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回廊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巨兽的肠道。
空气带着一股冷冽的金属味，人工的冷光灯管投下苍白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寸地砖。
嗡嗡的换气扇声音在头顶作响，后背的监控摄像闪着红光。
凉殊跟在茉莉的身后，并没有那么自在。
周围的复制人员工们在回廊中来来往往，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面无表情。
就像是巨大机器中的齿轮，不停地转动。
偶尔，戴着各种面具的调查员会穿过回廊，他们的步伐坚定，眼神锐利。身上或多或少佩戴着一件，两件怪诞物品。
他们用一种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掠过凉殊，那眼神刺人，似乎能看穿一切。
“茉莉，为什么那些调查员，要戴着面具呢？”
“因为有些怪诞有模仿面容的能力，而且一些强控制精神，篡夺认知的怪诞也层出不穷。面具可以隔绝相当多的麻烦，是每个调查员必备的，当然，也不是完全能够抵抗怪诞精神方面的能力作用，只是会比较有抵抗性。那天丁禹叔，不是就还是没防住你的能力，手脚为此慢了一拍。”茉莉解释道。
“不过，我也没从他身体里招出投影啥的，当时以为是我自己停止了。现在想来，也有这面具一分原因。至少我没那么容易对戴面具的调查员身上施展能力是吧。”凉殊明白过来，“那，茉莉，你呢？是因为年纪太小？”
“我只是预备调查员啦，怎么会有自己的面具。是这样的，等我通过测试，我就能自己设计面具的样子了，我想在面具上画上一朵茉莉花。”茉莉畅想着。
“那我看有些调查员身边有的跟着人型怪诞，有的好像则没有，是不是因为……”
“因为调查员并不都是观察者，至少就我知道而言，大多数调查者都只是能使用需要付出某种不明代价的怪诞物品。
而只有观察者才能同友好沟通的怪诞生物签订契约……”
这么说着，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来到了所谓的连接着“预备科（3）”的走廊。
……
“怎么样，发疯的感觉如何，听说你一口气杀掉了近旁的几名复制人，还伤到了一位下级调查员？”
“絮语，怎么不说话，不是被025057搞坏脑子了吧。早听说那怪诞是个危险品，你还偏要去尝试看看。歇了几天，彻底疯了？”
“不过也没事了，絮语。025057，幽白之触就要被处决了，既然是这样，你这个杀人凶手就可以逃过一劫咯！”
围着絮语的人叽叽喳喳，任凭谁也忍不住三五个人在四面八方对自己调侃。
“你们走，你们都别说了！！我什么也没做错！！！”
十指没有指甲的女人，头发杂乱，盖住大半张脸，疯狂且神经质。
这时候，女人突然意识到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死死纠缠住了，她撒泼般猛踹，直到看到脚底那一张张死人脸。
女人想要惊声尖叫，却发觉自己不能言语。
白桦树树枝一样的手臂不知何时缠住她的整个脖颈，伴随某种窒息感一起到来的，是在耳边的低语，“我来找你了，我的……”
路过的凉殊被吓了一跳，“这人一个人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做什么呢？”
凉殊看着对周围空空如也的空气反复推搡，来回拉扯的女子，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倒是小茉莉似乎同对方很熟悉，赶紧冲上前，出声安慰道：“絮语姐，你是不是又忘记吃分配下来的精神药品了。判决书断定你在事件中是没有罪责的，你没必要这样难过，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下一刻，絮语要命地抽出了一把战术短匕，反握即正握。
“你也来阻止我？”絮语双眼的血丝正诉说着其糟糕的状态。
茉莉懵了，她显然高估了对方的状态，当然也来不及抽出“肋丝”。
就在小茉莉即将遭遇不测之极。
血月一般诡异妖媚的双眼，笼罩絮语的所有感知，更深邃的黑暗，更加沉沦的恐惧将其疯狂和失常的状态完全取代。
