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不打算穿越同盟地界,故而绕过阿巴拉契亚山脉西南末端,时已入夜,正好来到一座城市附近。城门除了卫兵还有其他人在,似乎需要通过检查才能入城,现在只有几个人排队,所以他们排了上去。
“风魔导,进。”检查者身为魔导,一眼就看出法尔肯的身份,因为他并未故意隐藏。
“你——”魔力介入蒂帕露的身体后,出现了一个抑制魔力的特殊区域,使得他一阵莫名,分明有存在反馈,却毫无魔力反应,“算了...”
反正区域不会影响外界,他想着之后再说,检查凯洛斯无误后,转而看向弗雷德,不过此时蒂帕露问道:“这位先生,城市正在戒严么?”
“是,需要检查一切入城者,就算是国王来也不例外。”
“敢问原因为何?是台下人士还是争端之故?”
“不便告知,不愿意接受检查的话可以自行离去。”
“看来...”她扫了扫周围,未见其他人,“是因为亡灵?”
检查者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女士,妄加揣测在个别城镇属于违法行为,言尽于此,你们打算入城吗?”
“当然,我们打算寻一间旅馆过夜。”
“算了,”他又一次转向弗雷德,魔力入体后转瞬即逝,虽然前所未见,但听经验丰富的人提过,致使他有所怀疑,“你——”
弗雷德问道:“检查无误者可单独入城吗?”
“理论上可以。”话是这么说,但他玩味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抱歉,要委屈你了。”弗雷德牵起蒂帕露的手,远离了这座城市。
检查者找上城门长官:“为了保险起见,请关闭城门。”
“哦?看来他们几个有问题?”
“我不确定,只能提交报告转达。”
沿路所见,成规模的城镇皆设有检查点,几天后,一行人来到一处由魔法师团负责的城市,故而上前试探。
“原来是你们,”这名老练的魔法师参与过上次推进屏障的行动,当时就在协会现场,“如果需要入城,还是得接受检查。”
蒂帕露又见四下无人,于是说道:“或许你们不需要隐瞒实情。”
老练者伸手示意,阅过信件回道:“亡灵所致,或许与你们此行有所关联。”
“听你的意思——亡灵可能出自回魂谷?”
“这是特勤队的说法,我不做评价,而且国王只要求控制受影响区域的事态,现在团方面已着手进行。”
“行吧,我们可以入城么?”
“还是需要检查,”话说完,老练者与同伴启动固定阵式,对四人进行更为完备的检查,结果却令人皱眉,他用严肃的神情看向弗雷德,“停留期间不得惹是生非,否则默认为你的问题。”
一行人这才得以下榻旅馆,还是开了三间房,不一会儿,蒂帕露单独来到弗雷德的房间。
“别在意外人的态度,想吃什么?明天可以晚点走。”
“我不在意,因为他们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蒂帕露已经意识到,他的身体可能发生过某种变化,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转换话题,轻声问道:“明天去妓院吃饭如何?找一个最能说会道给你解解闷。”
“嗯?”意外之语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他的心情,“我倒是无所谓,对你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领主又不是公主,再说了,”她偏了偏头,“我每次用完弟弟的军队,都会包场犒赏,再正常不过之事,且不说妓院一行,只是去喝酒、论事者大有人在。”
“世俗至极,不愧是你,”他笑了起来,心情一时有如平常,“使人安心。”
“又开始骂我了?”蒂帕露只听进前两句话。
“这是一种褒奖,无所谓世俗者,不近世俗秽染之尘...”
“虽然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但我就当做好意收下了,明天想吃什么?”
“随意,毕竟我不需要进食,只是吃一种氛围。”
次日午后,老练者提供了四匹马,还给他们规划了线路,尽可能避开同盟的重要区域,同时不会过于延误行程。
于是乎,直至十一月,一行人终于进入封锁区域,能够近距离目见异变之象。回魂谷周遭一片昏黄,隐隐有不可见的雾气充斥其间,上空时不时传来哀嚎之声。
弗雷德的目光直锁上空一处,正是雾气的传播源头——看不出具体情况,只是有所感应。
巡逻的七队成员见外人进入,上前之际,却见莫妮卡抢先一步,又见她与众人相对融洽,故而回转线路。
“等你们好久了。”她虽面向弗雷德,然而对话时有意无意挪动脚步,以接近另一人。
“是你发信——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弗雷德问道。
“误会了,信是出自我手,可印章是国王盖的,信也是国王亲自遣人送的。”
“至于另一个问题,我不相信你们无所察觉...”
