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钰坐在刚才司簿坐的地方,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削着一个梨子。勒玛侧身靠在椅背,手指虚按刀柄。
司簿跪在台阶上,不敢抬头,浑身筛糠一样发抖。
她虽说是太后族亲,却只是卒子,并无朝中羊荣那样的权势。此回不仅陛下亲临,还让她看见了自己的嘴脸,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姬钰仍不说话,只是继续削她的梨。其他女官也都跪着,殿中的空气一时凝滞。
司簿偷瞄着那个梨,冷汗越出越多。
梨皮已经削到三分之二,勒玛抬起食指,一下一下敲在腰间的刀柄上。下午的阳光散漫,角落里香片就要燃尽。
姬钰手头的动作停住,勒玛刀柄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陛下!"一个女官膝行着哭喊。
"全都是......全是羊司簿的授意,我们根本不敢不从啊!"她几乎是扑到了姬钰脚边,"羊司簿她......指示上私刑的,她还威逼沈大人篡改......"
"对,是她,"又有两名女官扛不住压力,"就是羊司簿所指使,她贪赃枉法......"
屋里一时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叩头声,咚咚咚的不停。姬钰放下短刀,抓起梨子就要往嘴边放。
奈斯!我就知道黑道电影里这套好使......
脑后忽然一痛,勒玛悄悄抬手弹了她个脑崩。
特么的戏演完了,还不让吃道具,姬钰不满,知道我献祭多少脑细胞么......
她放下梨子,继续面无表情,在心里对勒玛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面前女官们涕泗横流,已经把羊淑谦卖干净了,详细程度简直堪比维基百科。羊淑谦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好像她已是一具能喘气的尸体。
"都起来吧,之后由朕核查,"姬钰挥手道,"朕也无意广作牵连,你们且好自为之。"
她轻轻往后撞了勒玛一下,算是击掌,两人在心里都是一阵得意。
这是个简单的心理暗示,姬钰削水果皮,勒玛腰间却是真正的凶器。那些女官看着梨子,想到的是自己,她们眼中恐怕果汁都是深红的。
难点主要是要绷得住,不能出戏,更不能笑场。而且这样所得供词难免添油加醋,并不能做依据。
她也无意打草惊蛇,先把这个死老太婆撤掉就可以了;将来扳倒羊氏一党,成立了新法庭,有的是时间挨个定罪。
"免羊淑谦司簿,送掖庭禁闭,"姬钰敲敲茶几,"都散了,朕且亲自盘问证人。"
她转过头,沈清羽依她指示坐着,伤处敷了手巾。这时她才发觉沈清羽也看她,半空中四目相对。
女官们哗啦啦退出去,姬钰一愣,眼前好像是一池青空似的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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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搭救之恩,"沈清羽开口,"臣女无以为报。"
三人围着刚才的茶几,外人都赶走了,屋内一时倒是清净。姬钰把刚才的梨子切了,三个人分着吃;沈清羽并未拒绝,用双手小心地接过。
"我们就长话短说吧,"姬钰说,"我们需要你入伙。"
沈清羽一时没缓过神,她不熟悉姬钰,天子这么说话确实有点反差了。于是她微微低下头去。
"臣女愚钝,"她说,"陛下所说是指......"
"朕现在下圣旨,"姬钰歪过脑袋,"忘记繁文缛节,所有的,礼法,尊卑,制度,全部忘了。"
"是,"沈清羽抬头,"我已经忘掉了。"
她其实还是云里雾里,从小到大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十几年里她活在礼法中,尊卑几乎是不言自明的,就像太阳总会从东边升起。
但有个叫姬钰的皇帝来了,带着超硬核的妃子青格勒玛·克烈。她们颠起沈清羽心中的太阳,往北长传,旋即朝南一个大力抽射。
"bravo,"姬钰打响指道,"不要急我们慢慢讲......"
"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勒玛眯着眼睛看看外面,"你搞快点,沈妃还能进宫去用晚膳。"
"恕我冒昧,"沈清羽疑惑,"沈妃是指......"
"这个......说来话长,"姬钰挠头,"不过我们是得讲得快点。"
多年之后沈清羽还记得这个下午,阳光慵懒地漫过门窗,好像回忆整个弥漫了金粉。暖意包裹着三人,那个梨子不知为何甜的要命。
她记得姬钰喋喋不休,时不时说得自己都兴奋了;青格勒玛趴在茶几上,眯着眼睛犯困。她坐在旁边当听众,不时点点头;其实当时她也不是全都明白,只是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后来她说那就像你在城中走,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却不知道如何抵达。大街小巷似乎没有一条路对,层层叠叠的楼屋,围成无尽的死胡同。
忽然有长车自远而来,蹄声击在石板路上简直是骤雨。驾车的女孩跳下来,对你伸出了手。
“我们捎你去,”她说,“我们碰巧是同路啦。”
你不能拒绝,你必须答应她。鞭声一响车马疾奔,光阴如走马灯向后流去。
那时姬钰搂着她们的崽,其他孩子围在旁边,吃着零食听得津津有味。
"臣女沈清羽,"她点头,"愿为陛下效劳。"
"是'我愿意跟朋友同生共死'啦,"姬钰说,"我们现在难道还不算朋友么。"
她伸手拉住沈清羽的手腕,抬到视线跟前,又把另一只手覆上手掌。她能感到那只手忽然颤了一下,好像要退缩,仿佛她手心中压着一个雏鸟。
但那只手终究没有往后撤,沈清羽犹豫片刻,把她的另一只手也覆上姬钰的。
"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她看着姬钰的眼睛,"即使你是天子而我是臣属。"
"好肉麻,"勒玛撇撇嘴,"你都没这么跟我握手过。"
她也伸出手去,按在两人握紧的手上,三个人用力地往下一拍。不知为何沈清羽脸上微露红晕,似有什么地方其实很羞耻。
"最后一个问题,"她转向姬钰,"我是沈家之女,沈家是罪臣,这个身份以嫔妃的名义......"
"你可能还不知道,"姬钰撇嘴,"我在外面目前有个荒唐的名声。"
"荒唐?"
"就是没有名誉包袱,"姬钰说,"意味着我的行为可以'没有意义'。"
"就是说她可以强抢民女,纳入后宫,跟民女的出身却无关系。"勒玛补充,"沈同学你表现的娇羞一点。"
还没等沈清羽明白,她已经被抬了起来,勒马抱腰背姬钰抱腿。这次她们不能翻墙出去,要走大路;路上是尚宫局其他工作区域。
"朕要纳谁就纳谁,"姬钰高声喊道,"反正朕只管得到你的人......"
她们从众目睽睽下跑过,肯定有女官隔着窗户看。姬钰伸手环在沈清羽的膝弯,拢住外袍,虽然里面其实是裤装就是了。
这在法理上到底如何定义呢,她边跑边想,假装的强抢还能算强抢吗。
忽然她想起那个该死的系统:那份情报不只有沈清羽的能力,还有她的体质,后面这部份其实讲的更细点。
沈清羽的敏感带:手腕,膝弯,脚踝。
她感觉自己立刻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