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般若

作者:一巴拉利 更新时间:2024/11/26 1:00:01 字数:5028

「你说那个怪物……是百合子……?」

我一边重复着三花的话,一边想着自己该如何正确理解这句话。

面对说不出话的我,三花罕见地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身着白无垢的怪物是“泣女”吗?」

「对,没错。」

三花坚定地回应到。

「不!不可能是百合子!」

我下意识吼了出来。

「百合子一直都在宗原家的独屋里啊,为了仪式一直祓禊,征场先生是这样说的……」

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征场,而他却带着痛苦且扭曲的表情背过了身。

我产生了一阵想要对他大喊「为什么不否认啊」的强烈冲动,但却被三花打断了。

「我都说了,那只是你的误会,宗原百合子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没在那个独屋里了。」

「你在说谎!肯定是在说谎!三花先生,误会的应该是你,对吧?因为百合子她……」

「不,他说的都是真的。」

完全已经慌不择言的我突然被一个耳熟又无情的声音打断了。

我吓了一跳,将视线向周围扫视。

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从前殿的后方走了出来。

「没错,确实是你的误会。」

濑口悠迟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濑口小姐……你还……活着……?」

「嗯,当然啦!」

因为我这副还没搞清楚事态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濑口捂住嘴笑出了声。

但我很快就分辨出那并非快乐的笑容,其中充满了蔑视和嘲笑的意味。

「可是,刚才……」

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征场,他回过头用恶作剧般的坏笑看着我。

「谁说她被杀了,我只是说根本没有那个女孩。」

伴随着征场的嘲笑声,濑口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

她带着相无掩饰的敌意无情地嘲笑着我,看向我的眼神中赤裸裸地展现着对我的蔑视与嫌弃。

这一切与以往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濑口还活着。

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村民抓住并杀掉了。

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别说是带有明显的伤痕了,她甚至可以说是连一根汗毛都没有少。

我一方面因为她的平安无事而安心了下来,另一方面又被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所折磨,所以我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我的思绪全都纠缠到了一起,并已被强烈的挫败感击倒。

我只能怀抱着像是乞求食物的雏鸟般的心情看向了三花。

他见到濑口时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像我一样停止思考,过了一会儿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好几下头。

「原来是这样啊!我虽然也有朝这个方向思考,但没想到真是这样。」

「三花先生,我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几乎是在放弃思考的情况下问出了这句话,然后干等着能从三花的嘴里听到可以让我欣然接受的答案。

「你还没想通吗?濑口悠迟这个人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依旧还在抿嘴笑着的濑口仿佛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对我伸出了援手。

「你说什么……?」

「你真是够迟钝的啊!你好好想想,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谁说百合子有危险并借此接近你,然后摆出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来勾起你的关心的?来到这个村子之后,即使听到百合子平安无事的消息也毫不退让,还任性地说什么不见到她本人就不回去的人又是谁?」

这些问题都不用去多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是你,全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全都是我,不过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哟,不管是“泣女的仪式”的真相,还是百合子并不在那个独屋里,我都……」

濑口停顿了一下,用视线扫了下眼前的森林。

「她每晚都以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在村子里游荡啊。」

濑口一边凝望着黑暗深处,一边感慨道。

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的脑海里开始重新播放起了我们第一天到神无村时所发生的事。

然后,我突然悟到了一个真相。

我在宅子里看到了穿着白色和服的女性,然后我追着那个人来到了神社。

就在那时,我又在外面遇到了跟着我跑过来的濑口。

然而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

她并不是跟着我跑过来的,而是装作“跟着我跑过来”的模样埋伏在一旁等待着我。

「那个穿白色和服的女性就是你,你还故意在和服外披了件羽织,就是想让我看见,为什么要那样做?」

濑口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你相信百合子就在这里,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力气啊,当然,第二天晩上被你看到纯属偶然。我都没有发现自己被你看到了,就直接进了地下通道,我也的确是太不小心了。」

濑口略带自嘲地说完之后,还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为了让你相信百合子还活着,只要时不时地让你见到那个身影,你想要见百合子的心情就会愈发强烈,这样就能把你牢牢地拴在这个村子里了,为了这个,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一切正如濑口所说。每当我看见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身影时,都会坚定地认为那就是百合子。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让我听信于他们的假象。

