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新生勇者与旧日魔王(三)

作者:Raincht 更新时间:2025/6/6 0:30:01 字数:4088

午夜时分,夏洛特辗转反侧,而后独自来到蒂帕露一行人的营地。本来她只说想呆一会儿,但见她心情不好,凯洛斯还是叫醒了蒂帕露。

“我们一起走走?”语气是提问的语气,但她根本没等对方回应,直接把人牵走了。

现在只有布兰卡还是睡眠状态,她确实不习惯长途跋涉。凯洛斯正想跟上,不过法尔肯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去就行。

“克拉尔小姐,又见面了...”看来她现在调整不好自己的心态。

“夏洛特,为什么一个人在外旅行呢?”

“没什么,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家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么?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外面?”

这种问题不好回答,夏洛特在思考,不过对方讲述了自己的感想。

“我还小的时候离不开家门,甚至出不了自己的房间。后来,我自由了,一切阻碍皆已不在,却发现外面远不如我所想一般。”

“发现外面的世界不如想象中美好吗?”

“不,好与坏,人会自行适应。无时无刻,人受限于眼界,拘束于因果,习惯把自身的经历强加给他人——倒反因果,认为重新选择对的选项,就能改变一切,从而忘记成因的真正由来,习惯以过去论事,以至于陷落在自行编织的囚笼。”

“抱歉,我不太理解这方面的事情。”

“不必在意,我们可以选择的只有现在。”

夏洛特似乎想到什么,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喃喃道:“现在么...可是,我——”

“回到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在外旅行呢?家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么?”

“家里人对我很好,所以不会把他们认为坏的事物告诉我,以及坏的原因,只叫我不要接触,明明所有人都有不同的好与坏...”

蒂帕露问道:“或是出于偏见与傲慢,或是出于认知与经历,你认为是哪一种呢?”

“我认为是基数,一个群体的基数越大,人心越是难以估测,但这不能成为排斥的理由,我们与这个群体本就密不可分。”

蒂帕露点了点头,看来她不需要自己的经验,于是回道:“离开家的一路上,你看见了什么?收获了什么?”

“见识过各种人与各种事,热情洋溢的、不畏艰险的、自怨自艾的、怨天尤人的...以及一层天然的隔阂。”

“至于另一个问题,想来是没什么收获——我理解原因,试过改变自己,试过满足他人,困境却始终一成不变。如果想进一步,就需要放弃现有的一切,问题在于,我怎么可能放弃一切,这是我过去的全部。”

“是的,如何改变也敌不过先入的偏见,敌不过认知的傲慢,二者不取对象,可以加诸在所有人身上,甚至可以说公平性远胜于人。”

“你既已阐明现在的分歧,阐明过去的坚守,又何必为难自己?”

“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难以改变,可是,可是...”呜咽起,又无声,夏洛特极力克制波动的心绪。

蒂帕露轻拍她的后背,以温柔的语调回道:“与我说说他的事。”

乌尔夫出生在城市,是一名木匠之子,由于天赋异禀,先天具有魔力资质,在很小的时候就自行掌握使用魔力的技巧,后来形成以雷电为特性的固化结构。

这种光系雷电属的特性不多见,对结构的破坏性极强,极少有人能在年幼时将之用于工艺,且不说对象还是相对脆弱的木头,然而他做到了。不过他父亲禁止他使用魔法对木材进行加工,只能用于私下的娱乐,理由是会使客人产生过高的期望,影响生意,招来祸端。

“我们家势单力薄,容不下大人物,如果你想做大事业,就给我滚出去,别再回来了!”

这是他父亲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执意争论,然后就被赶出家门了,当时的他才十二岁。”她在聊与乌尔夫相关的话题时,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

“或许是对自我的保护,或许是对他变相的鼓励,很有意思的说辞。”蒂帕露笑了笑。

“但他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一味退让与迎合,只会加速自身担心的情况出现。”

“道理是相通的,说不定这点也适用于你。”

“克拉尔小姐,”夏洛特摇了摇头,语气郑重其事,“请不要借机融合道理,你明白两种事物的不同性。”

“好啦,别生气,是我不好,”蒂帕露揉了揉她的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他走南闯北,帮助他人、斩杀魔物,最后为魔法师团所认可,成为名义上的一员。”

蒂帕露回道:“很好的发展,不过这是他个人之事。”

“我...说不定他很讨厌我,因为...”阴郁又一次回到她的脸上。

“因为你是贵族出身?”

她的面目浮现出少许惊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有所察觉,你的气质与他们完全不同,不像同路人。”

“他明确表示过:讨厌贵族、讨厌富商、讨厌特权。”

然而这样的他却对特权有所妥协,毫无疑问之事,但蒂帕露不会说这种话:“他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市民,厌恶以上人群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至少他相信你的品行,否则不会与你一路在危险之间穿行。”

“不,大概是因为他心地善良。”

“夏洛特,万能的说辞说服不了你,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更不是他人能置喙的事。既然你没有在追逐中丧失理智,不如相信他在缓和自我的矛盾。”

“如果这种矛盾真实存在,说不定是好事,不过他有另一种不属于自己,却又关于自己的矛盾。”

“嗯——”看来她意中所指是另外两人,“你对她们有了解么?”

乌尔夫每隔一段时间会回到故乡村庄,看望他的祖父祖母,以及一名从小玩到大的女性,后者随他一同离开故乡、外出闯荡。后者身体健壮,虽有一定的魔力资质,但无法自行使用魔法,即便有现成的术式也不行。

后来,乌尔夫帮助她固化结构、连接魔力,使她能够使用自己的魔法术式。

“她的情况归入魔法师还是魔导?”蒂帕露问道。

“后者,前者一定从属或旧属于魔法师团,本质上是对固定阶层的称呼。”

“所以矛盾来自于她?”

