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元兴寺

作者:一巴拉利 更新时间:2024/11/23 10:52:56 字数:5617

我的意识被从黑暗中唤醒,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橙色光芒。

「唔……」

已经被点燃的火把在我脸旁“赔里啪啦”地炸响,我下意识想要背过脸去,与火把保持距离,但身体却不听我的使唤。

低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类似麻绳的东西绑在了石灯笼上,完全被限制了自由。

我尝试着晃了晃身体,但却依旧纹丝不动,反而觉得脖子那地方隐隐作痛。

就在我痛苦呻吟的同时,我弄明白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神社的院子里。

「你终于醒啊……」

我被这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调转视线往声音那边看去,距离我稍远的石灯笼上绑着三花。

「三花先生,这是……」

三花听到我的问题,罕见地露出了沉痛的表情,看到他的表情,之前突然中断的记忆又开始浮现了出来。

当时,我们在前殿后方的小型建筑物里。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在那瞬间,我的脖子受到了一阵冲击……

「终究是被逮住了吗?」

我用几近放弃的语气问道。

「虽然我有尝试过抵抗,但架不住他们人多。片刻之后,就落得这副模样了。」

三花保持着被绑住的姿势,耸了耸肩膀自刚地笑了出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可恶!居然对我做这种事情,这些村民有脑子吗?」

他罕见地愤怒叫嚷着,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应该注意的事情了,但我还是觉得平时那样冷面无情的三花在释放自己感情时的样子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没去吐槽而是继续旁观。

「是村民袭击的我们吗?」

因为我是从背后被人袭击的,所以并没有看见犯人长什么模样,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犯人明显就是村子里的人,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啊,就是那个很壮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和你抢女友的那家伙,他一击就把你打昏了,然后和我展开了搏斗,虽然只差一点我就嬴了,但架不住对方人太多。」

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先放到一旁,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被逮住的我们为什么会被绑在这个地方呢?

院子里到处都挂着火把,参道沿路也都设置好了雏坛,祭坛就设置在前殿的前方,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祭祀用具。

虽然不知道时间,但本祭应该快开始了,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要将我们强制固定在这里,而不是直接把我们赶出去呢?

「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绑在这里?」

我问完三花之后,马上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这还用问吗?因为仪式上需要我们哟。」

「需要我们,这是什么说法?」

就在我搞不清楚这话的意思,正反问他的时候,背后突然乱了起来。

我使劲把脖子扭过去,只见鸟居那边,村民们正朝这边蜂拥而来,他们各自登上雏坛,然后面朝中央的祭坛坐了下来。

他们明显是有看到我们的,但没有一人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好像真如三花所说的那样,袭击并拘禁我们是整个村子共同所犯下的罪行。

「你醒了啊,正好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站在我们面前的宗原征场冷淡地对我说了这句话,他们这些人统一身穿白色祭服,手里拿着装饰得闪闪发亮的类似于锡杖的东西。

「征场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听完我抗议式的问话,他瞪大了眼睛并放声大笑起来,同时也不断听见其他的村民们也在发出轻蔑的笑声。

「止川先生啊,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不仅仅是说话内容,他此时说话的方式、俯视着我的视线都与几个小时前那慈祥和蔼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们打算对我和三花先生做什么?」

「放心吧,不会杀掉你们的,至少我们不会。」

征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与此同时,我又听见了村民们下贱的笑声。

每个人的嘴角都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睛异乎寻常地炯炯有神。

刚来到这个村子时所感受到的悠闲、温柔、亲切全都是村民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为了欺骗我们这些外来人而设下的陷阱。

我们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他们那些所谓的好意,实际上完全中了他们的圈套。在接下来将要举行的仪式上,我和三花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人身御供

难道说,他们打算将我们作为活祭献给“泣女”吗?

无论这是从多么久远的时代世代延续下来的习俗,在现代社会就是杀人行为。

当我在心里自问自答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濑口小姐……濑口小姐在哪里……?」

我因为过于担心自己的安危,居然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应该还在宅子里,可如今我并没有看到她在这里。

我扫视着聚集在雏坛上的人,寻找着濑口的脸。

「你们把濑口小姐弄哪里去了!」

征场并没有在意我的大喊大叫,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姑娘,哪儿都不在。」

他这句话就好像她从不曾来过一样,猛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这种感觉很快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难道,她……」

已经被杀掉了吗……?

