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帕露考虑要不要揪出跟踪者,但有法尔肯暗中行事,好像没这个必要。
就在这时,有人抬起她的左手,同时见凯洛斯抽剑大转身,等自己转过身去,短剑已经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这一次的确是他的疏忽,也有对方几乎无声无息的原因。
这是一名银发美少年,发不过肩,虽衣着朴素,但从皮肤来看,不像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他把一枚掺有铂金的银戒指戴在自己手上,上面还嵌有一颗体表幽蓝的宝石,由外及内,甚至不需要更多的光源,就足以看清内中透射出璀璨且复杂的多重光色。
埃索伦呈半跪姿势,但膝盖不接触地面。他的神情中饱含期待,却在对方转身后有所变化,多了怪异与疑惑,甚至几分苦涩与怜悯——累累伤痕,因为细纱布不完全覆盖面部,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想见的人。
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说服自己...对方微微一笑,不加修饰的笑容在鼓动内心,见她打算开口时,埃索伦连忙说了声抱歉,慌慌张张逃离了现场。
蒂帕露一脸莫名,手才伸出来,已不见对方人影。
是时,有眼神好的围观者在讨论宝石成色,但没有持续多久。
“他是什么人?”人群散去,她见法尔肯走了过来,问及详情。
“本地人,或许是好人,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想来这种评价有你自己的原因。”
“他刚才帮我疗伤,歪打正着猜出了我的身份,但对我没什么恶意,很少见——我看他挺执着的,管也管不住,索性不管了。”
“执着么...”蒂帕露心中已生定见,故而笑了笑,尝试取下戒指,然后发现怎么也取不下来,“很可爱的孩子...”
另一边,埃索伦躲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背靠墙壁,大声喘气,不过泛红的脸恢复正常了。
“蒂帕露...小姐?”面对面之后加重了疑问,可他不怎么甘心,又不知如何确认。
他开始想象对方面部无伤的相貌,但没什么结果,伤痕不止是刻在对方脸上,还加剧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从公国的反应来看,传闻应当属实,如果刚才遇见的风魔导是游隼,她又怎么可能不是 蒂帕露呢?或许是杀手出身的他又一次背叛吧...他不愿这么想,宁愿相信二人就是蒂帕露与游隼。
“这或许是个机会,你的意中人需要保护...”
诡异的轻声回响在耳边,使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谁?”他引出魔力,试图从外部调节,却莫名解体,“到底是谁...”
“英雄救美的桥段不新鲜,却有效——或许现在的她看上去不美,不过是因为恶毒的诅咒在纠缠,你要帮她摆脱纠缠。”
“诅咒?我...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按我说的做,你会收获一份难忘的回忆,我也能回来,这是双赢的交易,机会失不再来啊...”
“好——不好,我不同意。”埃索伦听完他的计划,一时清醒,但从整体上来看,还是神情恍惚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恢复如初,只是有些迷茫,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过有一句话藏在心中,无时无刻驱使他的行动。
“好孩子,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她就在这里...”
所以他离开了,遭受未知影响的他编织了一场梦,一场在现实中做的梦,这场梦从现在开始扩张,不同于幻想魔女的扭曲,这不过是一个人的固执己见。
是日夜,晚餐之后,法尔肯郑重其事进入蒂帕露的房间。
“小姐,我决定了,暂时不回公国。”
见对方不做回应,他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说明自己的想法,虽然整体音量不大,但越说越激动,一边说一边靠近,撞在凯洛斯伸出的手臂上时,双方相距不过一掌长度。
“抱歉...”他退了几步,语调低沉了不少,“我只是想说,现在回公国,才是真的毫无意义,甚至排除了已有的...”
“所以想听听小姐的想法,除此以外的想法。”
她认为法尔肯不太对劲,感性告诉自己,接受现在的他,而理性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因而陷入纠结。
凯洛斯对现在的情况有不同的看法:“法尔肯,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后续部分。”
“小姐,”法尔肯深呼吸之后,语调趋于平静,“近日以来,我们的情报互通量严重不足,你一定有其他的想法...”
场面静默了一会儿,一路走来,大家按照她的主观意志自由行动,可实际上,她总感觉身不由己——线索只会出现在对的地方、对的人身上,可到底谁才是对的人——与世无争的?城府至深的?又或者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身边的一切。
所以她做出了选择,一个极其不理智的选择,却是她现在最想要的。
“实际上...”她对二人转述了北方边区的报告,告知了宫廷不久后的行动,也告知了影的经历。
“十几、二十个魔导也对付不了,这名女性到底什么来历...”法尔肯一时有所困惑。
蒂帕露问道:“你认为第一生命的触角,需要什么实力的人才能战胜?”
“如果以我的水平为分母,分子的堆叠在阿波菲斯面前已无意义,而触角玄之又玄,或许更在它之上,所以...我们只剩下一种可能性——或许是两种。”
语毕,他与蒂帕露四目相对,表情十分认真。
见对方一时不语,他不自觉加大了音量:“为什么不去找他?或许他对我们有怨言,也或许是我自私,但他绝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我...会去找他,”蒂帕露低下头,语调有些喑哑,“等我做完想做的事。”
她的语调恢复正常,不过音量很小,听起来不怎么自然:“理论上,这种事会有一个预备期,我们有可能在相关道路上见到魔法师团,可以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想法。”
“然后呢?”法尔肯的脸上写有几分焦虑,几分无助,“如果连魔法师团都采用她的论调,就只能说明一件事...等不到合适的对象,这件事永远解决不了。”
“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任何事需要提早做一个因应,我们先在线路附近转转,就请你带路了...”