“或许吧,她对贵族十分不友好,私下找我讨论过身份相关的问题。”

“但你解决不了这种不公平,就算出自一地,也不会单独解决她的问题。”

夏洛特点头回道:“这种层面上没什么理所应当的事,仁慈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当然,她不会接受细节的解释。我本不欠她什么,不过...”

关键在于另一个当事人的态度,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难不受他人影响,而且对认真的人来说,一层身份之隔有如天堑之远,只能希望她对此已经做好准备。

“保持适度的笑容,”蒂帕露的语气些许俏皮,捏了捏她的脸,“展示从容不迫的一面,退让是你的谦逊,迎合是你的友善...”

“从现在开始,你是一朵不会低头的花,不是对变化无所谓,而是告诉对方,你已藏在心里,不再轻易示人。”

“克拉尔小姐,这是...”她想不明白,但还是模仿对方的示范,很快就学会了。

“好了,现在是全新的你,也永远是你。”

“这样的话就能...一定能...”

蒂帕露收回脸上的一丝苦涩,打断她回道:“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们随后聊了一些轻松的事,不知不觉回到了营地。

“要不要明早再回去?”

“不用了,打扰到各位休息,在此向各位致歉。”

夏洛特离开了营地,两个营地的距离不远,从这边可以看到她进入帐篷的身影。望向她的背影,蒂帕露面露难色。

“怎么了?”弗雷德问道。

“莫名有一种负罪感。”

“你还会有负罪感——又骗人了?”

“我在你心里没有好的形象么?”她摇了摇头,“罢了,她还年轻,但已经遇见了,提早有个因应不是坏事。”

“别想了,还是睡觉吧...”说是这么说,但弗雷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促使他闭上双眼,漫无目的地思考。

次日上午,凯洛斯叫醒了蒂帕露。她睁眼又见夏洛特,后者还保持着昨日由自己传授的姿态。

“克拉尔小姐,我是来道别的。”

“道别...”她快速起身,看向另一处营地,发现乌尔夫小队已经出发,“你也可以留下来,与我一起。”

夏洛特摇了摇头,回道:“你们的目的是城堡,我的目的是回家——过于追逐会使人迷失自我。克拉尔小姐,谢谢你的陪伴,再见。”

“路上危险,我送送你。”

“不用了,一路走来,我们...我从未见过虎猫以外的魔物,也从未见过野兽。”

“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她拔剑的一瞬取下剑帽,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会生火,会扎帐篷,请不用担心我。”

“行吧,”现在是有史以来,蒂帕露说二字最为轻和的时候,“你...多加保重。”

她回以真挚的笑容,回以最后的道别,收回笼手剑,背上大号背包,一步一步从视野中消失。

“法尔肯,送送她,直到她安全为止...”

“西线路的后方可能有王国人员,如果遇见可以跟他们打声招呼。”弗雷德提醒道。

事实如他所说,法尔肯确认夏洛特周边的安全后,事先与后方的巡逻士兵打了声招呼,后者表示会去接应。这之后过了几天,确认双方会合之后,他才回到队伍中。

弗雷德猜出大致的情况,于是对蒂帕露说道:“毕竟是你的朋友,要不要追上去问问情况?或者揍他们一顿也行,感情之事,总有人不开窍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单纯是见你心情不好。”

“不,难以解决的问题,但看天意了。”

“还有很长的路,是时候重新启程了,”走了不过几十步,她又停了下来,“你有没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弗雷德笑了笑回道:“大家都在的时候是挺温暖的——不说笑了,发生源在他们营地。”

四人来到乌尔夫小队营地所在,在凹陷的地面发现一个橙色晶体。晶体莫名发亮,吸引弗雷德伸出手握住它,随后是一股熟悉的热度与能量传入心间,还延伸至脑部。

“这会不会是你转移风险的成果?”她眼中所见是燃烧的烈焰,不仅如此,火光中隐隐有跃动的虹光,“看来确实如此...”

但见弗雷德强行逼出已入体的火精灵之力,还给晶体加上一层封印,蒂帕露不免感到困惑:“难道这也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么?”

“残留的火精灵意识告诉我,这是不应该分割的,只属于我个人的力量。”

弗雷德打断她的追问,补充道:“但热情是不能强加的。”

“热情...它在影响你的性格?”对方点了点头,“如果里面有什么重要的回忆呢?”

“已经不重要了。”说是说这么说,尽管只有短暂的交互,晶体中的记忆还是回归了。

这是与一名白衣少女相关的情景:她金发橙瞳,坐在太阳之间,踏在彩虹之上,从感觉上来说,是很特别、很重要的人。

他思考了一会儿,轻轻举起号角,把晶体送了过去,然后说道:“不介意的话,交由你代为保管。”

号角晃了晃,几秒后解除封印、吞入晶体,看来它与弗雷德的力量相通,内部也确实存在一个空间。

蒂帕露看了看号角,又转向弗雷德,瘪嘴问道:“为什么不交给我保管?”

“你不会喜欢强行干涉的感觉,而且...”而且你可能会黑化晶体,他解读不了这种现象,也说不出口,所以换了一句话,“晶体内部的能量充盈,随意交托有危及生命的可能,我不会把你当作实验对象。”

“别在意,我开玩笑的,属于你的始终是你的。”她取下号角,递了出去。

弗雷德摇头回道:“如无必要,我会把它送给你,相信他也不会反对。”

一行人离开了营地,十几天后来到大湖区域外围,越是靠近城堡越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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