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形貌、声音与蒂帕露如出一辙,弗雷德怒不可遏,挥出重拳。然而对方身法灵巧,躲开连番进攻,还有意无意地拉近身位,最后在极近处后仰相望,故作委屈模样。
“你真忍心对这副面容的我下手么?”
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不过实际上,她正以张弛的水形蛮力架住弗雷德的双臂。后者一时收力,回头看了看蒂帕露,而后转过头来回道:“如果她不在现场,我或许有所顾忌。”
弗雷德猛抬右手、挥出右肘,挣脱束缚之后肘在对方脸上,而后转腰蹬腿,补上一记左勾拳,附加本体能量的出力在她脸上开出裂痕,同时击退数米。他右手拟出转轮,纵身劈下,却为纷乱的血幕卸去所有力道,也崩碎了转轮上的所有轴线。
又见血幕如翼张开,扇出血色风暴,每一次翻旋有如千刀划过。弗雷德用方体罩住自己,而后拟出光刃、扩张方体,以探查对方的动向,觅得所在后一击破阵,再连番挥砍。
“愤怒吧,你越愤怒,我越是满足...”血色双翼不断变换攻势,或扇风或化刃,每一击的强度都高于上一击,“你的情绪很美味,现在还给你——”
但见双翼合二为一,一转为强锋压向弗雷德,使光刃触之即碎。他的左手高速旋转方块用以抵御冲击,可即便如此,还是在强大的力道下接连后退,破开脚下的土层越陷越深。
场上已不见她的踪影,唯有转翼翻飞的血幕绕至身后,化作大恶魔的姿态,从眼中射出红光。红光穿体而过时,是与过去完全相同的感受,只是少了污秽的力量,好在弗雷德及时以生力缓和透射,才不至于让高温蔓延身体各处,可还是让身体机能受到影响。
就现在的局面来看,确实如她所说,愤怒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弗雷德并不熟悉现时期身体的承受力。
情势尚有转圜的余地,弗雷德想起木魔导的话,能够变换形态的恶魔大概是指她,而现在的她明确为实体状态。接下来的时间,他在短暂交手中抓住大恶魔的柱身,引出千钧之力,将之砸向地面,使对方身体出现裂痕,而后重手一叩,把大地震级的能量盖向对方的眼睛。
由于能量的引出只在一瞬间,以至于身体负担极大,不过现在的他足以承受。
“痛...你真的很暴力呢,我很担心你的未来呢...”
造作的声音听不出她痛在哪里,只见她回化血翼,回收所有在外的血色能量,完全覆盖弗雷德的身体,把他带向生命之源所在。
“现在是我们约会的时间——”抛开面容不谈,她声音柔媚,举手投足间神似蒂帕露——除了造作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原始魔息?魔王的部下?”
“我才不要当哑巴的部下,虽然我确实是原始魔息——至于吸血鬼,吸食人血为生的幻想生物,还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然而你做过相同的事,不是么?”
“别误会,生物的情绪会影响血液的味道,我不仅能分辨这种味道,还能从中提取转瞬即逝的振波变化,就像刚才一样...”
她咬破指尖、**血液,而后说道:“现在是爱你的心意——亲爱的,希望你能称我为不死者,又或者——生命之源。”
“生命之源...”弗雷德不解,只是感觉空中与地下的水气沸腾。
“我说了这么多话,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呢?现在的我还不是完全体...”
弗雷德抢在她前面,直接表示拒绝。
“亲爱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死者微微一笑,竖起食指,登时水形翻涌而出,狂暴攻向弗雷德,在她满意之后才停止了攻势。
“你想谈什么?”弗雷德深知常规手段对她毫无意义,现在不能操之过急。
“不挨打就不老实,我忽然不想说话了...”她侧过身去,时不时偷瞄对方,过了好一会儿,瞬身至弗雷德身前,用对方的手揽住自己,“骗你的——”
“感觉如何?会比她更好么?”
“没什么感觉。”
“口是心非,”她轻掐对方的脸,“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你来当魔王如何?”
