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止川透矢先生在家吗?」
突然的敲门声,再加上门外大声的喊话,正在全神贯注收拾房间的我差点跳起来,无奈,我只好放下手中的工具,打开有些老旧的房门。
「那、那个,请问大晚上的……怎么了?」
惊慌失色的我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女性看起来二十多岁,黑发柔顺,扎成简单的马尾,皮肤白皙,眼睛细长,像猫咪一样,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穿着朴素,一件浅色的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难掩她身上散发的文静气质。
「你是止川先生,对吧?我应该没找错地方。」
「那个,请问你是?」
「初次见面,我叫濑口悠迟,突然打搅,实在不好意思」
她在报上姓名的同时居然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我也条件反射地向她回了一礼,即便如此,我内心的疑问依旧尚未解除。
「那么,濑口小姐,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吧?」
濑口小姐露出了些许忧伤的表情,稍稍放低了视线,沉默片刻后将头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还记得百合子吗?我是她的合租室友,她三个星期前突然失踪了,希望你能帮忙和我一起找她。」
「百合子…………吗?」
我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有些许细碎的记忆在脑中回荡。
「你说的百合子……是宗原百合子吗?」
我试探性地确认,濑口小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并点了点头。
宗原百合子——这个名字在我人生中己消失了好几年,她是我的前女友,这是我一直以来努力想要忘记却始终无法忘记的名字,就像是某种诅咒般,我的灵魂被紧紧束缚在了这个女性的名字上。
时至今日,就算是几年未曾听闻她的消息,我仍深深爱着她。
「那个,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没事吧?」
「那个抱歉,刚才在想些事情,你接着说,百合子怎么了?失踪了?」
我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并向她问道,濑口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其视线一直摇摆不定。
「对的,她留下纸条说回老家一趟,说有事情就按纸条上面写的去找人,原来那个人指的就是你啊」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百合子了,她过的还好吗?」
「嗯,我和百合子合租以来没闹过什么矛盾,工作上也一帆风顺,算是过得好吧。」
「那就好,百合子是说回老家对吧?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长野吧?」
「不对、不对,她的父母在三年前因为变故去世了,她要回的是更北边的老家,是栃木县的一个小村庄。」
「哦,原来如此,但百合子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只是离开租房三周而已,可看你的样子……」
「当然着急啦!刚开始她说只回去一个星期,但两个星期过去了,三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没见她回来,期间我也打过电话给她,她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我向她的工作单位再三确认过了,也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说我能不慌吗?」
「也就是说,百合子现在应该还在那个村子里,只是因为联系不上,所以你才担心得不得了,虽然你不想往坏的方面去想,但你还是担心她可能在路上遭遇了事故,对吧?」
濑口听到这立马揺了摇脑袋。
「她的老家好像叫神无村,似乎是个很偏僻的村庄,遭遇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不能说是没有,毕竟那边应该都是些崎岖狭窄的山路,假如……」
轿车的前脸被撞得严重变形,车灯破碎,引擎盖凹陷,露出了内部的金属框架,现场弥漫着汽油和橡胶烧焦的味道,在驾驶室的百合子被撞得血肉模糊昏迷在那里。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我心里瞬间一惊。
「不用担心,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虽说是个很偏僻的小村庄,但车子还是能开进去的,要是真发生交通事故的话,只要马上报警就行了,新闻也会报道,可目前为止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就说明并没有发生交通事故。」
「那百合子为什么不回来呢?」
听到这个很合理的问题时,濑口点了点头。
「很简单,她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己的原因没办法出村。」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去找百合子并把她带回来,可我也只是一介弱女子,遇到危险我也很害怕啊,所以才希望你能陪我去。」
「要我陪你去?」
濑口点头如捣蒜,显得非常急切,我反复咀嚼着这句沉甸甸的话。
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手按着额头,似乎已经很疲惫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她光是找到我就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
突然,她豁然开朗,猛地抬起头,然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我。
「说起来止川先生和百合子在高中时是情侣吧?」
「算是吧……」
面对突如其来如此直接的提问,我内心产生了动摇,只能这样糊弄了一句回去,或许她是从小夜子那里知道了我们的事吧。
但她至少是知道我们高中时候是谈过恋爱的,这就说明她俩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另一方面,学生时代结束后,百合子应该并没有结识到值得信赖的男性朋友,所以才迫不得已来寻求高中时代“前男友”的帮助。
不过被突然出现的女性请求说「你的前女友有危险,所以希望你能陪我去找她」着实让我有些抵触。
我不是那种单纯到可以信任任何人的人,明天我还有工作要忙,作为已经进入社会的人来说,这就是饭碗。
我在思考怎样才能委婉地拒绝她,但思来想去,看来只能这样了啊。
「所以说啊,我只是一介被讨厌的“前男友”,有什么非我不可的理由吗?」
「有啊!百合子她啊!直到现在还依然喜欢着你啊!晚上睡觉会念叨着你的名字啊!跟我聊天时也会经常提起你啊!房间里也摆着她和你约会的合照啊!不要让我说到这个份上啊!」
「好好好,败给你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的我真想像哈姆雷特那般延宕,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应该更加犹豫不决才对啊!
