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漆黑之间,一名不到半身高的银发男孩轻摇手臂,正在殷切呼唤他的母亲,见对方醒来,喜不自胜,扑进对方的怀里。
蒂帕露缓缓睁开眼帘,心中不解。或是薄情所致,只默默看了一会儿,就把他翻了出去。
“为什么?妈妈不想要我吗?”这名男孩俊美非凡,一丝不挂,眼中的泪水与疑惑竟使他看上去娇媚,也是怪异。
“我不是你的母亲。”蒂帕露自行起身,观察周围,不过黑暗延绵,一眼无尽,既无出路,又无对策,感受不到风的存在,只有不愿面对的哭腔。
“为什么....我一直很听话,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妈妈不要走...”他一时盲目,四处摸索,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
一时间后,他感受到肩上的温暖,自手心而来,于是擦干了眼泪,只是擦了很久。
“你叫什么名字?”蒂帕露的语气毫无变化,但在对方听来完全不同。
“埃尔维斯...是表舅的名字,妈妈和小舅的关系很好,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埃尔维斯么...”,一抹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使她回忆起过去的美好,“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已经过了这么久...”
“虽然他不在,但我会陪在妈妈身边,请不要离开我。”他的眼中饱含期待。
“不,你是虚幻的梦,终要离我而去。”
他握住对方的手臂,坚定地回道:“我绝对不会离开妈妈!”
蒂帕露摩挲他的脸,轻声问道:“你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你诞生于长久的黑暗之中,早已忘却的零碎之念,你不知自己的归属,亦不知自己的存在。”
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寂寞,不过缺失之处难以填补。
“我们可以去找爸爸——但...爸爸是谁?”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埃尔维斯,你愿意听我的话么?”
“当然,我一直是听话的好孩子!”他不再思考,自然而然地回复,下一句话却令他瞳孔震惊,无以言表。
“好,你不是该来的人,如果真的愿意为我着想,就去死...”
他全身颤抖不止,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心在撕裂,痛苦难当,不由得跪倒在地。十几秒后,他为一阵黑雾所覆盖,该来的来了,但在此之前,蒂帕露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真是薄情的人,这可是我们的儿子——”惊讶之声在虚无的空间四处作响。
蒂帕露收手回道:“我没有儿子,何必多此一举?”
“你不能以人的思维来看待他,毫无疑问,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看来你不是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专属于你我的空间,能有什么目的?虽然符合你的性格,但未免也太多疑了。”
“闲话,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怎么做?”
“薄情寡义,好狠的人啊...既然如此,我也不留情面了。”
语毕,蒂帕露的心口绞痛,仿佛有某种事物正在剥离。而与此同时,黑雾四散,泪眼朦胧的男孩垂头丧气,缓缓接近她的身后。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想杀我?”他的双手扣在后背上,指甲嵌入,“我明明只想和你在一起,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为什么...”他愈发用力,还紧贴在对方身上,“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这之后,一种硬化的事物刺入蒂帕露的后背,使她因痛苦而后仰。
“喔——真是一出好戏,但我的儿子,慢点,再慢点,这种人应该受到持久的惩罚。”
“嗯?”他见一阵水流涌动,光芒大作,强行分离连接的二人,还把蒂帕露保护在水球之中。
光幕之后,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身典雅的装束、水蓝的长发。
“喔——看看这是谁来了?亲爱的伊莲女士,当年你四处追杀的场景,我可是历历在目。”
“你竟然复活了?”伊莲面露疑色,眼前是过去最为棘手的恶鬼。
“亡灵复生有什么好稀奇的?说是这么说,但不知是谁在使用王令的力量——赤狐王吗?不对,她不是被你揍了一顿么...”
“王令?罢了,放开她,我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哈——伊莲女士居然会讲笑话,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素体,把方圆百里的生命叠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个人!你凭什么叫我放弃?”
伊莲皱眉回道:“因为...你会死,你知道自己在觊觎什么力量么?”
“我管他什么力量,收了就是我的!收不了我还有别的办法。”
“你不可能驾驭得了幻想魔女的力量。”
亡灵一时缄默,自己复活有一段时间了,听说过幻想魔女的作为。
“她一个外来者...为什么拥有幻想魔女的力量?”
