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几分钟，无人机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门前。
“这里？”江月看着小木门略感奇怪，就算经费再不充裕，电子门还是标配。
不等江月反应，无人机突然像断了电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看样子有人在我们之前进去了，江月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伴随着一阵“吱扭”声，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小木门背后是已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江月接借着火把的光才能依稀看到墙面上LED灯的残骸和台阶上的血迹。
“修建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避难所会被自己人破坏的问题，所以避难所的防御相对薄弱……”夫诸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悲凉，“接入指挥中心查阅档案，所有防御系统已经被摧毁，目前无人生还。主控区……反正不太适合现在的我们进去，能指望的也只有B区是那座半成品，储存物资仅有百分之二十，而且……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档案里没写。”
沉默，良久的沉默。
“先进去……”江月对着惊风和文思报以一笑，虽然这种笑法看起来和哭没什么区别。“让小伙子们在外边等着。”
两人看江月脸色不对，虽然担心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小狼挥挥手，众兽耳族们在洞口撒开，江月打头，三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一座张着大嘴的铁门出现在三人面前，上面的标语依稀可见，只不过从四周散落的尸骨来看，情况确实不太妙。
“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江月自言自语，“总会好起来的”
“重新评估后……”夫诸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感情模块一阵酸楚，“不太乐观……”
四座硕大无朋的拱顶建筑，八扇四个人高的铁门豁然洞开，像四只怪物冲着江月等人咧嘴大哭门框上的编号牌早已不知所踪，门前的电脑也已经被砸得剩下空壳。仓库前面的空地上，被拆开的急救口粮，散落的急救包，碾碎的方便面还有开水壶扔的到处都是。最可气的是，旁边还停着一辆装甲车，四个轮子不翼而飞，车门也被拆得七零八路。江月斗胆爬进去，里面有两具骷髅，一具捂着喉咙，一具趴在机枪上，依旧保持着战斗状态。
文思从地上捡起一个罐子吹了两下，“茄汁鲭鱼罐头”显露出来。小豹子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打开。
“能吃吗？”惊风拿着一个真空包装的袋子若有所思，“摸起来像是鸡腿，但是闻不到也吃不到。”
先进去看看吧，万一还能剩下一些什么呢？江月平复心情，开始探索这栋废墟。
一号仓库。
三个巨大的玻璃罐子映入眼帘，玻璃已经被砸碎了，里面还有不少黑乎乎的的东西。江月打开手电，玻璃罐子上有一块灰蒙蒙地吊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杂交水稻”
“月先生！”惊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扶住江月，“月先生小心……”
小心，还有什么小心的价值吗？江月看着满满一罐碳化的种子只觉得心力交瘁，就算按照最败家的处理方式，一颗不剩地全吃了，这一大罐子也能缓解燃眉之急。
这罐子里装得那是种子，是未来啊。现在可好，添枕头都嫌弃颗粒太小。
“档案读取，货架A为主食区，包括全季节杂交水稻种粮500公斤、小麦500公斤、速生白菜、土豆、地瓜、黄瓜等蔬菜种共计一百公斤，外带农业培训课十套，应急大米1吨，应急小麦粉1吨。目前所有设施已经被破坏……”
江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拼命扒开碳粒，好像在寻找什么。
“愣着干嘛？跟着一起找！”
惊风和文思二话不说跟着一起钻进了储存罐，作为临岸村的居民，他们比江月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更理解种子和粮食意味着什么。
希望的火焰总是因为燃料不足转瞬即逝，三个人把整个货架翻了个底朝上，得到的只是满地的黑色小颗粒，以及三双黑魆魆的手。
“他……算了……”江月想骂人，可是看着已经露出飞机耳的文思和惊风，硬生生把脏话统统咽了回去，“几千年来，在就该猜到了。”
“神明还真是抠门……”惊风不满地嘟囔，“这么好的粮食，烧了干嘛？”
“就是，”文思一屁股坐在地上，“给我们吃了也好。
到底为什么，江月低着头拼命地思考这一切，按理说这里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敌对武装，末世条件下想要横穿大洋也不太可能。难道是那些铁皮人，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骗开大门的，又为什么要烧掉这些……