法尔肯感觉她多少在回避某个话题,于是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了房间。
“凯洛斯...”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叫了名字,不过对方几乎同时开口。
“小姐,委曲求全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我二人从一开始就寸步难行。”
“我知道,不用说我知道的事...”这句话毫无语调可言,只是平静至极的凌乱。
“但你不明白我在维持什么,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一直很自私...”
“小姐...请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吧...”
也是,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说服不了她。
第二天一早,蒂帕露三人离开了小镇,打算前往德伦格林尔以西的大平原,平原的尽头是南北跨度上千公里的山脉,还只是赤色山地的部分,于是他们改道西北。
路途中,法尔肯感觉她的头发反射系数高于以往,偶尔身形不定,但见凯洛斯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又走了一段路,眼中的她时不时模糊不请,身体在不透明与半透明之间反复切换,法尔肯顿感不妙,瞬身而至,伸出手却是抓空——蒂帕露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他以极快的速度探查周边,却不得结果,回到地面时气喘吁吁,又紧急扩散出大量风魔力,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好在这次有一定的线索,只是不知如何解答。
风色回转,但见一缕银白光色漂浮在他手心之上,轻和柔软,却有一层难以逾越的界限。不一会儿,这缕光色开始移动,速度与步行或小跑相当,似乎还能从中感受到几分慌乱。
“你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法尔肯说明了方才所见。
凯洛斯摇了摇头,想了想回道:“感觉一切正常,或许...你需要评估自己的变化——与平时的不同,除心理以外的不同。”
“脑部在抽动...”他按住了头,“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又转向银白光色,说道:“感受不到小姐的气息,有一层隔阂,但这是唯一的线索。”
于是二人不分昼夜,也分不了昼夜,随时跟上银白光色的行动,好在不快,甚至可以说慢得离奇,慢得跟普通人正常走路一般,昼行夜停,偶尔走走夜路。
不知过了多少天,二人感受过世界不好的变化,见过光色的纷乱,见它固定了目标,于是朝目标而去,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只有困在其中的人认为自己正在走动。
另一边,蒂帕露本是欣慰的神情,可越走越灰心,注意力越来越涣散,直至身边空空荡荡,伸出手去触碰,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她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皆已不见。她茫然四顾,可周围的景物毫无变化。
她在周边走了走,几分钟后,见近处的树木露出衣角,于是跑了起来,躲在一个障碍物后微微探头,结果一探头就对上眼了——原来是早先见过的美少年。她松了口气,不过犹犹豫豫的,若是换做平时,大概率直接上去交涉了。
至于现在么,她见少年挥了挥手靠近,又躲了进去,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探头发现对方愣在原地,这才慢步走了过去。
“蒂...请问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我叫埃索伦。”
蒂帕露打量了几秒,回道:“叫我克拉尔就行。”
“克拉尔小姐,请问...你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吗?感觉...好像在另一个空间...”他吞吞吐吐的,完全不如面对法尔肯时神情自若,甚至有点羞怯。
“另一个空间...我不是魔导,感觉不出来,但我的两名同伴不见了。”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们——啊,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和我一起行动,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确实需要支援,就请你帮忙了。”她微微一笑。
尽管现在的笑容很勉强,可还是让埃索伦脸红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保持正常的心态,重新确认对方与同伴分开时有无感受,随便什么都可以,结果对方完全意识不到。
埃索伦释放出大量魔力解析环境,银白色的光芒几乎充斥了这片场地,一如飞花飘散。
“这是什么魔力?”蒂帕露接过一朵“花”放在手心,“感觉有点冷,却柔和...”
“月光属,我是光魔导。”他瞥了瞥对方的侧颜,见她的目光沉浸。
她轻声说道:“克拉尔这个名字,在故乡有月光精灵的意思...”
不过这是一句戏言,实际上,克拉尔是与她哥哥熟识的一名月光精灵的名字,就只是一个名字,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有真情实感,只是成因很复杂。
“很好听的名字。”他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敷衍了事,专注于解析,有一定的收获,可事情不等人,不容他多加思考。
听到蒂帕露的声音,埃索伦转过头去,见她莫名扑倒在地、贴地滑行,整个人如同置于连续的滚木之上——滚木?不,他赶紧确认自己的侧后方,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墙正在逼近,故而强行收回魔力,抱起对方,搂住她快速奔走,直到失去对墙体的感知。
他停了下来,轻轻扶稳对方,然后说了声抱歉。
“方才的情况...”蒂帕露描述了刚才的感觉,当然,他已经知晓。
“逼迫我们行进,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留心观察四周,可并未发现不正常的景物。
埃索伦想探探这道无形的墙,于是打开空间,取出一朵纸花交给她:“这个给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用魔力构建双方的联系。”
“嗯...”用时十几秒钟,整个过程没什么感觉。
“如果发生意外,直接撕开这朵纸花。”
他一个人来到墙体附近,发现墙体的移速缓慢,完全不如先前,不免心生疑惑,释放魔力附着墙体,却见二者接触的一瞬,魔力四散而走,且不断衰减。
魔力经过的位置时不时发出光亮,纯度、色相等高度一致,不免使人怀疑它在吸收,然而持续释放魔力的他根本收不到相关反馈。
还有一种可能性——自然而然的融合,只会发生在两种或以上魔力的特性极其相似的情况下,一般来说不可能发生,除非是同一种...
他不愿相信,可之后的经历使他愈发不安,也使他愈发难以否定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