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先生,为什么来这里?」
三花带我离开了房间,我们现在正站在宗原家主屋东侧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昨晚我在走廊上跟丢那个穿着白色和服之人的地方。
「昨晩,我和佐伯先生在这里看到你,这事你还记得吧?」
「那又怎……」
「当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因为……」
三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导致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的背后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三花也没有对我用苛责的语气,但我还是不敢直接跟他说这事。
毕竟我在这个地方亲眼目睹了一个人像烟一样消失不见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得说出来,我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晚事情的经过,这期间,三花并没有插嘴,只是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时不时点着头。
我甚至把包括前天,也就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夜里所遇到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听完后,他喘了口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跟在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人身后来到了这个地方,但在这里把人给跟丢了,而且在前一天的夜里你也目击到了那个人,照你推测,你觉得那个人就是被赋予巫女职责的前女友?」
「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回答完以后,我心里突然有个疑问涌了上来,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人会不会就是在神社见到的那个穿白无垢的怪异呢?
此刻,我突然感觉我的皮肤下有无数条蛇在爬行,我吓得打了个冷颤。
不会的……那根本不可能……
因为在这个宅子里所见到的那个穿白色和服的女性头上并没有角隐,走路的姿势也很正常,并没有奇怪的感觉。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被关在独屋里的百合子在深夜悄悄跑了出来。
当我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三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不停环视着四周,然后把手放在下巴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三花先生……」
「安静」
三花打断了我的话,他把手伸向仓库的门,抓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拉动了一下,但门却纹丝未动。
他接着又拉了几次,但还是只听到门被撞击所发出来的空洞的声音。
「这扇门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自言自语的三花吹了下锁上堆积的灰尘。
「你所见到的那个穿白色和服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才是更想知道答案的人吧。
「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而且是很大的关系。」
三花十分肯定地对我说完这句话,然后将手放到四周的墙壁上慢慢摸索,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他时而小心翼翼地抚摸几下,时而又轻轻地敲击几下然后将耳朵贴上去聆听。
「难道你是觉得这里有秘密通道吗?」
「你是觉得这想法太老套了吗?但你不是说有一个人突然在这里消失了吗?你的那个说法才更令人匪夷所思。」
可能是觉得我说不过他了,三花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能沉默不语。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里会有秘密通道简直就是想太多。
「话虽如此,但我本身就是为了追求这些非现实的东西而来,事到如今,如果还像某些侦探小说一样,将所有一切都用现实的答案来解答的话,那就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这样说来,这个村子所发生的事情不正如三花先生所期待的那样吗?」
「虽然很不恰当,但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个村子毫无疑问是真的存在着某种怪异,光是这点,就让我觉得自己这一超没有白来。」
毕竟他说过收集怪谈是他的终身事业,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当下这个状况或许真的就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但我开始怀疑自己对三花的彻的认识是否真的正确。
「这个男人真的是我和濑口的伙伴吗?」我心中不由闪过这个疑问。
“泣女的仪式”会有危险,万一在百合子身上发生了该怎么办?
我想要去阻止保护她的时候,三花会帮我吗?
「嗯?……这个是……」
三花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声音略显激动,他用仿佛像在恶作剧般的眼神看着我,嘴角也浮现出了胜券在握般的笑容。
随即又将视线放回到墙上,举起拳头开始敲打起来。
“咚”的一声,墙板的一部分陷了进去,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把别人家的墙给弄坏了,但好像并非如此,挨了一拳而陷下去的墙板翻转了小半圈。
「真的……有秘道啊!」
那那木毫不遮掩地用得意的笑容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径直地进到了墙洞里。
「怎么,不跟上来吗?」
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三花的声音。
呆立原地的我听见这句话后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就在准备进入墙洞之时,我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动静,但回过头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是不是我的错觉呢?
我嘟嚷着进到了墙里,在将墙板推回原位之后,照明灯自动点亮了,此时眼前出现了一段向下延伸的阶梯。
我伴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往下走去,不久就来到了一个拥有天花板以及用泥土糊过的墙壁的空间。
我的脚下是一条用类似于竹帘的东西铺出来的长长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光源。
我沿着通道继续前进,冰冷潮湿的空气包裹着我,虽然让人从酷暑中解脱,但却又不得不忍受灰尘及霉臭。
这条路到底是通向哪里呢?
我并没有将这个疑问问出口,只是紧跟在三花的后面,我扭头向后看去,仅几米远的地方就已经被黑暗笼罩,不知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要是“泣女”从这个地方窜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呢?我脑中突然冒出这么恐怖的想法。
从背后突然伸出来一双没有血色的双臂,或是在我和三花的正前方等着的就是那个穿白无垢的怪异。
在这个有任何响动都会发出回音的空间里,在这条无处可逃的单行道上,我的眼球肯定会被那东西给挖出来吧。
想到自己可能会是这幅下场,我全身就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我继续前进着,突然,三花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原来前方是一段跟刚才下来时一样的阶梯。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前面是一块狭小的空间,天花板上放有一块铁板,三花用肩膀和背部的力量推着那块铁板,铁板出乎意料地被推开了。
「这里是……」
先爬上去的三花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我跟着爬上去一看,这里是一个四面被白墙包围的方形房间,天花板很低,房间也算不上宽敞,房间内铺着榻榻米,我们出来的那个地下口正好处于房间的正中央。
和地下通道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灯光,三花用手电筒照着四周。
房间里摆着许多打开双臂的华美和服,它们整整齐齐地依次排列着,仿佛是在骄傲地展示着那些独具匠心设计。
和服大多都设计为白色,偶尔带有点红色,大概共有六套,好像都是女用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类似衣橱的东西。
「三花先生,难道这个就是……」
「罩衣和穿在罩衣下的振袖,一起穿上就成了白无垢,也就是新娘的服装。」
「白无垢……新娘的服装……」
我喃喃自语地重复说了一遍。
我反射性地联想到了在神社庭院里游荡的“泣女”的样子,后背又开始冒起了冷汗。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这里呢?