滞留在这个村子里的我做梦都想不到一切都在按着他们的预期发展。

「当然,我们也有计算失误的地方,你想想,你来到村子的第一个晩上,我和你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泣女”不是真的来到了我们身边吗?那时候我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啊,要是被她发现了的话,我们两人就会命丧当场,当时可真是千钧一发啊。」

那时候,濑口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拼了命地告诉我不要发出声响。

正常来说,如果是想要躲避什么东西的话,应该会把我们躲进前殿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起来。

但她却没有那样做,可见她知道自己当下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应对之法。

「因为某些原因,“泣女”是看不见东西的,因此只要不发出声响就不会被发现,按理来说,只要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早就知道这回事了,也就不会出现伤亡,可惜啊……」

从濑口的话里完全听不出她对此有一点惋惜之情。

「你全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看着濑口的脸,从她脸上我丝毫感受不到之前几次与她接触时的那份温柔。

在雏坛上观礼的村民也都是一样,他们的感情好像都被冻结了,全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此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贯穿了我的全身,我不禁地问道。

「你不是濑口……既然不是濑口,那么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濑口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盯着我们。她打心底享受着我被绝望击溃的模样。

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脸上还刻满了施虐成性的笑容,似乎在琢磨着该如何将我逼向绝路。

「宗原弥生……」

突然,从耳边传来了三花的声音。

他并没有被现场的气氛给镇住,反而用像刀刃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濑口。

「跟背负着巫女职责的宗原百合子共同生活在独屋里,宗原征场的孙女,这才是你的真实身份吧。」

「哼哼,答得好,比起三流小说家,你更像是个职业侦探呢,没错,我的真名叫宗原弥生。」

她娇声娇气地像是在挖苦般说道。

宗原弥生……

我一边告诉自己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一边又重新注视着她。

像这样得知真相之后,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终于把她的名字和这张脸对上号了似的。

比起感到惊讶,我似乎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你确实很厉害,宗原百合子的失踪并不是在三个星期之前,而是在半年以前。半年前举行的仪式失败后,与“泣女”合为一体的宗原百合子就开始每天夜里在村子里徘徊,平静祥和的村庄突然变得阴暗煞气起来。或许……还有许许多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人死在了“泣女”的手里吧。」

面对自信十足的三花,弥生陷入了沉默。

毫无疑问,她是在肯定三花的说法。

我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想起了另一件事。

白天的时候,我在河边看到的那几个村民,他们好像并没有积极地投入到祭典的准备中,而是一同将手工制作的木舟放进河里。

那行为让我们联想到了放河灯,现在回想,那其实是在吊唁死者才对。

也就是说,灯笼上所写的名字正是这半年来死于“泣女”手上的亡灵。

会在白天做这种事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夜里“泣女”就会在村子里游荡。

他们不正是因为家人的惨死才切身体会到了“泣女”的恐怖吗?

我一边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推断,一边开始认真倾听三花所说的话。

「如果再不想个办法的话,村子就要彻底灭亡了,然而,就算请来祈祷师或灵媒师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泣女”。所以你们才决定再重新举行一次仪式,只要这次能顺利举行婚礼让“泣女”得到满足的话,又可以再将其封印二十五年了,仪式除了巫女以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新郎的扮演者,上一次仪式上,新郎应该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吧,这或许就是导致仪式失败的重大原因。」

「对,你说得没错。」

弥生并没有否定三花的说法,而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百合子并没有原谅潭门安生。如果巫女和新郎之前有某种羁绊的话,在巫女精神不安时,新郎就可以成为巫女的精神支柱,以减轻巫女的心理负担。而潭门安生对于百合子来说根本就不值得寄托,当然,失败的原因不仅于此,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个外来作家和女摄像师。都是因为他俩,才让我们前功尽弃。」

