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正规的室内格斗场,整体规模不大,但在城市里不是小物,三面是观众席,一面是三门通道,中心有一个类似八角笼的硬木平台,上面铺了一层缓冲垫。
“亲爱的观众,让我们期待一场特殊的赛事——骑士的自我证明!”现场人数众多,主持人已开始喊话,“不论你们从何而来,不论你们出身为何,我一视同仁,会给观众带来一场公平的赛事!”
“来——坐上天平,保持平衡!”他亮出身后的大型天平,这是格斗馆的标志物。
现在已有一名选手坐在一边,凯洛斯跳上另一边,体重与对方大致相当。
“符合条件,可以开始赛前准备了,请双方选手卸下多余的东西,解放身心,迎接新的挑战!”主持人转向观众席,降低了音量,“可以开始下注了。”
一时间后,裁判打开铁网门(并无弹性,故意行为,谁撞谁倒霉),先行进入场地,而赛事员对凯洛斯说明规则,基本是无限制格斗,限制个别击打部位,限制绞、锁等技法,因为这家格斗馆的主题是解放肢体力量,上述动作影响观感。
准备完成,凯洛斯脱下最后一件上衣,大力甩在地上,抡臂进入八角笼,这还是他第一次展现暴躁的一面。蒂帕露捡起衣服,与法尔肯在笼外等待。
观众席一边,开始讨论唐突而来的选手的胜率大小。
“多才多艺的骑士是不是不擅长格斗啊?居然还会写情诗,真奇怪...”
“不至于吧,我听说骑士擅长摔跤。”
“骑士不死于徒手,这身板一看就是经过锤炼的——二十注!”
“不是——小说里的东西也信?对面可是同量级的冠军,你完蛋了!”
“你管我,我就喜欢有人只押冠军,输到一无所有。”
双方照例碰拳,裁判右手在中间劈下,一句开始一段后跳。
比赛开始的一瞬,凯洛斯抢得先机,一拳打中对方下颌,而后右上步,接左肘,却为交叉的双臂所阻,但左腿已至胯下,一个勾腿,一个侧撞,成功撞退对方,但只是踉跄几大步,效果不佳。
凯洛斯佯作飞踢,一度纵身,见对方侧闪旋身踢,压下身体之后,踹对方甩出的右小腿,致使他暂失平衡,而后一个飞扑压制在地,持续上位砸拳。
他双手护头,感知凯洛斯的发力习惯,十几拳后,在对方前倾之时猛然发力,造成一瞬的不受控制,同时板起自己的上身,下握对方腰身,以头撞击胸膛,把对方撞到在地。
他一度逆转局面,夺取上位,可由于用力过猛,随对方一同倾倒,只是方向不同。现在的体位不适合砸拳,自己正在对方双腿间的轴线上,所以他借势头槌,直向鼻梁,结果挨了一肘,倒向外边。
见对方抬腿翻身,欲再夺上位,相对隐匿的右手如游蛇一般刺出,不仅阻止了这一企图,还给了自己起身的时间,但已是结束。
不及二次反应,对方趁自己站稳前的间隙,强抱左小腿,配合全身上跳的力量拔倒自己。
落地之时,又遭主动踏地的横向大力拖拽,辅以旋风摔,使自己撞上铁网,好在只是背部受伤,但下一幕或能终结职业生涯。
暴躁的凯洛斯纵身,打出一个近乎垂直的空中砸肘,遭裁判强势阻拦。
但见裁判及时从背后抱住他,制止了这一行为,然后把他赶至一边,强调规则,对方却是扭头不听,于是加大音量,还指责对方。
他拍开裁判的手,对方不依不饶,然后二人互相指了几秒,他气不过,与裁判扭打在一起。冲突中,对方下潜之际,遭受膝击而后仰,他强行把人按了回来,越过双臂,从上方翻起腰身,正欲以头砸地时,把人放了下去。
“喔——看来我们的比赛发生了一点意外,”主持人即时说明,“虽然骑士选手热情奔放,但不会忘记规则,让我们给他掌声——欢迎他回到真正的赛场位置!”