“详情不知,或许来自她原本的世界——你的回答呢?”
亡灵以行动给出回复,一时间,空间外部如血肉蠕动,发出潺潺之声,而黑雾如水溅射,目标明确,一同袭向蒂帕露。
一声轻叹之后,环境倏变,无边水流翻涌回旋,卷走黑雾的同时将之排除在外。
“伊莲...”蒂帕露微弱的声音传来,还勉力伸手,“他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你动情了,”伊莲瞥向惶惶不安的银发男孩,收回目光,“想听真话吗?”
见她手指伸长、弯曲,反复如此,意图已是明显,不免叹了口气,而后回道:“从人的角度来说——不是,从它的角度来说——是。”
“它本不存在,只是依赖于幻想魔女的力量,得以扭虚为实,致使力量失控的也正是它。”
伊莲端起她垂下的手臂,轻抚她的脸颊,继续说道:“蒂帕露,经此波及之后,烟雾镜与我的力量已受幻想魔女转化,成为完全的扭曲,你的身体不足以担负扭曲,你异化的生命所剩无几。”
“为此,我需要更换你的心脏,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扭曲会重新蔓延。”
“我...相信你,还不到时候,我...不想死。”
“伊莲——随意闯进别人的家里,你太过分了!”亡灵与空间之壳相融,化为实体,强行介入。
“还不明白么?虽然由你的力量伴生,但这层空间是她的心相所化,只属于她,你的介入不过是在消耗生命。”
“我不听,把人还我!”亡灵聚集力量,通过外壳输送至己身,发射出一道骇人的光束,这道光束是由黑雾笼罩期间的部分人命异化而成。
伊莲手拍光束,手接对方拟化的砍刀,又见水蓝之色在左手指尖轻旋,附在刀上,由刀及身,所过之处,形体不存。
另一边,银发男孩缓过神来,跑向奄奄一息的蒂帕露。
“妈妈,你不要离开——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对你...请不要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亡灵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收回,用以维持自身崩溃在即的结构。
伊莲给蒂帕露的心脏注入魔力,暂时抑制失控的扭曲,而后说道:“现在有两个选择,跟我回翠鸣山置换心脏,或者入魔。
“如果选择后者,作为代价,你会失去所有的情感,还不一定成功。”
亡灵大声插话:“居然想把她改造成魔人,无视天理人伦,不愧是我认证的邪术大师!”
“入魔...后,我学会...魔法吗?教我...”
伊莲的脸上一瞬苦涩:“看来你的意识还算清醒,但我绝不允许——”
“我的儿子哟,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亡灵开始进入他的身体。
“你这个坏蛋——放开我!”
“我怎么会是坏蛋呢?我不过是想满足的你的愿望,”不止是侵占,两种不同的存在有相融的态势,“这么做你才有机会和你薄情的母亲在一起。”
“哈哈哈——我的,全都是我的!等我支配扭曲的造物,就能反噬幻想魔女的力量,哈哈——嗯?”
银发男孩莫名在它面前裂成碎片,然后重现在伊莲掌下,又见对象的形体扭曲之后,就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
“你还我的儿子——你想干什么?”亡灵十分恼怒,但无可奈何。
不过它意识到问题所在,又大笑起来,在力量四散前,留下渐行渐远的声音:“原来你也有幻想魔女的力量,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而在另一边,凯洛斯二人只感黑羽攻势越来越弱,但法尔肯无法解析空间的构造,直至这一边的争端结束,空间自行解体,然后收到伊莲的提醒。
于是乎,二人收回行李,一同前往翠鸣山。
几天后,上百人进入翠鸣山西段,却在半途为迷阵所困,反复试探不得入。面面相觑时,但见一阵黑雾袭来,引得众人惶恐不已。
“又是黑雾——果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就在人群鸟兽作散之前,其中一人大声喊道:“大家跟我来,我有办法!千万不要乱跑!”
黑雾笼罩这一方地界,遮蔽日光,但不影响人群的接收的光。甚至在它的驱赶下,众人成功穿越迷阵。
“这是...”有人发现零零散散的房屋,一时惊喜,“快看——我们到了!”
“伊莲女士...”不过有大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制造黑雾的元凶快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就是,我们的命不是命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黑雾?”
