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我讲讲你父亲的事吗?”缇娜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关切,缓缓飘向正轻抚全家合影的阿昼。
阿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对中年人和一名女孩的笑容穿透岁月的尘埃,温柔地绽放在眼前。
女孩笑得天真烂漫,那股子朝气仿佛要冲破这黑白色调的禁锢,如同一束明亮的光,照亮了整个画面。
父母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和煦,恰似春日里最温柔的暖阳,暖融融地包裹着周身。
缇娜与阿昼的视线被照片紧紧锁住,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在那秋风轻拂的金黄麦田里,阿昼的父亲,一位身形挺拔的中年人,正挽起裤脚,踏入那湿漉漉的泥土之中。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带着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
他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细密皱纹下的汗珠,那额头上的皱纹,是岁月镌刻下的故事,每一道都写满了生活的沧桑与坚韧。
谁料,这一擦,反倒把一脸都弄上了污泥,那模样,既有几分憨厚的可爱,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时,金色头发的布衣少女,也就是阿昼,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过来,她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宛如灵动的金色丝线。
她手中拿着毛巾,动作轻柔得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柳絮,轻轻为父亲擦拭着脸庞,一点点将被污泥掩盖的棱角分明的成熟面庞显露出来。
一旁的母亲,身姿温婉,端着香气腾腾的饭食和满满当当的水壶,袅袅婷婷地走来,那饭食的香气,瞬间弥漫在这片宁静的田野间,勾勒出一幅温馨至极的生活画卷。
中年人刚要坐下,享受这午休时分难得的闲暇时光,突然,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美好。
一队身着教廷制服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训练有素的机器,走到了他们身边。
为首的士兵,面容冷峻,掏出了征兵令,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上尉,阿未夫雅·凯撒烈云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山地关隘爆发狼灾,教廷缺少人手,正需要退役军士返回战场。”
阿未夫雅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放下手中的饭食。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喟叹,其实他早就料到,如今内讧不断的教廷,迟早会面临人手短缺的困境,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甚至连他这个已经五十五岁、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都不放过。
在阿昼母亲绝望的哭喊声中,那哭声仿佛是夜空中最凄厉的狼嚎,撕心裂肺;在阿昼眼含热泪的送别目光里,那目光满是不舍与担忧,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阿未夫雅的心。
身着尘封已久军官制服的阿未夫雅,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坦然地朝着战场走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如同夜幕中一颗逐渐黯淡的星辰,到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阿昼能逃过一劫,全得益于父亲曾经教导她的隐藏锋芒的技巧。
她深知,若是教廷的人知晓她和父亲一样,拥有能以一敌一团的人君境实力,恐怕连她这个女子,也会被无情地卷入那残酷血腥的战场。
她也曾想过带着父亲逃离兵役,可她太了解父亲了,父亲最鄙夷的,便是当逃兵。
父亲的骨子里,有着一种坚韧不拔的气节,他宁愿马革裹尸还,战死在那片黄沙漫天的沙场,也绝不屑于为了苟且生存而当逃兵。
秋风轻拂,枫叶似火,一片片飘落,仿佛是时光的使者,悄然带走了原本的画面。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来到了山地战役结束之后。
发丝黑白相间的母亲,还有一旁的阿昼,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当她们看到军车缓缓驶来的时候,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那火花璀璨夺目,仿佛能照亮整个世界。
她们兴高采烈地朝着门外奔去,脚步急切而慌乱,满心都是对亲人归来的期盼。
军车上陆续下来了许多军官,阿昼母子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梭,左瞅瞅,右看看,那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与渴望,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最后一丝光明。
然而,不知为何,她们寻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阿未夫雅的身影。
随着为首军官缓缓呈上的阵亡通知书,阿昼母子如遭雷击,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如死亡般的寂静,那寂静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请节哀,教廷不会忘记上尉先生的牺牲,教廷以他为荣。”
军官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那声音冷漠而空洞,没有一丝温度。
言毕,他又奉上了抚恤金。
阿昼的母亲像是突然疯了一般,粗壮有力的手臂疯狂地挥舞着,把金银币撒得满地都是。
那些金币银币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讽,而阿昼一家,不过是战争受害者中的血海一粟。
本就五十多岁的年纪,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沉重的打击?经此一事,她的精神彻底崩溃,身体也迅速垮了下来,直接病倒在床上。
此后,阿昼每天都会不辞辛劳地为母亲买药熬汤。
她守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容,心中满是痛苦与无奈。
她心里清楚,母亲身体上的疾病只是小事,真正让母亲病倒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心病。
仅仅坚持了一个月,母亲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阿昼记得,在母亲病逝前,母亲粗糙布满皱纹的手,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了她那白嫩的手心。
因为常年佩戴软绵手套的缘故,剑士的茧子并未在女孩的手上留下丝毫痕迹。
母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命的尽头挤出来的,几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但她还是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吐出了言语:“阿昼,我就要死了,在我死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照顾好自己,我不相信你父亲已经死了……我也不愿意相信教廷的鬼话……你一定要去山地关隘看看。”
说完她又开始哽咽,似乎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罢了,若是真的死了,至少也该把遗体找到,与我合葬不是吗?”