“裁判影响观感——下去,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
有观众开始起哄,但现场确实给了不少掌声。
冠军早就站了起来,等待对手重新回到正确的位置,尽管后背背负几条血痕,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停下,更不能认输,明知自己的力量不如对手,也要坚持奋战。
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为他下注,有人为他喝彩,还有人为他剪头发,因为老板用发型提高辨识度,强化他们给人的印象——当然,这只是题外话,他在这里赢得了诸多掌声,诸多奖金,不用在田地间碌碌无为,这里有他的一切,他不会放弃这一切。
他摆了摆拳头,示意对方继续,然后双方无视了裁判,再次鏖战。
由于他不愿在再与对方近身缠战,始终保持距离,发挥步伐的优势,成功打中几发前手,甚至一发后手摆拳,耗损了对方的体力,可接下来的情况令他为难。
只见对方放下双手、绷紧身体,面相凶恶、步步进逼,只挡不避,无非是用于抵挡的部位不同,而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不再使用踢技,不打算绕至身后,保持正面对敌,最多转至侧面,以刺拳击打头部为主要战术,小有收获,却无大用。
“这就是骑士选手的风度——铁板的骑士!”
迷惑已成,凯洛斯在他探手之时一个猛冲,下潜蹭过摆拳,抱住腰身,不过对方压下重心,还想肘击后脑。
防御性进攻不成,又见凯洛斯转至身后,他不经意间的转腰动作破坏了自己的重心,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致命。
凯洛斯蹬紧地面、上抬腰身,爆发全身力量,使出拱桥背摔,一击制敌。见裁判砸地数数,他缓步走向擂台边缘,时不时回头看看。
“七——八!”裁判停止了计数,冠军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他脖颈受创,已经抬不起头,四肢尚能动作,但见对手保持背身姿势,直接飞扑上去。凯洛斯猛然回身,左手擒住右臂,顶肩一摔,结果是对方再也无力起身,面临退役风险,
但至少保留了不少名声,至少不会有人指责他屈服。
“让我们恭喜骑士选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维护了主人的名誉,也为今天的比赛落下帷幕,他还为自己赢得了本期赛事的奖金!”
“大黑马——我爱死他了!”投二十注的观众兴高采烈,转向另一人,“你看看,冠军真的一无所有了。”
八角笼开,凯洛斯放心大喘气,一边捂脸一边扭头,显然对方的手部打击能力很强,后劲十足,不过小时候的自己接受骑士训练期间饱受折磨。蒂帕露取出他的手帕,上前关切,露出久违的笑容。
见她如此,凯洛斯气也消了,情绪也安定了。
“小姐,我想休息一会儿再走。”
蒂帕露一边擦汗,一边回道:“当然,你辛苦了,为了不必要的事。”
“这非是不必要的事,或许你不在意,但我终究是你授封的骑士。”
散场后又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搬来几把椅子,一张小桌子,上面置有一壶酒,他们倒完酒就离开了。
“来,”主持人递出酒杯,“虽然我们互不相识,但为了本期的冠军——干杯。”
他一饮而尽,蒂帕露对他的身份有所猜疑。
“或许你心里已有想法,没错,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亲自下场主持比赛,你真有意思。”
“偶尔如此,我喜欢这里的氛围,这就是我开设格斗馆的意义所在。”
“氛围...或许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主持人摇了摇头:“城市的良习恶习与我无关,只是从外来者口中听到有意思的东西,就请他和设计师一同建造了这间格斗馆。
“这二十年以来,外来者到底带来了什么,我是不好评价,可事情自有其发展方向。”
“看来老板是豁达之人,既然如此,我打算用奖金买两条人命。”
“你的思路很清奇,但人命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不妨换一种思路,如果我想买两张人身契约呢?”
“嗯...就看你想买的人价值如何。”
蒂帕露点出两名对象,在对方同意后,要求尽快把人送来这里。
过了一段时间,二人与老板接触,分别是想对她动手的人,以及侮辱过她的人。
“情况就是如此,你们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老板说道。
“开什么玩笑——”二人忿忿不平,转身离开。
一人转身之后,附魔后的飞刀迎面而至,插入脑门。另一人惶恐不已,连忙逃窜,却还是难逃一劫,为另一把飞刀当场毙命。
“还有高手?”还有几名在喝酒的未离开的熟客,目睹此情此景,心中有所感慨,“今天的票钱很值。”
蒂帕露问老板:“这二人与你有直接关联么?”
“没有,他们是市政厅雇佣的临时工,工作是...你体验过了,这与城市的风气有直接关联,至于我这边——就算不来这里,也会去逼迫你们去其他地方。”
“只能说,至少市政厅的人脑子还没坏掉,不会亲自下场,也不会折腾不该折腾的人。”
“不该折腾的人,比如翠鸣山公国相关人士?”蒂帕露问道。
“如果你们长期在这一带活动,就知道公国的人极为蛮横,习武的女人都数不胜数,不像这里的人只会耍嘴皮子,倒是...”