「现在!」
在濑口的催促下,我回到房间简略地收拾下东西,把行李一股脑地塞进楼下刚提的小轿车,濑口的脑袋从旁边冒了出来,指了指后备箱的东西。
「这个人比还高的东西是什么?」
「啊,这个是帐篷,你也不想露宿荒野吧?」
「我想也不至于吧,开个通宵应该就能到了」
「抓方向盘的不是你呀」
「你累和我说一声,换我来开就行了。」
「好,听你的,还是尽快到达神无村吧,不要让百合子等太久。」
想想为什么会答应濑口的要求呢?就因为那句「百合子她啊!直到现在依然喜欢着你啊」被冲头脑的我,还想再见百合子一面,就算被拒之千里也好。
我从小就不擅长学习,运动神经也只是中等水平,这让我在莘莘学子中看起来毫不起眼。
和班上其他不起眼的同学保持适当的交流再建立适当的友情,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那些爱出风头的校霸欺负,平静地度过中学时光。
初中时我就是这样过来的,进入高中之后,我打算再重复一次三年前的生活,当然,我也不会因此而哀叹。
真要说有所期待的话,也就是高中时期不要出现什么岔子就好,平平安安度过这又一个三年。
一边想着这种消极的事情,一边被陌生的校服包裹着,我站在开学典礼的操场上,百无聊赖地听着校长的寄语、学生代表的致辞、学生会的过场话,而我却低着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和睡魔对抗。
不经意地转了下头,就在目光撇到斜后方的那一瞬间,我和一位少女的眼神对上了。
纤细的身材,端庄的五官,眉毛细腻而优雅,嘴唇丰满而红润,总是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漆黑又有光泽的中长发像瀑布一般。
当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我急忙移开了视线,把头扭正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前方。
但她的表情和容貌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眼眸。
我好像对她、对宗原百合子一见钟情了。
自那天起,漫长的单相思日子便开始了。
原本迷蒙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明朗,就好像自己时时刻刻都承受着来自全世界的祝福,令我的心情十分舒畅。
如此这般纯粹喜欢百合子的日子,对于当时低调消极的我来说,就是无可取代的幸福,只要她存在,我就是幸福的。
曾经和百合子的分手完全是她单方面提出来的,那时我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即便是过了六年之久,这件事给我造成的伤害直到今日依旧没有愈合,未来也不可能愈合得了吧。
越是想拼命忘记的东西,就越是无法忘记,只能靠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忘,最后在心灵结痂、留疤。
然而今天,机会降临到了我的面前。
只要我能稍微鼓起那么一丝丝的勇气,就能将曾经的幻影变为现实,就又能再一次见到的百合子,还能和她说话,或许这样可以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那段甜腻难忘的时光里。
胆怯的话,这种修复的可能性就会消失殆尽,可能性归零之后就将永远是零了。
既然如此,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难道不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试一试吗?
最终可能会被拒绝,可能对方根本就不会搭理我,甚至她可能都已经将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我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所以我答应了濑口的请求,踏上了前往神无村的道路,寻找久未谋面的“前女友”。
在驾驶的途中,濑口突然冷不丁的抛出一句话。
「百合子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百合子是这样评价我的?」
「对啊。」
濑口相当直率地回答,听到这样的回答让我感到一丝愧疚,但得到这样的答案也已经很满足了。
一路行驶的都是路况良好的国道,但离开市区越过两座山之后就是延绵不绝被茂密草木包围的山路了。
虽然这条道勉强算是铺好了,但路面十分狭窄,每来一辆车都好像要跟我迎面相撞,所以在驾驶的时候必须要专注且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
虽然我平时通勤都是开车,但上一次像这样消耗精力的驾驶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面对前方险峻的山路,我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摇了摇头,自己确实感到很疲倦,所以喃喃自语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抱怨声。
「要是累了的话,就稍微睡一会儿吧?换我来开。」
「再过一会儿吧,濑口小姐你能跟我说说百合子回去老家要干些什么吗?」
「嗯…………听她说要参加村里每25年才举办一次的祭典,当时还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但这个月的请假机会用光了,况且第二天我也要上班,所以就拒绝了」
「看来是那个仪式的原因,百合子才没有办法跟你联系以及出村的啊。」
之后我又接连像濑口问了好几个问题,一开始还有回答,到后面就变得沉默不语,她垂下眉梢,脸上出现了掩盖自己内心的微笑。
「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
我有点心神不宁,内心很是压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已经湿漉漉的了,内心仿佛被一种无法言语的不安情绪给扰乱一般,但我还鼓起勇气提出我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百合子说的,就是……那个……还喜欢着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百合子还有那样的想法吗?」
濑口一脸坏笑,嘴角也微微勾起,用着有些阴阳怪气的口气和我说。
「这个问题还是请你在百合子面前亲自确认吧!只要见到她,你不就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