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典雅恶魔?”弗雷德问道。
“这么早就说这个,不好吧?而且...我也没能力处理...”
胡安娜抱腿坐在地上,透过他飘拂的金色发丝看夕阳。
“换一种问法,你认为他该死吗?”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见过太多性格不同的怪物,为了区域的安定,几乎都处理掉了,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时间,你可以多想想。”
“弗雷德先生的看法呢?”她盯住他的侧脸,对方看上去若有所思,“如果真的能成功,事情的决定权在你。”
“你需要清楚一点,主导方是你们,决定权也在你们,我不过是一名援助者,无论多少出力也不会喧宾夺主——第一时间做出判断,以免发生意外,这起事件的决定权最有可能转至你手中。”
她默默转了回来,低垂目光,心中暗叹,只“嗯”了一声。
黄昏时分,预先布置的道具传来反馈——这是经由不同“庸俗”衣物摆出的传感阵式,对目标的挑衅意味极强,现在或遭损毁,或循线而走,以诱导目标至此。
一时间后,视线尽头,昏黄一线之上,跃动的火光与天地同框,用一簇又一簇绚丽的火花点燃简约的残次败品,又与火花共舞,把灰烬抛上天空,接受风的洗礼和水的同化,就这样寻至终点...
或是出于愤怒,或是出于陶醉,化作火光的恶魔仅以固定的感知而动,浑然不觉荆棘编织成网,直至大地的怀抱到来,甫睁眼,为时已晚。
他想逃离,却逃不出地心的引力,以及另一种熟悉的外空引力压迫——大地漆黑一片,他不喜欢,宁愿投入天父的怀抱,可教会之人以漆黑喻天,也令他不快。
倒是不可见的纯质蓝光使他颇为心动,可这股力量正极力把自己打入地心——他想起来了,真是无情的陌生人,明明见过几面...
典雅恶魔巧手操弄空间,开辟了新的通道,结果是迎头撞上一艘金色长船,又为金色的酒水镇压。
“真是多管闲事,”恶魔语出不满,“我要收回过去的礼物——人呢?”
“交给你了。”弗雷德以双引力持续压制。
胡安娜酝酿了十几秒,大声喊道:“把你偷走的衣服还回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既然你需要,就送给你了。”
弗雷德原以为她想好怎么处置了,然而并没有,不免摇了摇头,然后在一场衣服冰雹中大声叫停。
成吨叠好的衣服一层又一层,无比平整,甚至见不到褶皱,只是落下之后乱作一团——这不是重点,典雅恶魔非比寻常,竟在为自己所压制的情况下解放了另一处空间。
“你现在的行为是在败坏美学!”恶魔愈发不满,又转向另一人,“我好心给丑陋之物一个安身之所,有人却要求流放他们。”
“不好看也不关你的事!你凭什么决定它们的安身之所?”
弗雷德劝阻道:“不用跟他讲道理,你讲不过,直接点。”
“噢...你...你为什么偷别人的衣服?”
“我凭个人能力惩戒庸俗与美学衰退,这不过是诸多的警示之一。”
“这不还是偷吗?”胡安娜气不过,但想起弗雷德的话,规避了没有尽头的话题,“你以后能不做这种事吗?自许典雅,却一点儿也不典雅...”
“典雅不需要随波逐流者的定义!”
“就算只需要少数人的认同,也有不少人,难道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恶魔以严肃的语态回道:“典雅是一种美学,一段不朽,一段经长久诠释的传承,现在的人居然想终结传承,并以下作和不知所谓的东西来替代!”
“同盟地界的人,现在喜欢功能性开发——给椅子加杯垫,给柜子加隐藏柜门——堆叠,无限制堆叠!从一个到两个,从两个到四个,他们还为此欢呼,说这是伟大的发明,美其名曰功能主义...”
“把一切从简,又把简化的增量,对长久以来的传承出言不逊,蔑称典雅为千万金银砸出来的一克拉废屑——把本质相同的行为分出好坏、篡改标准,简直无耻至极!”
或许他对功能主义有误解?弗雷德如此想到,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同一种思想,在不同地区以及不同的人群之间,有截然不同的演变方式。或许现在的同盟,有如海底火山爆发时的海域,在一片混乱中左顾右盼。
既然他提到了同盟,还反感同盟,又为何莫名出现在美卡特?胡安娜看上去不打算好好处置,或许有另一种选择...
“弗雷德先生...”胡安娜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听得懂他想表达什么吗?”
“大概是一种对人的抨击——他好像还没说完。”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典雅根本不会阻碍功能主义的道路,后者凭什么与之对立?甚至不顾一切——煽动、对敌,只为使典雅在大义的不义中沦为悲剧。”
“我问你们——功能主义是一种美学吗?”稚嫩的声音传来,恶魔幻化成一名雍容华贵的小男孩——有愤恨,有坚持,他的眼神有如风暴中翻腾的烈焰。
弗雷德回道:“这是一片大于美学的平原,不高于美学,不是同一事物,但他人的认知对你毫无意义。”
“但你口中的平原毫无包容,把一切简化又增量的怪胎推上高点,誓要摧毁一切的主观对立,埋葬传承已久的美学——他们在长久的竞争中上位,它们却在无休止的恶意中上位...”
“我对你只有一句话,你不是人,属于人的自取灭亡式的美学对你毫无意义,或许你该尝试放下他人,开辟自己的美学天地。”
“你是梦想神教的信徒吗?很可惜,我的诞生晚于幻想魔女,已经见不到她的真容...”悲伤的泪水填满周围,在引力的作用下积核成心,冲破半封闭的空间,以至于异想的力量散播在外,蔓及了整片区域。
“送我一程吧,幻想魔女不在,早已无人予我真正的宽恕,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胡安娜双手握拳,踏前一步:“请不要伤心...”
显然她还有话没说完,但不知如何开口。或是受到异想力的影响,泪水在她的眼眶里反复回转,落不下来。
“敌人在安慰我,真是难以置信,”恶魔有所动容,“就算你是敌人,也是可爱的敌人——谢谢,我会永远记得你。”
他转向弗雷德:“来吧,动手吧,终结旧日悲悼的怨怼。”
弗雷德解除了双引力压迫,回道:“或许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我只提供一个思路,你为什么从同盟来到美卡特?”
“孕育魔物的太阳在发光...我追寻巢穴至此,却忘了真正要做的事...”
他先是沮丧,之后一转为激昂。
“太阳绝不能成为憎恶者的温床——谢谢你!我敌人的朋友,我找到自己未完成的事了。”
“不够典雅,不懂典雅,我来教授,我来传颂...”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有几分自信,几分轻狂,典雅恶魔恢复了过去的状态,也不知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