老板盯住对方:“你或许与公国的人有共同语言,说砍人就砍人,这也是一种风度。”
“赞谬了,如果我在城市留宿一晚,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应该不至于,我相信你行事自有分寸,市政厅的人也不全然是嘴匠——这样吧,我推荐一家旅馆,给他捧捧场,给他看看这个...”
是夜,旅馆的房间。
“喝药,”蒂帕露取出一瓶药剂,“这是我从行李中翻出来的,大概是布兰卡留下的,看来她在翠鸣山的时间有所收获。”
“甚至...还有一张写有‘止痛剂’的字条,用德语写的。”
凯洛斯愣了一下,见她语气毫无变化,装作无事,喝下了药剂——德语?她不可能猜不出字条出自谁手,虽然自己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好好躺一会儿,晚餐好了,会有人来叫我们。”
第二天午后,一行人至前台退房。
确切来说,这是一间家庭旅馆,布置简单,老板也住在里面,是一名老头,儿子死了,与老伴在带孙子,生意过得去。
“欢迎以后...”老人顿了顿,“你们可能不会再来了。”
“但我可没有收你们高价啊,都是按原价来的。”
蒂帕露回道:“谢谢,厨艺水平不错。”
厨艺水平正是老板照顾生意的原因之一。
“是我要谢谢你们,要不是格斗馆老板照顾,早就开不下去了...”
总而言之,蒂帕露三人打算离开城市,却在街上再遇骚扰,因为她并未取下木手环——这就是城市的待客之道,为了满足部分市民的精神需求,是某位神人议员提出的方案,而这名议员现在身居高位,是市民公开选举的结果。
好在这是一片行政及战略意义上的荒地,就算是行军,也不是非得路过不可,只要不以个人名义涉入其中,又好似对周边势力无所影响。
巴图鲁格区域从属于同盟,虽然赋税少得可怜,但明确与王国为敌,不用担心倒戈相向,同盟因而视若无睹。
一名青年男性勇于争先,强势拦阻他们的去路。不同以往的是,争执尚未发生时,已有围观群众,或许习惯如此。
“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街上,恬不知耻,赢了一场黑拳可给你们能的——”
“嗯?”凯洛斯心想卫兵主动性为零,短剑半出鞘。
“你想干什么?自知理亏,杀人泄愤——当群众是瞎子吗?”
“我倒是好奇,”蒂帕露按下他的手,“你们对贵族的恶意从何而来?外来者么?”
“这是你问话的态度吗?还不给爷爷趴——下!”这人挨了凯洛斯一拳,至少不是一肘,可还是坚持说完。
蒂帕露回道:“请告知你的恶意从何而来,如何?”
“这还差不多,听好了,你们接受平民的恩惠,纵情声色,不思回报,反而剥削压迫,明明靠别人吃饭,还理所应当,以为是自己应得的。”
“只会享受,不产出一分一毫,你们就是一群蛀虫、渣滓、吸血鬼!”
看来还是老三样,甚至不如昨天那人,至少他们气势足,这是蒂帕露见过的水平最差的嘴匠。
“你今年交了多少税?够养活一个人么?”她本可从商业与建设角度反驳,这也是她所擅长的,不过换了一种说辞,为了对照主题。
未等对方回应,她继续说道:“什里夫波特的公民在默默建设,你在大声骂街;公民在经营店铺、筹集税款,你在阻碍经营;公民在享受日光,你在污染空气,在浪费他们的时间,在剥夺他们的金钱,你毁掉了多少产出的机会?”
“你又创造了多少产出?你的房屋又开了几扇窗户?你啄空城市的柱,以一己之力败坏城市的名声,是当之无愧的城市第一人,城市有你无需产出,一句话就能呼风唤雨养活万人。”
“吸血鬼还知道养血,你倒好,擅自代表全体公民放血——砍了。”
凯洛斯短剑瞬出,为喉管添上新红。
蒂帕露摊手,越过骚动的人群:“你们听好了,没日花回来了,该死的一个也活不成。”
“卫兵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原本还有部分人支持她,现在纷纷闭嘴,甚至改口。
这一带的巡逻卫兵全程在场,十几人之众,可目睹凶案现场,不为所动,因为他们的上级是总务官而不是围观群众。由于后者勒令卫兵禁止行动,正在遭受言语攻击。
“交了那么多税,就为了养活你们这群白眼狼?”
“你们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找没日花报仇——”总务官一脸不屑,提高嗓门,“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