因为害怕,我不敢在嘴里嘀咕着,明明想让大脑否认这样的想法,可我就是做不到。

「那百合子呢……百合子怎么样?她没事吧?」

我哀求他的声音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肮脏不堪。

然后他赤裸裸地摆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叹了口气。

「难道……难道……百合子也被……杀了吗……?」

「不,并没有那回事。」

插嘴的是三花。

也不知道三花是怎样看待自己当下的情况的,但他还是那副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呼吸也没有丝毫的紊乱,只是淡定地看着我。

「没有注意到也怪不得你,毕竟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在骗我?」

「没错,就是,从一开始。」

三花特意强调着这一部分,但我却完全理解不到他的意思。

他好像已经理解了我的困惑、焦躁,因此微微地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泣女的仪式”成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村子里的人设计了一个大圈套,把你骗了过来,让你待在这个村子不至于逃走,不然你觉得他们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呢?」

三花眯着眼睛问我,我光是去理解他这个问题的含义就已经费尽脑细胞了,根本就没有余力去回答。

「因为你是必须的,对于作为巫女的宗原百合子来说,她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就是你,也就是说,止川透矢这个人物是不可或缺的。」

「三花先生,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正当我想要确认这句难以理解的话所蕴含的真正含义时,我听见征场在大喊「你这小子!」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你这小子懂个屁啊!」

「我全都知道,无论是你们现在、还是半年前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也很清楚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三花尖锐的反击使得征场的气势削弱了不少。

他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像是在挑衅似的,又继续说道。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那就让我把事情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你怎么可能知道所有的……!」

「当然,我已经全都看出来了,而且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我也一淸二楚。」

征场一言不发,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三花。

而三花好像认为征场的沉默就是对他的肯定,于是用一声短促的「那么」开了个头,然后以一副根本不像是正被绑住的傲慢姿态开始了说明。

「我首先来说明一下“泣女的仪式”对于这个神无村是场怎样的祭祀吧。」

他瞥了我一眼,换了个语气,然后进入了正题。

「“泣女“”是一个每晚都会在村子里游荡,袭击遇到她的人并挖出那人双眼的残暴的怪异,是被供奉于神社的、被村民所信奉的怪异,所以每二十五年都会举行一次仪式。起初,我的认知差不多就只有这些,可这个神社其实本身并没有供奉任何东西,既然没有山神大人,那也就不存在什么土地神大人之类的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神社。这里并不存在什么神明,有的只是长年被封印在这里的怪异而已。」

听到三花的话,征场的呼吸声更大了,脸上也全是惊愕的表情。

「按照惯例,每二十五年举行一次仪式是为了让“泣女”平静下来,这个仪式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为了在将来的二十五年里把“泣女”封印住而举行的仪式。」

「你明白了吗?」三花这样问我。

与其说是在寻求我的答复,不如说他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才向我提出的问题。

「这就是一场带有某种灵异性质的仪式,当然,这个村子所受的诅咒就是必须得一直封印住“泣女”。那么,为此而举行的仪式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呢?村民们的口风都很紧,每个人都在刻意地避开那个话题,但是,与此相关的提示已经牢牢地嵌进了我们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中。」

此时,我在脑海中一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我想起了“泣女”——那个穿着白无垢的怪物。

而三花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似的,对我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白无垢,那个被称为怪异的新娘模样的存在,己经完全颠覆了常识,任何只要目击到那副打扮的人都应该会有违和感吧,作为挖人眼球的怪异,就算要穿白色,也应该穿寿衣才对吧。」

三花稍微停顿了一下,偷偷换了口气,接着说道。

「不过,作为新娘服装的白无垢其实也有寿衣属性的一面,自古以来,结婚或者说婚礼就是新娘与过往人生的诀别,重获新生的仪式,也蕴含着在婆家开始新生活的概念。穿上白无垢就是为了体验一次死亡然后重获新生的过程。之后就是在婆家作为妻子、作为女儿,同时也作为母亲活下去了,与过去的自己诀别,白无垢其实也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在里面。」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之后,三花歪着脑袋。

「如何?只要能理解白无垢等于寿衣这个公式,怪异身着白无垢就没那么大的违和感了吧。那么,接下来的疑问就是:被称为“泣女”的怪异为什么会穿成那样呢?不过都到了这一步,也不需要我再多做说明了吧?」

在雏坛上的村民们,还有站在祭坛前俯视着我和三花的征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神社的院子里笼罩了一层让人不适的沉默。

「难道……是“婚礼”吗?」

我快要被现场的寂静气氛给吞噬掉了,但我还是想确定心中的答案。

三花稍稍放低了视线,点了点头。

「是的,“泣女的仪式”实际上指的就是死者的婚礼仪式。」

征场依旧还是一言不发,他面色铁青,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但越是沉默,越能证明三花所说的内容全部都是事实的。

「在古代的中国,存在着一种名为“冥婚”的为死者举行婚礼的概念。在日本的东北地区也残留着一种叫做“冥婚绘马”的习俗,据说,其中大多数都是为了能让夭折的孩子在那个世界过得幸福而制作的。这些事情基本都是家属为了悼念过早夭折的孩子而准备的,可是近年来这个习俗变得有名之后,就出现了在绘马上写上生者的名字,就会有亡者把绘马上的那人带走的怪谈。当然,这种东西众说纷纭,听的人不同,给出的解释也会各有差别。这也是个很好的例子,说明地方上的古老习俗只要被人发现,就会被随意地添油加醋。」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好像他此时也注意到自己已经把话题带偏了。