“但我不是魔王,当不当有什么区别?”
“魔王生死不明,说不定死人一个,人人都能取而代之。”
“既然如此...”弗雷德本想顺势拒绝,结果被对方抢先。
不死者按住他的嘴,轻声说道:“我还没说完,你当魔王有两个好处。第一,我可以成为亲爱的你的人;第二,他们可以安全离开。”
“如果我杀了你,他们也能安全离开。”
“你倒是有勇气,但你真的敢赌么?再说了,为什么要杀我?我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答应条件,想对我做什么都行,她会愿意做这种事么?”
“你本不是她,不用与她对比。”
“很敷衍的说辞,但我还是想说,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亲爱的,你可别被诡计多端的女人欺骗了。另外,她身上潜藏着十分浓厚的死力,说不定足以杀死你我,我可是很担心你的安全呢,可不要不小心一命呜呼呢...”
“换一个条件,或许我可以考虑。”
不死者连声叹气,为了达成目的,放宽了条件:“只属于你我的道路真是坎坷,但我不会放弃——把触手还我,他们就可以安全离开,至于你的去留...”
“为什么想要触手?原始魔息之间有什么共鸣么?”
“我才不要和这种没脑子的家伙有共鸣呢...”
“你可能有所不知,生命之源共有四种——树枝、水滴、大恶魔与我(血傀儡的源头),你说树枝寄存着你的力量,就留在你身上好了,现在的我只要一个大恶魔,是不是对你无限宽容了?这样能体现我爱你的心意么?”
“请好好考虑,因为这是亲爱的你才能拥有的特权...”
“生命之源共有四种,还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而水滴多半在她手里,所以她是想...”
为了进一步验证想法,弗雷德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树枝不是你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领地中?”
“我的领地...”她巧笑一声,“亲爱的,以后就是我们的领地了。”
“作为未来的男主人,你有必要知道一切,有必要知道我们的关系到底有多近,因为现在的我是因你而生啊...”
“这里原本只有孤独的我,还未醒来的我,不知从何时起,树枝莫名出现在我的宫殿里,使我摆脱残破的躯壳,还赐予我全新的生命。”
“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树枝因你而在,一切因你而始——亲爱的,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如果以蒂帕露为原始标准,她的神态惟妙惟肖,若非自己已知身份,否则难以保证在她装模作样时能够区分,因而理论上来说,她也学会了蒂帕露的诡计...想到这里,弗雷德的心中有了定论——四种生命之源绝不能合为一体。
弗雷德轻抚她的身体,慢慢翻开裙面,主动抱起她的双腿,深情注目,而后微微低头,迫近饱满的嘴唇,最后重摔在地。
“亲爱的,你是真的...真的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赫见水形再出,比先前更为狂暴。弗雷德抱摔的手法与对付大恶魔化形时相同,皆是通过有限的身体强度释放出超限的力量,即便主观上可以承受,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身体的机能,这部分损失的机能难以通过生力快速恢复。
这一次,对方毫发无伤——圣物所在的地点不言自明。
毫无疑问,这是最危险的讯号,尤其是鹿角、号角均不在的当下,如果说还有一点优势的话,那就是不死者的击穿效率远不如大恶魔。
弗雷德纵身一跃,避开水形密集的区域,而后扫出大量方块,一阻水形攻势,然而效果微乎其微。他心念一转,利用身位变换诱导水形聚拢,而后打出方体、持续强化,最后改变方体的性质,扔向不死者。
就在爆炸前一瞬,躺在地上的不死者轻轻挥手,使方体撞向水帘幕,使水形合为一体,化作长矛刺向弗雷德,就在后者躲开后自地下重现,转化为栅栏式的水牢,自下而上困束对手。虽然未能得逞,但弗雷德遭受不死者的重拳,还是被打入水牢之中。
“亲爱的,你不喜欢这具身体吗?”不死者端住他的脸,露出委屈的表情,“如果不喜欢的话,我换一个就是了,请不要离开我...”