一时间群情激愤,但毕竟对方身份特殊,不敢直接闯入,只好暂时在外。十几分钟后有人来了,不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法尔肯回道:“事情另有成因,请不要私自闯入别人家里。”
“还能有什么成因?黑雾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你眼瞎吗?”
倒也确实,但对于过激的情绪,解释是多余的,且不说在法尔肯看来,来者都是普通人。
“我们敬她曾是一名勇者,只是讨一个解释,快叫她出来!”
“就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说明事情由来么?”
“死的又不是你家里人,你叫我怎么冷静?就因为她是勇者,是魔女,我就要忍气吞声吗?我们可都是受害者啊!”
“受害者就能妄下结论、擅自定罪么?”法尔肯攥紧拳头,语气还算平和。
“大家不用跟他客气,他们明显是一伙的!”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见过的这种人不在少数,倒是与外来者无关。至少在他看来,杀几个人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虽然只是一时有效,但罪行在己,无所谓了...
法尔肯杀心渐起,值此之际,忽感水流涌动,一阵大浪掀翻众人,卷至迷阵之外。
“可恶...”水波不见,众人浑身湿漉,纷纷拧干衣服,脱下鞋子。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道:“我听说伊莲擅长水魔法...”
话一传开,情绪炸锅,偏偏又见法尔肯跟了过来,纷纷开始指责他,但无济于事,甚至见他使用风魔法围困众人,不过这是伊莲的要求,为了验明有无亡灵。
不一会儿,一道水蓝光束击中某人,逼出不依不饶的亡灵。
“这是什么东西?”他们看见一个水蓝交闪的模糊身影。
“骗人的把戏,大家别——呃!”说话者也遭命中,但不同于刚才的光束,只是让他晕了过去。
接连有光束射出,众人慌不择路,现场乱作一团。法尔肯见有人不管不顾冲向旋风,大幅度削弱了旋风威势。
虽然逼出本体,但它有备而来,埋藏了不少能量在众人体内,伊莲不得已亲临现场。
“我亲爱的邪术大师,”亡灵挣脱束缚,扬长而去,“好好享受群众的恶意吧,这是你应得的...”
然而众人听不清亡灵的声音,眼中只剩下慌乱,以及冷眼旁观的昔日勇者。
“伊莲女士,现在怎么办?”法尔肯问道。
“等,亡灵的残留正在削弱,要不了多久。”
几分钟后,亡灵狼狈而回,对伊莲大声说道:“我想通了!还是你对我好,死在你手上也不是不行。”
“你只有一种选择,配合我,调查克里斯-利提亚变故的真相。”
“我能不能讨价还价?”亡灵连忙躲至她身后。
“嘿嘿嘿——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只见大量形色各异的火造物追击而至,铺天盖地,不计其数,“这里有好多养分,可以吃个痛快了!”
“你以为呢?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好好好,以后你说东我绝不说西,天地可证!”
交易既成,伊莲一击抹除所有火造物,然后发大水把人群冲至山下。
“真棒,不愧是我认证的大师,这帮废物简直不堪一击!”亡灵身形雀跃。
伊莲问道:“你见到了什么?这种残缺不全的原始魔息不至于对你有所危害。”
“我好像看见一根柱子,上面放了一个太阳,当然,它不可能是真的太阳。”
“太阳一击重创我,又冒出一堆废物想吃我,但我总感觉真正想吃我的是太阳...”
“嗯...”她以特殊方式连接双方,“听好了,你现在就去克里斯-利提亚,如果有什么东西想吃你,就让他吃。”
“如果遇见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联系我,联系不了的话自己想办法。”
亡灵有所犹豫:“这不还是想让我去死?要不换一个条件,救个人如何?”
“她已经安然无恙——好好听我的话,你还有一线生机,事成之后,我可以把你改造成魔人,然后做一个好人,弥补你的罪孽。”
“还真是谢谢你了...”亡灵失望而去。
“伊莲女士,这...”法尔肯以为处置结果不妥,但不好说出来,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利提亚伯国有什么问题吗?”
“弗雷德人在美卡特,他不出手的话,还有其他人会出手,无需担心。”
“勇者伊莲早已弃世人而去,他们只是一厢情愿,至于这只亡灵,始终藏在人心之中,根本死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