开,我一直很想你...”
“我正在寻找回家的路,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只能在你的墓前陪你一晚。”
“也好...”男孩擦干泪水,打算坦白时,身形出现不自然的抽动。
抽动定形之后,无面的女孩一把推开她,大声骂道:“你这恬不知耻的坏吸血鬼——还想欺骗他的感情?”
“别被她骗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就跟她永远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蒂帕露衣服上的血渍有了反应,化作绳索压迫身体,不过她在绳索固定前,大力扯开后挥向无面的女孩。
“哈哈哈——”女孩的头颅翻飞,咒骂却是不止,“这种心狠手辣的贱人就该成为我们的养料,你还执迷不悟么?”
“你看清楚——她可是连你也想一起杀!”听上去他们二人正在对话。
“大姐姐,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啊!”
“这还差不多,我们才是一体,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这之后,原本倒下的身体化为血水、重塑形体,一次又一次攻向蒂帕露,虽然在血绳的多次挥砍下变成碎块,却始终能散而再聚。反观蒂帕露,经过多次的大幅度闪避与攻击,耐力已经不支,被男孩卸掉兵器、握住双手。
“大姐姐,为什么要杀我?”男孩尚在留情,语气比刚才平静,再一次问出相同的话。
“正视自己的经历,这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是你,不是别人的...”
“胡言乱语——”女孩宣泄不满,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对方脸上,“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想跟这种贱人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对,大姐姐,我要吃了你,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要吃了你...吃了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时间,无尽的回声在耳边荡漾,无限增多的无面男孩出现,按住她的每一寸肌肤与毛发,致使蒂帕露用尽气力也无法脱身。
就在“报复”即将淹没她时,铜绿的斩击击破无形的结界,法尔肯与凯洛斯的身影重新出现。
“小姐,你看见了什么?刚才出现怪异的结界,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分析出结构。”法尔肯问道。
“一个死去的人,一个失踪的人,或许只是血傀,拥有感情的血傀...”
“这...”法尔肯想起一件令自己心存愧疚的事,虽然不愿再度提起,但还是说了出来,“小姐,回魂谷。”
“也是,先与弗雷德会合。”她在凯洛斯的搀扶下走向露营地。
而在此之前,弗雷德已经为所有村民抽出了血气,不过他们全都留在现场,一个不少,以至于他有点纳闷,或许只是一种错觉,又或许是村民的田地均匀、种植规律。
他看向彼此平静交谈的村民,不免松了口气,然而平和的声音为之一转,变调发生,惊惧的笔墨勾勒出血色的画卷。
“看来以后可以正常睡觉了,我头一次这么喜欢睡觉...”
“咔”的一声头颅横飞,上一秒还在感叹的人,下一秒就身首异处。喷张的血液溅红对向者的脸,以溶解态势卸去脸皮——他没有痛苦,他只是异常惊慌。这种杀害方式令人作呕,超出了大部分村民的接受限度。
一时间呼声迭起,踏声乱序,惊吓、焦躁与疯狂完全融入漫天血洒之中,浓厚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无从抗拒,还送来不同以往的温热。
少女瞳孔放大、瘫坐在地,本无从调整混乱的四肢,然而本能驱使着她逃避,于是连滚带爬,又以扭曲的姿势起身小跑,最后还是摔在地上;布兰卡虽是胆颤,但他的存在带来几分安心,此时迈开脚步,想要追回少女。
突如其来的方体挡住她的去路,把她关在里面。方体出现的位置与时机相当粗暴,如同他潮水般翻涌的心绪。
为什么昨日相安无事?为什么今朝一夕爆发?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弗雷德压下所有的惊诧与不解,攥紧拳头,愤而看向遍地的血渍——看它们如水聚合,看它们如恶显形。
原来所谓的村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除了血傀还是血傀...所有的血傀合为一体,形成巨大且丑陋的集合体,它血债累累的大手砸向地面,欲要熄灭对方眼中的烈焰。
弗雷德挥拳以对,接触之际地面塌陷,但仅此而已,任对方如何加力也再无进展。不熟悉的痛感自手部而生,他看向被刺穿的骨肉与满溢的鲜血,咬了咬牙,心中一阵感触。
“生之力的回归使反馈不再滞后,使我更像一个人...”
他长吁了一口气,用左手嵌入血手,而后双手同时发力,使血傀的集合体在空中反复回旋,重重砸向地面。
一声短啸之后,就在集合体有所反应之时,又见弗雷德掌向它的面部,留下一个空洞,然后为了躲避躯体转化出的血锥而暂时退开。
集合体趁机起身,而血锥如雨、暴雨如针,只向一人而去,却难竞其势,纷纷摧折在旋转的转轮之上。又见转轮不断放大、可比身高,而轴线如刃,切割地面、掠过体躯,将之一分为二。集合体不断重组,不断遭受切割,或是无意识的驱使,又或是有意识的报复。
它改变了思路,主动解体后在弗雷德身边重组,而后者无意拦阻,不过是在它重组完成的一瞬间用拳头打穿小腿,用手刀劈碎脚踝。一次又一次,仿佛在宣泄无尽的怒火,以至于集合体难以站立,不断发出有心或无意的呜咽。
这之后,弗雷德放倒了集合体,把鹿角插在它的胸口,瞬间引燃了全身,而后以方体压缩它的体躯,压缩成一掌直径的柱体。他收回方体,一掌叩顶,结束了它充满谎言的一生,还引发了纵波为主的大地震。
他扫了扫几处塌陷的大地,默默吸干手上的血液,然后才以生力修复损伤。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又出现地震...”蒂帕露看了看周围,独自走了过来,“村民呢?”
弗雷德见她衣服上的血渍已除,步踏不稳,一把扯过她的小臂问道:“你遇见什么了?”
“你语气不对,”对方眼神凶恶,用力过猛,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说明。”
“不,我说过——”她试图挣脱,因对方逐渐加大了力气。
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以及低沉的语调:“村民无一幸存,全部消失...”
蒂帕露以自己的遭遇和刚才的战斗声为基础,在心里推导出一种相对合理的结果,因而握住他的手回道:“至少你身边的人不会消失,我们一直都在。”
“放下暴怒与不甘,多想想你始终在意的,也多想想我...”她贴上弗雷德的左胸。
收拾好心情后,一行人离开这似有若无的地方,向上游村庄出发,用时两天,抵达村庄外围。是时,弗雷德收到方块的反馈,先众人一步进入村庄,而后目睹了火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