瘫软倒地瑟瑟发抖的女人，以乞求的模样跪伏在血眼的主人面前。
不动声色之间，双眼闪过红光的凉殊从疯女人脚下，明明白白地采下一片恐惧的影子。
然后一把将茉莉拉到自己身边。牢牢攥住其小手。
“你冷静一点。”
凉殊冷喝道。
撤去注视的那一刻。絮语残存的意识才回到其身体中，她整个瘫软在椅子上，好不疲惫。手中的匕首滑落在一旁。
“谢谢你们，茉莉……”虚弱的感谢，絮语正说着。
一旁的F型（服务性）复制人，拿着写有“科格尼维夫”字样的药片和一杯水，走到了絮语面前：“预备调查员，絮语。你今天还没有按时服用药物。根据你这次延迟服用时间的异常行为，我将会把信息实时上传给医疗中心，另外24h以后，你最新的精神评测和诊断书将会通过邮件送达你的个人终端，届时请记得查收。”
“凉殊，你攥得太紧了，我有些疼了。”茉莉出声。
凉殊才迟钝收回手：“抱歉，事出突然。”
“没事，谢谢你。”茉莉红着脸，在一旁低头不语。
不过凉殊并没留意，只是多看了几眼一边有点奇怪的絮语。
这人一看就精神值见底了，没人给她治治吗？
这时候恰好开启的大屏影像，就挂在墙边上沿处，像报幕似地闪过几个白字“处刑公示”。
面部一分为二的长竖条，左右对称的三对斜眼，像戏曲里的花脸，是胜似假面的怪诞面孔。
长长的脖颈像纤细的花枝，其下是泛白半透明的身体，可以看到下面流动的血管和神经网络。
被“铁处女”模样的刑具牢牢裹紧的身体，被数量惊人的尖刺穿透，渗出黑色的墨液。
闪过一圈圈光环的反器材步枪，喷射出惊人的高能等离子束，
一发，两发，暴风骤雨般，数发不止。
怪物被打成了筛子。其死亡是极其悲惨的。
它的身体在极端的热量中被瞬间蒸干。皮肤撕裂开，那些曾经柔软的组织现在变得像干枯的树叶，碎裂成粉末渣滓。
它的眼窝空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生前所遭受的痛苦。
怪诞的血液，那种黑色的墨液曾从它身体流淌出来，现在只剩下干涸的痕迹。
紧接着，复制人员工使用长柄工具清理，避免直接接触那些干瘪的组织和黑色的墨液，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
并将怪诞的残渣收集在特制的密封容器中。
最后，屏幕中央出现几个红字，025057，幽白之触已死亡，影像戛然而止。
饶是见过之前的种种，凉殊仍然不禁倒吸几口冷气，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一样，这里有千百种处刑怪诞的方式。
不知怎么的，怪诞死亡时候的绝望嘶吼与拼命挣扎，深深刻在脑海里。是因为同为怪诞狠狠共情了吗，还是说在畏惧什么别的呢。
可当凉殊看到手边那白条的半透明手臂，死死抓住自己。
她才勉强确定，那怪物要么入侵了视觉，要么污染了她的精神，影响了她的大脑。
分隔左右两边的六眼眨巴眨巴盯着自己，“我会来找你的，我的……”
声音是阵阵嘶吼，但却能在脑海里形成清晰的字句。
凉殊发懵，没搞清楚状况，好在一只小手把她拖回了现实。
“凉殊，你还好吗？我向曙光申请了怪研中心的信息参考。它说幽白之触的精神影响很大，越是五官敏锐，情感细腻的人越容易中招……”
“没事。”凉殊缓过来。“茉莉，那你没事吗？”
“观察员的强精神力，可以让我免于非常多的麻烦。除非……”
“那就好。”凉殊可不会怕，要是那渗人东西再敢来，就让它尝尝真正恐惧的滋味。
……
“絮语，你好点了吗，回去休息吧。”
茉莉放心不下，好言相劝道。
却不想絮语非常抗拒。
“不行，茉莉，我得参加测试。不行，茉莉，我得参加测试。”
一连说了两遍，好死不死的样子，絮语非常执拗和倔强，“茉莉，这次测试非常重要，我必须参加，我必须参加……”
“可你这样子，怎么可能……”
“没事的，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可以的，没事的。可以的，我可以的……”絮语说着，往自己身上扎了一管针剂。
茉莉见状便不再奉劝，悄悄通知了医疗中心，将事情全都上报了上去。
自觉仁至义尽，便同凉殊一起往前走去。
尊重个人命运好吧，凉殊心说着。
“签约失败的下场，怪诞被处死，观察者也许会遭受心理阴影，精神不振。”茉莉在旁提了一嘴，“但总能恢复过来的吧，恢复过来以后，人会变得更坚强一些的，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