母亲把话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话语里满是哽咽,那哽咽声如同夜空中最哀伤的旋律,久久回荡在阿昼的心头。
她只是想给阿昼留个盼头啊,她太担心自己跟阿未夫雅的相继离世,会像一场狂风暴雨,彻底击垮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
她还这么小,还没有成年,还没有经历过人生的繁华与美好,还没有成家,自己也再也看不到阿昼与心爱之人成婚,顺利生产成为母亲的那一天了……
阿昼母亲的瞳孔渐渐晦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仍满是对阿昼的牵挂。
她不知道在自己走了以后,阿昼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在某个孤独的夜晚,独自落泪。
只是,这些都已经不是她能再继续考虑的了。
人生啊,真的太短暂了,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剩下的路,就只能靠孩子自己去走了。
房梁内,阿昼悲惨的哭声回荡着,那哭声仿佛是世间最悲伤的乐章,让人为之动容。
邻里们纷纷献上纯洁的白色鲜花,那一束束鲜花,宛如人们对逝者最真挚的缅怀,铺满了墓碑旁。
身着肃穆黑衣的阿昼,迎着暴雨的冲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冰冷的墓碑,心中暗暗发狠。
她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一定要去一趟山地关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回父亲,或者是父亲的尸骨。
葬礼那天,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过后,她便是孤身一人了,她必须要坚强,哪怕这坚强背后,是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听完了阿昼的故事,缇娜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暗暗的神伤。
作为中将的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每一次,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灵,让她触目惊心。
阵亡书上每一串冰冷的数字,背后又何尝不是一个像阿昼这样令人心碎的故事呢?
那些数字,是生命的消逝,是家庭的破碎,是无数人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野菜肉干汤已经熬好了,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阿昼仿佛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大半碗。
就在这个时候,卡罗尼亚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连续瞬移到了缇娜身边。
她的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一阵风,瞬间就来到了缇娜的身旁。
还未等缇娜为其盛汤,卡罗尼亚就急切地拽住了缇娜,身体前倾,贴到缇娜的耳畔,轻声耳语了几句。
缇娜的神色瞬间一变,原本慈爱的面容变得严肃而冷峻,仿佛是被寒霜覆盖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你确定都去看过了?”缇娜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万分确定。”卡罗尼亚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原来,刚才卡罗尼亚告诉缇娜,教廷的十字圣辉军已经将弗光小镇和山地关隘、山地森林三地团团围住了。
初步估算,至少有六个营的兵力,那密密麻麻的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将这三地紧紧包围。
而且,这些士兵中强者无数,每一个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缇娜冷静地思考着对策,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见状,她知道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勇气都吸入体内,然后一把扯下脖颈处的信号干扰宝石。
刹那间,下腹处的银纹粉光大盛,那光芒璀璨夺目,仿佛是黑暗中最后的希望之光。
萨拉姆凯莉顺着感应,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自己了。
而缇娜此刻要做的,就是乖乖等候主人的抓捕。
以后的事,她不敢去想,未来就像一片黑暗的深渊,深不见底,让她心生恐惧。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余生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到一丝光明。
卡罗尼亚震惊地看着缇娜,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怒。
突然,她五指用力,狠狠地掐住了缇娜的脖颈。那手指仿佛是钢铁铸就,带着无尽的力量。
阿昼想要劝架,刚站起身,却被卡罗尼亚狠狠一瞪。
那眼神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怒火,如同燃烧的火焰,让阿昼不寒而栗。
阿昼只好乖乖坐回原地,心中满是尴尬。她堂堂人君境的强者,竟然被低自己一头的人侯境吓住了,这要是传出去,恐怕真的会被人笑掉大牙吧。
“你先出去,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谈。”
卡罗尼亚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仿佛是寒冬里的冰块,没有一丝温度。
她赶走了阿昼,随后朝着地面放出了隔音魔法罩。
那魔法罩如同一个透明的气泡,将她和缇娜笼罩其中,可以有效地防止窃听,外面的人甚至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阿昼也识趣地走远了,只是在临走前,反复叮嘱着有事好商量,不要动手。
她知道,这是她们的内部矛盾,自己也不好干预。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她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我们为你做了那么多,都到这里了,你告诉我不走了?”
卡罗尼亚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质问,那声音仿佛是汹涌的波涛,狠狠地撞击着缇娜的耳膜。
缇娜想要扒开卡罗尼亚的手,可卡罗尼亚的力道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直接将缇娜单手举了起来,让她处于窒息的状态。
缇娜的脸色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她挣扎着挤出话语:“我不能再让你们冒险了……突围风险太大,你……凯莉,雪狸,小汀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妹妹……在我眼中,你们四个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忍心看到你们有任何一人死亡……或者受伤。”
缇娜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但却充满了浓浓的关切与爱护。
卡罗尼亚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随后将缇娜扔在地上。
缇娜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是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
“那你就甘心,继续去当那个小魔女的奴隶吗?”
卡罗尼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痛心与不甘。
在被缇娜拯救收留的那一天起,缇娜在卡罗尼亚的眼中,就是神圣温柔的代名词。
日常的生活中,卡罗尼亚更是把她当做了亲姐姐对待,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在了卡罗尼亚的心中。
然而,报纸上那些羞耻的模样,还有凯莉对缇娜姐姐无底线的羞辱,都像一把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刺痛着卡罗尼亚的心。
这就像是她内心深处最坚定的信仰,突然之间崩塌了,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与迷茫。
但她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只要把心中的信仰女神救出来就好了,反正臣服也不是她的主观意愿。
如今,自己心中的信仰竟然要主动归附于恶魔脚下了,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又如何能不让卡罗尼亚痛心疾首呢?这是缇娜的决定,她虽然满心不情愿,但也只能选择接受。
她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人突围是肯定能办到的,但若是带上人杰境的缇娜三人,那绝无可能,这无疑是一场必死的冒险。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缇娜姐姐,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救你出来。”
卡罗尼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与决绝,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一定要再次把缇娜救出来,让她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