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深夜。
这里是姬钰自己的寝殿，挨着沈清羽和勒玛的住处，本来也是嫔妃居所。屋里摆设都没换，只换了床品，明黄龙凤纹有点格格不入。
本来这算不合礼法，但姬钰是昏君，她要住进后妃区也没人管得了；大家只当她是方便办事了。
就是这床她不习惯，一时睡不着；但她又不想叫人起来，给她做夜宵吃，那些仆妇现在算下班时间。
于是她抱着枕头，从床一边滚到另一边。
"系统提示，"电子音很欠扁地说，"因为宿主众目睽睽之下，强娶后妃，昏庸无度......"
"又特么的载入史册了？"姬钰打着哈欠。
她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节操这种东西就是用来丢的。就像前世那种解谜游戏，给你一个铁丝，之后肯定就要你撬一把锁，没有任何东西是多余的。
如果剩下什么，你的流程就还有优化的余地。
"正是如此，"系统道，"想必未来会诞生以此为题的囚.禁，还有强.制爱作品。"
"只要给我付版权费，"姬钰嘟囔，"不给我就托梦找作者要去。"
她又从床边滚回中间，放开枕头抱上被子；不会真的有人写同人吧......就我这仨瓜俩枣有什么可看的。
好吧，她摸了摸自己胸前，也不止仨瓜俩枣......
而且我很娇小好吗！相对体形来说已经超大杯了。
"总之为您调达补给，知识储备x1，"系统说，"是您前世学过的所有理科部份。"
"那特么不就等于没给，我都学过了还要你给我？"
"不正确，检测到宿主只记得不到20%，"系统毫不客气，"您和大部分人一样，大学就忘了高中的，离开学校又忘了大学的。"
姬钰试着想了想......回忆到目前为止的知识体系，不得不承认这货是对的。
不要说的这么扎心好不好......她在心里骂，你作为服务ai很失格诶。
"那tm还有没有别的？"她恨不得把这个玩意抓住摇晃，"就没有一些更酷炫的......"
理科知识是很有用啦，但我想要一些降龙十八掌之类的......或者能教教我机甲怎么造么。
她知道这个世界是有武道的，各门派的高手终其一生，研究如何激发精神力。有人声称那是流转的真气，又或看见海潮或者阳火；原理似乎都一样，足够强的精神可以干涉物质。
不过人的精神终究有限，还没有出现能悬起满城剑，或者裹挟钱塘江水的妖人。姬钰学这个用处也不大，只是莫名觉得带劲的要死。
见鬼谁能拒绝成为绝地武士呢？环球影城的光剑那么贵，里面就是灯泡电池，路过的孩子不也人手一把......
"那就要宿主在历史中，留下更多糟糕的痕迹啦。"系统答道，"而且这些历史都会保留下去。"
"总感觉你就像那种狐朋狗友，骗我说出去果奔，完了给我二百块钱......"
她转头看向窗边，寝殿有床的房间窗往院内开。现在月光正好，朦朦胧胧地透过窗户纸，钻进木雕的间隔中，在地上投下碎银似的光影。
姬钰满意地熄灯，赏完夜景应该抓紧时间好睡。
"女帝陛下快点给我开门，"银光中探出一只手，"我知道你肯定也在失眠。"
"怀民已经寝了，"姬钰捏着嗓子说，"这位苏格勒玛同学等明天可好？"
第一个字她就认出是勒玛，皇宫有护卫，旁人也不是她这个画风。不过这货是怎么骗开大门的？
"除非你想被说房事乏力，"勒玛继续敲窗，"臣妾是来侍寝的，你自己合计这个事儿。"
姬钰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
"我应该在门口装个拌线炸弹，"她拉开门扇，"把一些不速之客炸飞出......"
紧接着她就闭嘴了，月色清澈，沈清羽就站在勒玛旁边；后者一副奸计得逞的坏笑。
"我考虑了陛下下午说的那些，姑且有些愚见；"沈清羽微微躬身，"故欲来与陛下商议。"
一刻钟后。
三个人靠墙支起桌子，围着落座，姬钰在墙上钉起一张宣纸。勒玛想的还算周全，带了两包肉脯和蜜饯。
沈清羽正对着宣纸，姬钰拎着炭笔准备听她口述。
"这里没有主位次位，你讲我写，"姬钰说，"其实我们应该找张圆桌子。"
"确实，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勒玛想了想，"特别适合你，你不是说亚瑟王是娇小的少女么。"
"她没有胸我有，我也不会披着棉被到处走......"