「虽然这个村子里所举行的仪式性质和冥婚以及冥婚绘马类似,但本质上却完全不同。虽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但我认为“泣女的仪式”就是一种利用降灵术令灵魂附身在巫女身上,然后由巫女与其对象,也就是和扮演新郎的男性举行模拟婚礼的仪式,就是与死者灵魂之间的婚姻。」

三花看向了征场,征场没有否定这些话,只是放低了视线。

神无村从未外传的密祭在此刻瞬间公开了。

「只要让灵魂附身在巫女身上,让其体验婚礼,就可以让她被封印起来,并在接下来的二十五年里无法作祟。然后,在二十五年以后再次让其体验婚礼,再将其封印二十五年。这样周而复始,就是“泣女的仪式”的全貌了。“泣女”其实就是会按照一定周期苏醒过来重复举行婚礼的灵魂。如果仪式能够顺利结束的话,“泣女”就会从巫女的身体里出来,转移到御神体里,然后被安置在位于前殿后面的那个建筑物里的祭坛上。」

我想起了失去意识前在小屋里所看到的那个祭坛,那个被放置于方形变色处的东西,这就是三花口中所说的御神体吗?

想到这里的同时,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征场,刚刚还居高临下看着我们的那双眼睛如今己不再带有敌意,而是流露出了畏惧。

自己拼命隐藏的事实被一个接一个地揭开。三花那看透一切的发言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凶器,将征场和村民们逼到了绝境。

常人难以想象的,被古老习俗所囚禁的村庄的秘密,被一介外人,也就是三花一个接一个地揭穿了。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啊。」

征场痛苦地将这句话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正如你所说,“泣女的仪式”的确是将进到巫女身体的“泣女”当作新娘与准备好的新郎举行婚礼的仪式。」

「不把打扮成新娘模样的女性叫做新娘,而故意叫成巫女,也是要表达“泣女”才是真正的新娘这个概念吧,另一方面,新郎也只不过是被当作舞台上的装置而已吧?」

征场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空虚和空洞,就连欺骗并设计陷害我们的那份狡猾也被他隐藏了起来。

现在的他好像仅仅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容器,他茫然地看着那无边的黑暗,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这是我从曾祖父那听到的事。据说是因为某个女孩儿死于非命,才导致了祭典的出现。」

征场将视线转向了祭坛,注视着放在那里的一个小匣子。

「那个时候,村子遭遇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饥荒,田里的庄稼都死了,食物也见了底。没有了食物,当地人也逐个失去了生命,村民和村子一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突然有一天,正在旅行中的祈祷师到访了神无村。那个祈祷师告诫村民,要是不平息山神大人的愤怒,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村子就会被消灭掉。于是,在祈祷师的教导下,村民为山神大人献上了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祈祷师让山神大人附在女孩的身体里,然后将男孩作为新郎献给山神大人的灵魂。当村民问祈祷师,山神为什么要附身到女孩身上的时候,祈祷师回答说,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山神大人是女性神明。因为仪式的原因,山神大人的愤怒终于被平息了,村子也恢复了正常。对当时之事一无所知的人听了这个可能只会觉得是无聊且迷信的行为,但这是当时人们仅有的精神寄托。巫女和新郎选的都是村里的年轻男女,因为这两人原本就是恋爱关系,所以把这个当作二人实际结合在一起的仪式来举行的话,山神大人可能会更加满意一一祈祷师是这样说明的。然而在仪式举行之前,女孩由于饥荒丢掉了性命因为可怜女儿,她的父母乞求祈祷师能让山神大人附身到已经死去的女儿身上。祈祷师拗不过他们,于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然而女孩才刚死去,扮演新郎的男孩就移情别的女孩了,不仅如此他还拒绝和已经死去的女孩举行婚礼,最后离开了村子。」

征场仿佛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一般,表情被染成了哀愁的颜色。

「得知男孩的背叛之后,女孩游荡的灵魂异常震怒,一夜之间就变成怨灵袭击了整个村子,她最后进入到自己那早已腐烂的肉体上,变成了那个为了找到背叛自己的男孩而每晚在村子里到处游荡的“泣女”。」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后,征场悲伤地低下了头。

「为了平息已经成为“泣女”的女孩的愤怒,祈祷师又重新挑了两个年轻人来举行仪式。让怨灵寄宿在那个活着的女孩体内再次举行婚礼,这才让愤怒的“泣女”的灵魂得以平静。自那以后,这个村子每二十五年都会为这位二十五岁的女孩举行一次名为“泣女的仪式”。」

这就是举行“泣女的仪式”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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