就在这时，江月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紧跟着咔擦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断成了两节。
江月低头一看，一只白森森的骷髅手正在自己脚边，自己刚才那一脚正好踩断了手腕。
在这里的必定是自己的同事。既然有条件，就给他们个体面吧。
“惊风，把这个柜子搬起来！”
小狼看看柜子，活动活动肩膀。一声巨响，几百斤的柜子跑到一边凉快去了。
“月……月先生……”文思看着地上的尸体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是……”
别说文思，连江月都都吃了一惊。这两句尸体虽然已经化为白骨，可却紧紧的扣在一起，其中瘦弱的那个人好像很害怕，双臂搂住对方的肩甲，头颅埋在颈间心好像在哭泣。而高大的那个人，一手护住搭档的后心，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刚才江月踩碎的是他握着短棍的手。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江月的脑海。
“快点，把他们俩分开！”
“妖仙大人……”惊风和文思面面相觑，尤其是惊风，虽然常年和刀剑打交道，但终归是个少女。面对这一对苦命鸳鸯共赴黄泉的悲剧，居然眼圈发红。
“执行命令！”
文思小心翼翼地想把骨头分开，可两人的手硬得像石头，文思憋红了脸，依旧纹丝不动。
“拆不下来就砸开！”
惊风本来还想劝劝神使大人，可眼见江月紧皱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只好服从。小狼伸手握住骨头，一声脆响，两具尸体分开。
一个黑色的铁盒从两人中间掉落，江月顾不得什么风度冲上去一把接到手里。
两枚玻璃试管，完整地躺在里面，上面还有手写的标签。水稻，小麦。
江月郑重其事地把铁盒放在地上，立正站好，向着两具尸骨郑重其事地低下头。惊风和文思虽然不理解江月在做什么，但是多年的战场经验高度他们，这两具尸骨保存下来的东西有千钧之重。尤其是惊风，少女的纤细与战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异常重要的东西，和自己的士兵一样，也是英雄。两人学着江月的样子郑重其事地下头，一时间整座仓库中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走吧，”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江月小心翼翼地把手提箱整理好交给惊风，“小心点，这是最后一份了。”
二号仓库。
还没进门，江月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酸味。黑洞洞的仓库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希望统统吞噬。可能是电路老化，虽然打开了开关，一点光亮没有不说，江月还听到一阵金属断裂的声音。
手电筒微弱的光撕开了幕布的一角，目光所及指出，一片狼藉。残酷的正中央，十几张机床整齐地躺在地板上。江月凑近一看，每一张机床都已经面目全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破坏者们相当专业，不仅拆掉了机床上的零部件，连内部的芯片都被粗暴地拆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有好几张机床上布满了灼烧的痕迹，零件的腐蚀更是触目惊心。一句话，除了回炉重造，这些现代工业的温床对于众人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妖仙……”文思小心翼翼地凑到江月身边，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所措地四处摇晃，“您……节哀……”
其实江月一点也不悲伤，他现在只觉得愤怒。这些机床都是为了核冬天之后幸存者们重建家园设计的。不说是刀枪不入，如果普通的冷兵器，至少也能留下一些关键的零部件。这里这么多机床，就算是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气，七拼八凑也能凑出个三五张。只要有了这三五张机床，就能生产出各种的零部件，到时候不说脱胎换骨，半只脚踏进蒸汽时代还是完全有可能的。而现在，从遗留的痕迹来看，破坏者不仅工具齐全，而且相当了解这些机床的构造。别的不谈，最关键的控制计算机一个不剩，手工控制台也被拆得只剩下框架。而那几张腐蚀严重的机床，恰恰是最重要的自动化军工机床，只要按照配料表加入原料，哪怕是毫无经验的人都能是生产出子弹。而也就是这些最关键的机床，不仅计算机模块被拆得七零八落，连底座都被泼上了强酸。
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一座停尸房。也许在避难所被开启的那一刻，这些机床还在幻想着幸存者因为这份旧日宝藏痛哭流涕，幻想着自己可以重见天日，幻想着会有能够生产出全新的希望吧。
也许是上一次的失望做好了铺垫，面对眼前的一切，反倒多了一种莫名的疲惫感。江月颓然坐在地上，借着火把点起一支烟。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心脏在跳动。
“别灰心妖仙大人，”文思坐到江月身边，“您的同伴都是忠良死节之臣，肯定还会有义士舍生取义的。”
