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靠你了，"勒玛灌着淡酒，"展现你的舌技来搞定她。"
"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表达'说服'。"姬钰吐槽。
她俩先后钻出马车，吩咐驾车仆妇先找个小亭休息；姬钰给她留了半袋蜜饯，让她边吃边等。
"陛下是好主子，"仆妇感激地接过纸包，"以前东宫不曾这么体恤的......"
勒玛发觉姬钰忽然一愣。
"主子不主子的......"她小声嘟囔。
勒玛想了想，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过去姬钰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世界的尽头，所有海水流入虚空的大瀑布旁，有一个国家。
那里没有皇帝也没有贵族，所有人都能读书，只要很少的人就能耕种土地。那里没有人是奴仆，自然也没有主子，百姓反过来雇佣官员，让他们管理政事。
那时姬钰的眼睛熠熠生辉，好像不是在说遥远的异国，而是她的乡土。她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么？
勒玛是她最好的朋友，却也不能全懂，只是感觉她好像离群的鸟。
"说服不也是舌技么，舌技好的人都能说会道的，"勒玛只好转移话题，"你给我说过，那个拿破仑皇帝就很会讲。"
"拿皇跟舌技有什么关系？"姬钰歪头。
"他出去远征的时候，报信船只被敌国的战舰截获。"勒玛回忆着故事，"然后他的性.癖不就被公开了......"
姬钰扶额。
"怎么这一段你记得这么清楚......"
她是讲过这部分，拿皇远征埃及，但舰队在尼罗河口惨败。皇家海军封锁法军之后，定期截获信件，整理出版；搞得法军军官人均社死。
拿皇也不能幸免："亲爱的约瑟芬，我等不及回到巴黎，嗅你身上的气味，然后用舌头去舔。"
"所以他肯定很会舔啊，"勒玛摊手。
"但约瑟芬当时已经出轨了，"姬钰也跟着白烂。"所以光舌头是不靠谱的。"
"不光要动舌头，还得上手。"
两人闹腾着走向尚宫局，值门岗的挺立如松，胸前挂着羽林军令牌。但见女帝驾临，她却不紧张，反倒对姬钰夸张地敬礼。
"李兰，"姬钰直接喊出她的名字，"你还真开始上班了啊？"
"以前没动力，现在你都当皇帝了，我们不得努努力啊。"女孩努嘴，"不然你遇到麻烦，我们都帮不上你。"
"够姐妹，真义气。"姬钰摸了摸自己身上，"......不好意思没给你带零食。"
这家伙是她的朋友，属于即位之前，一起闹腾的那帮世家子。他们都有羽林军的职位，登基大典那天，他们就站在队列外围。
不过羽林军有时就像保安，工作枯燥的很；所以之前他们都缺岗，只领一个虚职。
"不吃不吃，"女孩摆摆手，"军中法纪。"
"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她压低声音，"能不能治治里面那个死老婆子？"
"司簿羊淑谦？"姬钰也小声道。
来的路上她问过驾车的仆妇，现在尚宫局名义上归正五品尚宫，实际上却被羊家司簿控制。
这女人近五十岁，是羊家族亲；她掌管着宫女用度例钱，又有靠山，故在宫中有些势力。
"你查过了？"值岗的女孩惊喜，"最近她总欺负一个年轻女孩，好像叫沈什么，被她欺负的好惨。"
姬钰差点直接跳起来。
"别出声，"勒玛伸手拦她，"听。"
姬钰屏住呼吸，细听之下，院墙后面是有隐约的人声。只是宫墙高大厚实，离得又远；勒玛听力极好，才能分辨出来。
"中年女人，在骂人，"勒玛说，"具体是什么听不清楚。"
"多半就是那死老婆子，"值岗的女孩点头。
她转向姬钰，好像就要开口，又不自觉地垂下头去。姬钰被她看的一愣，不由得打量起自己来。
"我知道你......陛下，现在九五至尊，不比以前。"女孩嗫嚅着开口，"说话做事都要三思后行......"
"但我还是觉得，"她又抬起头看着姬钰和勒玛，"我们说好要一起行侠仗义......"
她没说完就被姬钰打断了，姬钰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女孩看着面前女帝的眼睛，她的眼神熟悉，丝毫没有举棋不定或是怯懦。
"院里有人么，"姬钰压低声音问，"有没有路不用通报，让里面人不知道我们进去？"
女孩的眼神立刻明亮。
刚才她看着龙凤外袍，好友的面容反倒好像模糊了。但其实不会，姬钰就是姬钰，那个闹腾得最厉害的女孩子。
她努力寻思起怎么摸进去，就像过去他们晚上摸进太清池，就着肉脯和酒看萤火。
"少装斯文了陛下，"勒玛炫耀地挥挥手，"我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劫富济贫必须会的，"勒玛踢了踢那堵厚实的宫墙，"翻地主家墙头。"
————
沈清羽跪在石台阶上，撒着碎石，生生硌进她裸露的小腿。司簿不许她穿外袍，裤子也得挽起，还在屋里朝她吼个不停。
"罪人的女儿，"司簿声嘶力竭，"下贱的东西，当年就该把你弄进教坊司......"
"等着烂在大狱里吧，"她好像骂累了，"你这细皮嫩肉会被人活吃的！"
沈清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心里有一丝畏惧。
她想没有人会救自己，沈家仅存出仕的人也到此为止了。真可笑，世代清正之家，竟终结在羊党奸贼的手上。
只是因为自己不肯同流合污，遮掩名册变更；司簿骗买幼童充作奴婢，说入宫作仆役能锦衣玉食，甚至一步登天。
实际上孩子们什么都缺，因为例钱和物资被截流了；司簿以此大肆敛财。
同时她会虚报人数，仆役要干比定例多得多的活。很多人会劳病而死。
"妈妈......"沈清羽在心里说。
她还记得母亲最后的怒吼，十三年前沈家获罪，她母亲被廷尉拖拽，只来得及喊出一句。
"沈家的孩子，可以死，"那个女人嘶吼，"不能屈从奸贼！"
随后剑尖从她的嘴里穿出来，六岁的沈清羽懵懵懂懂，看着朝天喷涌的血光。她记住了母亲的那句话。
"妈妈，"她闭上眼睛，"我做到了。"
但身后的宫墙一阵声响，像是有什么动物挪动；随后是"咕咚"，声音之大让她都忍不住去看。
墙边一个女孩揉着小腿，勉强站起身，她好像是从墙头往下跳，低估了宫墙的高度。
另一个女孩截然相反，落地轻盈得像豹子，此刻正忙着搀扶同伴。
院中所有人都看向她们，沈清羽的脸色突变。
"勒玛，"揉小腿的骂道，"你特么不是说跳下去没事吗？"
"那是对我来说，小马过河懂不懂？"另一个反驳，"我抱你过两面墙了难道有事？"
她们肩并着肩站稳，目光扫过那些看向她们的人；此刻所有人都呆住，好像忽然变作了石像。
其中一个女孩披着明黄的外袍，金绣的龙凤栖居其上；另一个女孩腰悬长刀，宫禁之内她竟然挎着利刃。
沈清羽也做不出反应，她觉得自己看见了日出，三足的神鸟跃出山边，双翼金辉炽烈。
不过金乌又蹲下去了一会儿......看来她腿还是挺疼的。
"果然没法只动舌头，"姬钰叹气，"行侠仗义还是得上手啊。"
"我是北陆世子青格勒玛，这是大楚女帝！"勒玛把长刀举在胸前，"僭越妄动者杀无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