滚烫的热泪落在他身上,溶解了衣物,与表肤相连,给予无限放大的灼烧感。弗雷德因痛苦而放大一瞬的出力,推开了对方,而后顶上的水形落下,覆盖了他的全身,仿佛要把他完全吞噬。
几秒后,蓝光爆发之际,一声炸响传来,弗雷德歼灭了水形,还在落体时,却见对方一掌盖顶,虽然及时阻挡,可还是陷入地下。周遭是大量翻搅的水形,每一次涌动都如同挫骨一般,他受困其间,不得挣脱。
一番折磨后,不死者把他捞了出来,把他围在火圈之间,而后说道:“或许你有一定印象,这是大恶魔的污秽之力,我不过是根据喜好改造了一下。”
“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呢...”
失色的火焰把他在围在中央,即便未曾上身,也令他痛苦难当。状态完好之时尚且难以与之对敌,且不说身体机能受损的现在,面对不死者的要求,他只有不要命和不要脸的二选一,所以他选择了后者。
“如果你愿意放过我们,我可以成为你的人,我真的快不行了...”虽是惺惺作态,但言辞近乎恳求。
“真的?”不死者瘪了瘪嘴,越过火圈,趴在他的肩脖上,“但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婚后生活别有居心,我说的对吗?”
她见对方喘着大气,勉力点头,继续说道:“你知道祭坛上的少女的死相么?”
“先是身体纵向一分为二,然后‘嘭’的一声,炸成碎片了!”她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么?因为她不是血傀,也不是水形——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你所怜惜一般的纯真无邪的少女呢...”
弗雷德心头一紧,一想到自己怀疑过少女,不免心生愧疚,可于事无补。对方这番言辞目的为何——只是为了激怒自己吗?
“对了,所谓的吸血鬼少女——危害蒂帕露的血傀,与她的两名同伴皆是我的分身,只是没想到这人胆大包天,竟然吸食来路不明的力量,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能直接使用她的身体,你就不会对我如此芥蒂。”
“亲爱的,我一生作恶多端,可至少不会欺骗你——她又如何呢?她真的对你毫无保留么?”
“你好好想想,这一路走来,你究竟受到多少影响,又有多少与她直接挂钩?我心情不好时可能会打你、会骂你,甚至吃掉你,可不会干涉你的情绪,你想生气就生气,想杀人就杀人——她又如何呢?她是不是一直在干涉你的行为?”
“不死者,你本不是她,不用与她对比...”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心虚的回复么?”她叹了口气,收回无色之火,“罢了,再持续下去,你可能真的会出事,毕竟我也不想让自己伤心。”
“谢谢...”弗雷德以生力疗愈自己。
“说什么谢谢,要不要我帮你通知一声?然后好好迎接我们的新生活。”
“我只是你的附属品,会自己处理细枝末节,”这之后,弗雷德还拖延了一段时间,“不死者,这一世的我不配,我们来生再见!”
透蓝的光刃切开不死者的身体,虽然藕断丝连,但意料之中,弗雷德怀揣目的,试图激怒对方,以固化她的行动模式。
“真是不长记性,但我不会怪你,只会怪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教坏了你——我会留你一命,然后当你的面把她千刀万剐!”
凶恶的话语一出,不死者以不同手段折磨对方:血色、水形、污秽之火,每一击都足以致残,每一击都留下伤创。对方完全依赖生力苟全性命,因为狭小的空间容不得大身位闪避。
“好啊,你复原一次,我就致残一次,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恬不知耻的男人不值得他人同情——”
断膝、盖顶、穿胸、碎骨...不死者沉浸在无尽的虐杀中,未能注意到弗雷德的左手始终没有动作。她忘记先前的怒语,汇聚血色能量,打算给出最后一击时,局面顿生变化,攻守之势逆转。
极寒冻气之余,光冷剑再现,与血色光束发生对冲,不断冻结周遭一切,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出力。
“不死者,你的罪行罄竹难书,但现在的我没资格说你,因为我学会了虚伪,学会了诓骗。”
“该死——你想做什么?”她已无对策,只是尽可能扩大能量出力。
但见弗雷德取出乌勒尔的断枝,插在地面,而后以全部的生力灌入其中,使之发出大规模的振波,与地下的生命之源产生共鸣,开辟出一股生力的通道。
“或许这里没有下一世的说法,我们现在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足踏大地,释放全纵向的延时能量,又通过断枝强行吸取地下的生力。
“你真是个畜生!”由于地下的生力不断流失,不死者的身形渐而涣散,也渐而力不从心,只留下最后的话语,不过细若蚊蝇:“我会永远诅咒你...”