「腰带、簪子还有角隐之类的小道具应有尽有,而且全都是高级品。」
「这里是衣帽间吗?」
「应该是吧,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
三花话说了一半就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研究,最后他将视线投向了放置在房间入口附近被集中保管的东西上。
那里不仅放有草绳、神镜这类极为普通的东西,而且还放着灯盘和榊立,除此之外,还有几样我虽然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杯子和纸罩、蜡灯、三宝、折敷,这里还有御币……」
三花一边惊讶地盘点着,一边好像想通了似的在那喃喃自语。
这个建筑物的入口似乎被锁得严严实实,再怎么用力推也纹丝不动,门口有一块类似水泥地的空间,扁平的脱鞋石上只有一双像是被遗落在这里的白色草鞋。
打开旁边的鞋柜,发现里面有许多同样的草鞋,这些应该也是新娘的服装之一。
墙壁上有一部分是格子状的窗户,通过这扇窗户,昏暗的室**进了一点光亮,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但外面似乎比里面要亮一点。
因为窗外有隔板,所以无法从外而窥视里面的情况,我从没被隔板挡住的空隙向外看去,好不容易看见了熟悉的建筑物和石灯笼。
「原来是这里啊!这里是位于前殿后方的那个建筑。」
我好像弄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了出来,然后又再次环视室内。
三花和佐伯所寻找的祭币之类的东西应该就是像这样被保管在这个建筑物里的。
是平时把那些东西放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等需要时再拿出去吗?
然而,我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这个房间里面所保管的物品大多都应该会用在本祭,也就是“泣女的仪式”,但我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我对仪式的印象和这里所保管的物品总感觉不怎么对得上号,甚至可以说两者好像完全不同。
我又重新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装饰华美且设计得独具匠心的新娘配饰。
比起仪式,这更像……
「来看看这里。」
思绪突然被打断,回头看去,只见三花指着一个没有任何东西挂在上面的衣架以及几个空箱子。
「好像已经被拿走了啊。」
「和服、腰带,还有几个小件的物品……刚好是一套啊,这仿佛就是……」
三花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喊了声似的扭头看向了背后,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北侧一个略高于腰部的小型木制祭坛上。
祭坛的构造十分简单,上面铺着白布,白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祭祀用的道具,但中央却莫名其妙地空着一块。
一眼看去就像本应有个东西在这,但现在却不见了,把手电照在上面仔细察看,那里有个方形的变色痕迹。
「这里好像曾有个小匣子。」
「匣子吗?」
三花并没有理会我的反问,只是一直重复用食指挠着鼻尖,沉默片刻,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他那双的眼睛。
「啊……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他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就这样停顿了几秒之后,他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飞快地游走。
三花再次望向祭坛,像是要用目光将曾经放过匣子的地方凿出一个洞似的。
「会有错的,“那个”就在这里,因为仪式所以被带走了,然而现在……」
三花嘴里不停嘟嚷着莫名其妙的话,表情也愈发严肃起来,这时他才转过来看着我,
「我终于明白“泣女的仪式”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真的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既然知道你的前女友担任着巫女一职,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
三花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和意外,仪式都会在今晩举行。」
他此时的语气格外强硬。
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为何对自己的想法如此确信?
三花接着往下说了下去。
「一切都跟岐苇杨子所说的一样,虽然视频中的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并没有说错话,只是我发现得太迟了。事到如今,已经彻底来不及了,只能让仪式正常地进行下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仪式能够成功了吧,不,应该说只能成功,只有那样才能拯救这个村子,不然的话,这个村子,还有“她”都会陷入大麻烦」
三花此时好像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附身了似的,阴沉着脸,嘴里滔滔不绝。
从他那极具感情的语气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当下是多么的焦虑及不安。
虽然认识他只有短短两天,但这也是我头一次见他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焦虑呢?
还有,刚刚他口中的“她”又指的是谁?
「那个,三花先生,能好好地跟我说明……」
就在我已经感到不耐烦,打算向他追问的瞬间,一直注视着我的三花突然惊讶地把眼睛瞪得溜圆。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稍稍偏移了一点,落在了我的身后。
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吗……?
就在那个瞬间,我感到背后有人在大口地呼吸,那呼吸声就在我耳边萦绕,一阵强烈的恐惧感顿时向我袭来。
背后传来的强大敌意令我恐惧得僵在了原地,止不住打着哆嗦。
刹那间,我的脖子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冲击,在感到疼痛之前,我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了。
我的意识直接滑进了比黑暗还深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