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梅姑娘是在一个周末,雨夜。
星城的雨是很疯狂的,来得匆忙,下得狠厉,去得却慢,在这四季不分明的南方小城,一来便是一整夜。
室内炎热潮闷,室外骤雨如注,路上弥漫着落叶混杂泥土的阵阵腐臭,每个在星城生活过些时日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我那时已到星城求学有两年,出门必带伞,应对风雨颇有些经验。
梅姑娘从北方来,那夜搬入宿舍。
她没见过星城的风雨,给狂风打了个措手不及——风裹挟着翻过去的伞面,金属伞骨哐当作响,拖着少女纤细的身体往前闯。
泥水四溅,伞脱手,少女重重摔倒在地,原本紧紧握着伞柄的葱白小手上划出刺眼的血花。
路过的我帮忙撑伞将她送往医务室,做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件善举。
几天后,她转到了我的班上,成为了我的同桌。
再之后,我们……
这些宛若青春疼痛文学的蛋疼回忆都已是前尘往事。
对于并非现充的我而言,小说里常有的酸甜爱情属于梦中才有的故事。
大部分人的同桌只不过是相处不到三年的人生过客罢了。
和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稚笨蛋一样,在考上大学后,我怀着一腔热血发展爱好、加入社团、做志愿、挂科,陷入为了绩点重修、又挂一门新课、再重修的死循环,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悲催的社畜。
故事如果就到这里,今早起来时,洗手台上,镜子里的依然是一副憔悴无神的麻木面孔。
但是出现了些意外。
一觉醒来,我好像 穿越了。
身处一条小船上。
一些零碎的陌生记忆涌入脑中,让我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前尘往事之一:你是玉潇派的少主,奉师尊之命前去拜访隐世门派南阁,为的是求亲,对方是南阁中一位江湖名宿的女儿。”
“遭到拒绝后,返程的路上,误入仙人洞府,放出了被镇压的妖物,为了求生而接受仙人传承,虽然最终逃出生天,但也阴阳逆转,从俊逸公子变成了软糯少女。”
“宿命之问:眼下你正在船上苦恼着——回到派中该如何面对师长亲友?”
脑海中,某个冰冷的声音旁白道。
得……看来这个声音就是所谓的“仙人传承”,也就是网文中常见的“系统”,搞得和网游似的。
回过神来,不禁想扶额做个擦汗的动作,却看到眼前一片浪花,身体正往前倒取。
“啊呀——”
眼见水中依稀能辨认出来的清秀少女面孔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尖叫道。
“姑娘小心!”
一个男声传来。
一双手揽过腰间,天旋地转。
等身体稳下来,瞧着几步外站着一名背着书篓的白面书生,眉眼间的担忧尚未散去。
方才的男声便是这书生了。
救下我的手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我转过身去,见到船夫身旁正站着一位红衣少女。
身形纤细,高约一米七,腰背挺立,长刀收于身后,微风拂起刘海,露得眉际微弯,笑眼盈盈,一副意气风发的侠女形象。
“梅……”我惊讶开口道。
“你认得我?”少女惊异道,微微瞪大了眼睛。
“齐荐梅,宴宁剑侠之女,玉潇派少主心仪之人。”
脑海中的旁白声介绍道。
玉潇派少主……不就是我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位女侠,我们是不是做过同桌?
“梅……我没事了,谢谢。”
“这样啊。阁主伯伯曾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小妹妹,生命可贵,没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齐荐梅若有所思,盘腿坐下。
感情是误以为我在寻短见。
小——妹——妹……被人这么叫真是不太适应。
偏偏这么称呼我的人长了张同桌的脸,声音也与她没两样,还一本正经地引用海明威的名言。
这是系统的恶趣味吗?我要绷不住了。
这一定又是某个奇怪的春梦。
和熟人出现在奇怪的时空做奇怪的事——上回是在梦里扮演牛头人故事里的苦主,看黄毛搞什么某目前犯,这一回则是在“有系统存在的武侠世界”罢了。
唉,青春期的躁动,唉,荷尔蒙。
话说梅姑娘是百合来着。
梦境是现实的投射……
想到此处,心底一阵恶寒,抬头正好看到梅姑娘盯着我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当心别又掉下去了。”
眼前一阵红影,方才搭救我的手又托到了背后。
“喔,谢谢。”我不住地点头道,浑身微颤。
“你怕我?”梅姑娘疑惑道,走回我身前,俯身靠了过来。
她伸手抚上我的头顶。
好温柔。
不对,这是梦。安辛啊安辛,你可不能让梦境骗到!
“可怜孩子。”似乎是在心底擅自确定了什么,她叹了口气,又靠近了些,随后双手环绕过我腰间。
一个喷香的怀抱。
好软。
瞥到某处胸襟,整个人木了。
下面不会是十八禁场景吧?
处男的想象就是这么丰富,在梦里尤甚。
要跑,要跑,贞操是最后的宝物,不能让坏女人吃掉!
处男之所以为处男,就在于一面不敢主动出击,妄想着被真命天女看上,另一面,一旦遇到类似倒贴的举动,便如遇到黄毛的贞洁烈女,避之不及,怂态尽显。
多么悲哀呐。
这时一旁的白面书生走近来拱手道:
“咳……二位姑娘有礼了,小生简思昭,乃是学宫弟子。”
齐荐梅这才放下手,我俩一同看向简思昭,等他接着说。
“方才见这位持刀的姑娘出手相助,身手不凡,小生起了结交之心,敢问姑娘名讳?”
这是搭讪来了。
“红雁刀——齐荐梅,南阁中人。”
“原来是齐姑娘。只是不知这南阁又是何门何派?”
船夫放下船桨,捋须道:
“小公子既非江湖人士,听你这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晓得这毗邻南疆处的江湖事。”
“还请老先生指教!”
“嗯,小公子可知‘三殿四楼十六派’乎?”
“如何不知?我们学宫便隶属于三殿中的文殿。”
“你且说说,这‘三殿四楼十六派’是怎么来的?”
“自前朝伪帝没后,军阀割据,交相攻伐,盗贼四起,城野隳乱,民不聊生。直到我大楚天王举事,厘定文武,一统南北,拒外敌于漠塞,收内兵于中都,宇内经典俱归学宫,天下武学尽入府库,这才形成如今‘三殿四楼十六派’的稳定格局……这与南阁又有何关系?”简思昭回忆道。
听到脑海中的指示,我接过话茬道:
“天王起事时,追随者甚众。大楚建立后,分封功勋,其中有些人不愿居于庙堂、囿于权争,一齐请辞退隐,这些人的隐居地中最大的一处,因靠近南疆,便自称为南阁。”
齐荐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竟有这等事,枉我埋头书斋数年,竟半点不知。”简思昭感慨道。
“支线任务:结识简思昭,进度:1%。”
眼前浮出一个半透明的框,旁白声继续解释道:
“简思昭身怀明义学宫绝学‘矜民养气法’,可用于调理内息,建议宿主同其结成亲密关系,获取此法。”
这是要攻略这位简公子的节奏啊。
我一个母单铁直,何德何能?
在心底朝“系统”翻了翻白眼,欲哭无泪。
果然是梦吧。
做梦还有被陌生男人压住的风险,好可怕。
思绪飘到远处,我已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