话说完,她一个跳步近身,与之同时伸出手,试图揽过蒂帕露,不成想对方早有戒心,及时闪身加后撤步回避。
“真烦人——”蒂帕露躲在法尔肯的侧后方。
“真伤心,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不好吗?”
“不给,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我好难过,”她重新转向弗雷德,“你的结论呢?”
弗雷德回道:“或许有一层特殊结界封印了回魂谷,以阻止亡灵离开,不过显而易见,已经撑持不了多久了,而且你的魔力损耗不小。”
“别这么关心我,我怕惹事上身,”她笑了笑,“如你所言,而据我观察,离开回魂谷的亡灵似有邪祟加身。”
“邪祟...略有耳闻,但具体如何?”
“天神大修会对邪祟的解释有两种,一是性恶的作乱者,通常为亡灵附身所致,二是性恶的具现化,通常为生命积怨不尽所致。”
“魔法师团的解释就直接了,邪祟是一种集合体,受恶魔影响后自行重构的集合体。”
“原来如此,第一次进入回魂谷就有所感觉,然而当时无暇顾及,但我可以确定一点,这里并无恶魔。”
莫妮卡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我也可以确定一点,这里有一只庞然大物,不是几名魔导就能解决的东西,但我从未亲眼见过...”
“你的意思是——对方暂无实体?”
“我的意思是,克拉尔小姐这种废人不得进入,但可以暂时交由我来看管。”
“你——”蒂帕露起先离开了法尔肯身边,现在怒而上前一步,正是一瞬的疏忽导致对方得逞,以至于挣脱不能。
“你去有什么用?陪陪我不就行了?”莫妮卡紧紧抱住她,脸贴脸,靠在肩上。
弗雷德对她说道:“或许里面很危险,呆在这里好歹有个照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问题不是,她随即回道:“我又不进入战场。”
“庞然大物之前,处处皆是战场。”莫妮卡反驳道。
“不是有一层结界么?如果我们进入之后,结界就失去效果,未免也太可疑了。”
“你说的对,但回魂谷的道路上有不少行人受害的案例。”
“虽然只是感觉,但天空有一种强迫力,迫使部分亡灵离开,”她看向上空,也就是弗雷德关注过的位置,“回魂谷的亡灵分明是锐减状态。”
“你说的...有点道理。”莫妮卡只是笑了笑,转向弗雷德。
无人在意她何以有所感知,因为与在场魔导的猜想吻合。
“蒂...克拉尔就拜托你照顾了,法尔肯跟我进入谷底。”卸下多余的物品,二人以风魔力环身,纵身入谷。
“我们也进入。”莫妮卡揽过她的腰身,还把她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
“不是不许我进入么?”
“但我需要目击现场,提交报告,至于你——你有进入么?反正我不知道。”
回魂谷一如既往,一片枯朽之色,哀嚎声无关于地下,只盘旋在空中,而且不扰神识,已经发生变化。
仰望天空时,时有朦胧之感,黑白变换,如影似幻,而结界外看不见的紫光零星斑驳,一颦一闪,或是在勾勒线条,又或者是暂不可见的真面目。
“它暂无动作。”法尔肯感受不到气流的变化,但已经确定庞然大物的存在。
“火不能使他显形,但也睡不好觉。”
话音刚落,黑红之火与转轮一齐出发,引燃目标所在,随后就见两道开眼而现的红光。红光之下,幽绿的火焰喷发而出,与大量黑气一同,如魑如魅,如亡灵怨怼,扰人脑识的音波重新回响在谷底。
幽绿之火撞击屏障,攀援而上,而在此之前,法尔肯以风压削弱音波的同时,与绿火对冲,还施加了斜向上的力。
它在双重火笼中哭凄与哀号,又或者是亡灵为原始魔息侵入所致。但见屏障四角的转轮高速旋转,以特定路径反复切割不可见的存在,却是徒劳无功,转轮根本接触不到火以外的事物。
弗雷德回想天空所见、蒂帕露所感,认为对方在排除不堪一用的废气,故而瞬身至相关位置,施加大规模的封印,以断绝亡灵离开回魂谷之路。
结果正如猜想:停留在回魂谷的亡灵越多,紫光闪烁越快,而对方的身形也愈发明显。庞然大物有所因应,汇聚全身的力量,从口中发射出一道混沌的紫光,突破封印的同时,造成结界不可修复的损伤,而紫光的余力顺势推向四周,结界崩毁在即,不过这层封印的来源者正在极力维持。