两种生命之源全部入体,水形、血傀儡在身体中不断扭曲、膨胀,弗雷德为避免爆体而死,也为抑制不死者的反扑,采取了最后的手段...
“你睡着了吗?等你醒来,会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我亲爱的弗雷...”他在意识中断前见到一名少女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蒂帕露一行人赶至现场,见到一座正在冒白气的冰雕,里面正是弗雷德,看不清目光如何,只见他手握发光的树枝。
“法尔肯,看看他的情况。”
风魔力覆盖冰雕,而后化作冰雾,法尔肯不再继续:“我无法介入。”
“这...”蒂帕露轻唤号角,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即便她说想喝酒也是如此。
不一会儿,此方地界的地表下沉,而后出现一颗晶莹剔透、五光十色的水滴。她小心翼翼,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立马收手,因为不知由来的死力透过指尖黑化了水滴,有如长廊时一般,但她本人没有任何体感。
现在无计可施,鹿角的高温尚不足以融化冰封,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自行解封,好在这一刻不是太久。
“弗雷德,你...”蒂帕露见他流下一滴眼泪,不免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
“一种无比怀念的感觉,”水滴在掌间轻旋,“还想不起她是谁...”
在梦里,他一个人坐在悬崖下的海岸边,周围一切无光无色,直至一名少女出现,给目之所及的一切染上光色。少女身穿白衣,头发是金色的麦穗,瞳孔是橙色的火焰,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把手伸向自己——或许是自己,或许是别人。
他凝视水滴继续说道:“给人一种亲切感,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会不会与乌勒尔的断枝相同——精灵的力量?”
“是,水滴蕴含水精灵的力量,还有一段记忆,但不属于我,或者说不属于我一个人。”
蒂帕露认为他不愿留下水滴,正打算开口劝说,却见他为水滴加上封印,再一次将后者打入地底深处。
“如果这本是你记忆的一部分...”
“离开吧,生命之源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他牵上布兰卡的手,缓缓走向山下,驻足在视野相对开阔的位置。
弗雷德俯瞰山下的村庄,叹了口气说道:“偏狭者活了下来,正常者死无全尸...”
“村庄的斗争尚未结束,”蒂帕露面色平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呢?你还想去大湖城堡么?”
“我别无选择。”他盯住对方的眼睛看了很久,之后才转过身去。
黄昏时分,一行人在对岸遇见教团成员。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感觉山上发生过战斗。”魔导问道。
“拜托你一件事——给生命之源追加一层封印。”弗雷德简单描述了生命之源及不死者的行径。
“没问题,你们还有吃的吗?他饿了。”
“你才饿了,我们昨晚遭遇无面者的袭击,但还是搞不清楚无面者到底是什么...”
弗雷德从异形空间取出一袋玉米饼,回道:“不死者生造的传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
“就算你这么说...”医生始终困惑。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结束了,世上不再有无面者。”
蒂帕露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医生回道:“是他的奇怪想法,不过确实遇见你们了。村庄里正在持械互殴,死了不少人,好像是为了什么钱的事,他不准我去劝架,把我强行拉走了。”
“他大概是担心你的安全。”蒂帕露笑了笑。
“不用帮他说话,他一开始就对村民有意见...”
“好好吃你的饭,等会儿上去看看情况,明天一早回教团,”魔导中途打岔,“这鬼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
“原来如此,再见。”蒂帕露回道。
“美人啊——要不过一晚再走?这种地方晚上不安全。”
“这里容不下我们,”她转过身,告别后追上先行一步的弗雷德,“不需要为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