此时，惊风正在仓库中穿梭，一双狼眼睛四下搜索。她虽然不知道这些机床有什么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想让江月露出失望的表情。
依法折腾之后，小狼一无所获，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被一块突起拌了一下。小狼一时飞起，飞起一脚。谁料到那块凸起在空中转了个圈之后居然中心开花，一大堆小方块劈头盖脸地砸向江月。
“你干……”江月刚想发作，突然觉得黑色的小方块似曾相识，随手捡起一块轻轻一按，上面居然弹出一个小小的镜头。江月举起小方块对准墙壁，“机械制造基础”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墙壁上。
“黑方投影仪器C2000，”夫诸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惊喜，“这东西不是停产了吗？”
黑方教学投影仪是为了一种特殊的模式器材，外部的特殊材质能够完全抵御核爆产生的EMP。为了保护视频数据，每一个小方块内部都有独立的电池和镜头，视频存储采用了相对原始的AVI格式。正因如此，虽然每个小方块只能内置一份课程，但能保证千年不腐。之前江月所在的记录科曾经负责为这些投影仪封装内容，后来因为战事紧张原材料不足停产了。江月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到，还偷偷留下了一个当作纪念品，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找到了一大堆。
不用江月多说话，小狼三下五除二把散落的黑色小方块捡了回来。三人把小方块一字排开，镜头对准墙壁。从冶金到厨艺，从弹道导弹的设计理念到如何养猪，天上地下无所不包。
不过为什么没有和历史相关的幻灯片，江月反复摆弄着面前的几个小方块，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一个学科居然没有出现避难所里。大概是因为不能吃吧。
至少不是一无所获，江月三人把小方块重新放回手提箱里，继续探索一个区域。
三号仓库。
不用猜，肯定是一片狼藉。江月看着满地的硬盘碎片哑然失笑。从碎片的型号来看，这些都是记录科用来储存重要数据的高精度机械硬盘。不用猜，这里肯定是图书馆。
“连接线都被烧掉了，阅读器也被砸坏了。”夫诸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结果。“现在就算硬盘是完好的我们也看不到了。”
这次也不需要走流程了，三人直接扒开垃圾开始寻找隐藏的材料。至少对于惊风和文思来说，他们对于神的馈赠又有了全新的认识——先让你失望透顶，然后再施舍一点少的可怜的梦想。
也许是早有准备，这次三个人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垃圾堆下面找到想要的东西。这是一道沉重的铁门，上面还挂着一把古朴的弹簧锁，军绿色的油漆已经脱落，锈迹斑驳的表面用听不懂的语言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惊风屏气凝神，军刺的轻轻一动，完成使命的弹簧锁伸了个懒腰就去一边休息了。江月双手拉住把手，厚重的铁门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一股熟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书？”文思的鼻子动了动，“为什么是书？”
“谁知道呢？”江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钻进地窖，从外面看不出端倪，没想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五平米见方的小房间，三座白铁皮货架静静地站在原地，货架上整齐地放着牛皮纸包。江月小心翼翼地撕开其中一包，《高等数学》四个字映入眼帘。
谁把《高等数学》放在这里的。
“妖……月先生，下面有什么？”惊风探出半个脑袋，“是好吃的吗？”
“刑具……”江月继续翻找，这片方寸之地中放着各种各样的教材，从幼儿识字读本到高等数学大学物理一应俱全。看起来这件书库的主人一定是预料到了人类的自相残杀会导致只是断层，所以特地留下了一大堆纸质书。
就在江月感慨大自然的馈赠是，书库一角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许是走得匆忙，这位教育家似乎把一个公文包落在了角落里。江月走上前仔细一看，公文包旁边还有一个灰色的油布包，有棱有角不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
江月拍拍公文包上的灰尘，打开金属扣，里面放着七本书，其中五本只有白色的封面，没有标题也没有作者。剩下的两本书配色也相当古朴，类似古董店里看到的小人书。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找到这些，江月会心一笑。书里写了什么，他只能说一知半解，但是即便一知半解，他也明白这几本书关键时候堪比救命符号。
时间有的是，以后慢慢看就是了。
至于油布包，里面包着一个弹药箱，根据标签，应该是就是自己念叨的飞廉式单兵指导武器。
也算是收获颇丰吧，江月提着公文包走出地窖。
让小伙子们进来搬走吧，对了，那个公文包和里面的东西我征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