虽然封印一瞬破除,但弗雷德的目标不会改变,如果对方真是集合体,就有强行推回构成部分的可能,而且受到原始魔息影响的亡灵不难窥见。
另一边,法尔肯发现声音能在一定程度上吸引它的注意力,于是反复如此,时而敲击屏障,时而制造音爆,以为弗雷德争取时间。
一时间后,黑白不在,只余前者,而紫光路径不断清晰,最终描绘出一道巨大蛇形——躯体残缺而破败,面目狰狞而简陋,极尽丑恶之态,正是八十年前结下的恶果,第一勇者最后留下的故事,也是一切怨恨之始。
极恶之蛇仰首啸天,不寻常的混沌之气震慑四野,如骇浪翻卷,掀开地表,退却火光,震碎屏障。余劲之后,回魂谷剩下的地层一如重犁滚火,也可谓生生不息。
第一波攻势消解了场地中的所有风魔力,致使音波再入人耳。法尔肯瞬身击破岩壁,用风压暂封缺口,藏身其中。
弗雷德强压不适,以赤狐王的部分力量融入实心方体,如重锤反复砸下,敲打对方身体各部位,以促使亡灵尽快回归它身,然而紫黑交闪如羽旋飞,极力阻止这一行为。
战局后推,亡灵愈是回归,它的躯体愈是混沌。矛盾重重的亡灵产生冲突,使各部分出现不稳定态势,如膨胀的热气,又如破裂的冰壁,但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因为集合体不需要融合就能发挥力量。
弗雷德难以承受已经集中的音波,回转至地面,运使风精灵之力不停闪躲,而先前重锤对它的威慑力小之又小,需另寻他法,不过音波攻势有如催命之语,叫人难以对付。
值此之际,侵入脑识的音波中出现一道熟悉的声线,好似呼救,好似提醒,只见法尔肯附魔长剑,身披旋风,瞬出洞口。接近时,有一点不协调的红光出现,虽是微弱,却也足以辨识,他倾力一击,击破对方躯体最薄弱的环节。
极恶之蛇一阵怒号,更显狂暴,犁地之气再出,霎时震退来者,损其筋骨,而后续的余劲穷追不舍,直到扑灭对方为止。
虽然余劲为屏障所阻,但击破一道又一道屏障之后,威势仍旧不减。弗雷德迫于无奈,以最快的速度带法尔肯脱离战场,又重新入战,来到湖泊一侧。
一道巨大的方体降下,完全覆盖极恶之蛇,由于后者质量轻微,可轻易抬升。又见不远处的湖泊潮涌而出,他耗尽现有的水精灵之力,辅以风力冲击敌手,而后强蓄光冷剑,以为终结之用。
却是未竞其用,原是自地下而来的紫黑之羽环绕弗雷德周身,强行施加怨力,同时切割体肤,在极大程度上阻止了杀招成型过程。好在战场之外的一道混合冰风施以援手,驱散了紫黑之羽,不过方体已有破裂之象...
见是绿火聚变,方体轰然震爆,而一道混沌紫光后发先至。弗雷德无以为应,强发蓄势不全的光冷剑,为之轻易碾碎,极力闪避之后,受击地面已如无底之洞,甚至迸射出不稳定的熔流之态。
甫历死关,擦身而过之人损耗严重,一副摇摇欲坠之态,反观对方,却在蓄势予以最后一击。
值此之际,蒂帕露吹响号角,以至于对方抬头来射,慕然转身而击空,但不可谓不险。这一击残留的部分怨力,化作傀儡之兵。
“你是真不怕我们一起死——”莫妮卡恼怒不已,开始与法尔肯一同对付傀儡。
现场再无人干涉,紫黑之羽束缚目标,任由他倾其所能,不过垂死挣扎,死亡已在口中回转,最致命的一击倾泻而出。
极恶之蛇为避免意外再生,换了一种攻击方式。紫光先入地,后上抬,碾碎地壳的同时以怨力侵蚀。于是乎,现场出现一道怨怼无尽的碎土高墙,正以推山之势混合散射的紫光,直向目标而去。
挡无可挡,紫光瞬破风、魔、狐三力加持的屏障;避无可避,高墙升起地幔,一同吞没挣扎已久的目标。
回魂谷谷底失去枯朽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不定态熔流,因受紫光余力影响,地幔层也不甚稳定,时有喷发。
“弗雷德...”三字细若蚊蝇,蒂帕露的身体颤动,内心五味陈杂,已发不出更大的音量,而面目一再扭曲之后,回转为最不自然的平静。
感受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大地的呼唤,也感受到她心里最为逆反的声音,在死力的背后...号角因而来回摇晃。
她用双手捧起号角,聆听衷心的话语,吹响于昏黄之下。
一时间,夺目的虹光再现,金色的麦穗如雨倾注,根植地幔,也唤醒了沉寂已久的精灵。
是时,一道黄昏之光重返世间,带来无比的热情,也带回了天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