弥生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句话。

「你是在说犬饲先生和岐苇小姐吗?」

三花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就是那两个家伙!」

弥生恶狠狠地点头说道,她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她的愤怒。

「那两个人仗着我们不好对他们指责什么就随便在村子里走动,到处给我们惹麻烦,最后居然还打算把御神体带出去,多亏父亲及时发现赶忙阻止,御神体才没有被盗走,但因为某些原因还是导致了御神体受损,因此“泣女”的状态才会变得不太稳定。」

「原本应该静静沉睡在匣子里的“泣女”沾染了不洁之气,这才给仪式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被污染的“泣女”无法和百合子很好地融为一体。」

三花仿佛亲眼目睹了此事一般,流畅地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从没有任何人打断他来看,实际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如果没有御神体受损这件事,一切都会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百合姐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不管扮演新郎的是安生还是其他人,仪式应该都会顺利地完成,仪式失败了肯定是那两个人的错,要不是他们,御神体怎么会遭到污染呢?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弥生大声吼着,那张苍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她咬住下嘴唇,用颤抖的拳头不停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大腿。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们两个,对吗?」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吓了一跳。

弥生的嘴角弯成了月牙状,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没错!我们对他们进行了惩罚,逃走的那个女人也被我们抓住然后杀掉了,可是,就算杀了他们也没有任何作用,死去的村民不可能再活过来,即使已经过去了半年,百合子也没能从那个状态恢复过来!」

弥生再次厉声大吼。

对于村民来说,什么都不懂的外来者因为好奇而导致仪式失败,他们会如此愤怒也是合情合理。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三花和佐伯心存戒备,对二人的厌恶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仪式失败,百合子把潭门安生给杀掉了,虽然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但我却直接去了前殿,把关押着的那个男人给杀掉了。」

此时,弥生那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原本端正的脸庞也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

从她的喉咙深处隐约传来了类似抽泣的声音。

她在笑。

她回想起杀人的感觉,然后笑了出来。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杀人犯,不再是我前几日认识的那个名叫濑口悠迟的女性了。

「在我杀害男人的时候,那个女人趁机跑掉了,我们连夜进行了搜山,很快就把她抓住了,然后,我用砍刀把那个叫唤个不停的女人的头给砍了下来,一刀,一刀,再一刀……哈哈哈哈哈……」

弥生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疯狂。

在她兴高采烈地讲述完杀害岐苇杨子的过程后,突然很心烦地咂了下嘴。

「但真没想到她居然把视频上传到网站上去了,因为这个又惹来了不该来的人。」

弥生用蛇蝎般的眼神看向三花。

可是,三花不仅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像是对此事感到很佩服似的点了点头。

原本想要用眼神在三花身上开一个洞的弥生突然移开了视线。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暂时恢复了原状,然后继续说道。

「话先说在前面,我从未觉得杀掉他们是在做坏事,村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说起来,村子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都是因为那两个家伙,就算把他们杀了也难解大家心头之恨。」

「话虽如此,但聚众实施私刑也是违法的,还是说,你们觉得为了村子而杀人是正确的吗?」

弥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好像根本懒得与三花争论。

「……杀害佐伯先生的也是你吗?」

我将脑海中最坏的那个设想问了出来。

弥生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这件事,甚至高高在上地对我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我干的,趁你们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我通过那条地下通道到了神社,正好看到那个佐伯好像在那边找着什么东西似的,那家伙对我毫无戒备,我便趁其不备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当然,一刀还远远不够,我每捅他一刀,他都像杀猪似的哭叫着,还哀求我饶他一命,说什么自己再也不会管这件事了,立马就离开村子。哼!他一开始不来不就好了吗?真是个愚蠢的男人,最后他还说我是疯子,是杀人狂,听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我慢慢地折磨他,不让他轻易地死去,直到最后才终于了结了他。」

说着这些话,弥生的脸上竟然充满了自豪感,仿佛她是在挥舞正义的铁锤来制裁那对男女和佐伯一样。

她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娇气的声音响彻整片黑暗。

我从心底感到了恐惧。

虽说是为了村子,但弥生对杀人这件事毫无悔意,甚至还在放肆发笑,而知道她罪行的村民不但不责备她,反而一起替她隐瞒所犯下的罪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害怕。

这太不正常了。

此时,我才很不情愿地确定,这村子毫无疑问是个与世隔绝的魔境。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