"什么是圆桌骑士？"沈清羽脱口而出。
其实她知道这不是要事，但她就是想听听看。不知为何她害怕起插不进对话，青格勒玛跟姬钰混得太熟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是局外人究竟又怎么了呢？沈清羽问自己，如果我只是陛下的臣属，又何必非得挤进她的圈子......
她按着下午姬钰握的手腕，感觉那里热得像是炭火。
姬钰没有立刻回答，像在思考什么；沈清羽心里微微一刺，是否我不该这样去问......
是我没有把握好君臣的距离么？
"我梳理好了，"姬钰忽然举起手，"开会之前我们先讲段评书提神！"
她看向沈清羽，眼神兴奋，带着一点得意的狡黠。看着那种神情，沈清羽的顾虑烟消云散了，姬钰就像一个显摆商品的小贩。
"主要是版本太多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的版本魔改得有点，太不正经......"
她开始口若悬河，沈清羽感到一种久违的心安，她忽然觉得很多计较都变得可笑了。
这位女帝陛下，她想，跟她相处也许不用多想。
她不知不觉听得入神，勒玛偶尔补充，不时还吐槽两句。姬钰评书讲得很好，挥手间千百武士冲锋，少年驰马试剑。
渐渐的她忘了身份的高低，询问起故事的细节；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么一个场景，也是一群年轻人，和现在的她们一样围着灯火，为首者挎着那柄选王的剑。
"所以崔斯坦最后也没能见到公主......"
"不过他跟公主爱了一辈子啊，公主到最后心里也是他，"姬钰嚼着肉干，"我觉得还是他赢了，文艺青年总是能赢嘛。"
"我还是没明白，既然亚瑟王其实是女孩子，摩根生下莫德雷德，莫非是假托君主声威？"
"这......英格兰人体质特殊吧，不过莫德雷德肯定是亚瑟的女儿......"
壶中茶水见底，肉脯和蜜饯吃尽；沈清羽觉得这个夜晚太好了，夜色都是温柔的，她十几年没有这么放松过。
六岁那年沈家覆灭，但十九岁的春日里，她又有了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我们是朋友了。"她脑中又响起这句话。
原来这句话其实那么有份量，即使你不在我们的圈子，即使你和我们很不同，我们也不嫌弃，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
下午她觉得那么害羞，姬钰就像知道她哪里敏感似的，专往那些地方碰。回宫的一路上她都咬着嘴唇，免得自己发出不得体的声音。
但现在她忽然怀念起那几步路了。
"且纵马何惜长生器，金盏辉煌本一季；"姬钰起身激扬地结尾，"且莫信英雄天择选，正道何向圣杯寻！"
沈清羽率先鼓起掌来，掌声回响在寝殿的室内，像是一场快雨。勒玛也鼓掌，姬钰不好意思地坐下，说我就随便讲讲......
"清羽你有什么感想么？"勒玛拍拍她的肩膀，"发表一下听后感嘛。"
"忠诚和爱，如果矛盾起来，"沈清羽咬着嘴唇，"真的难以进退。"
她还有点沉浸在那个故事中，兰斯洛特，崔斯坦，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乱麻。最后往昔的意气烟消云散，骑士们纠结在泥沼里。
这个故事的主角起初也年少，不知为何她就代入了；她努力告诉自己，如果是她，就会选忠诚。
她几乎真的要相信了。
"我倒是觉得没那么复杂，"勒玛吃掉最后一块蜜饯，"像崔斯坦，其实他抢了公主私奔就好了。"
"忠诚与爱当然选爱，只有爱与爱的抉择才难，比如恋爱和友爱。"她一摊手。"所以朋友的对象坚决不能碰，兰斯洛特那种才是卷入就完了。"
"但喜欢是突如其来的吧，"沈清羽轻轻说，"就像雨天你走到一个拐角，忽然跟那个人撞个满怀。"
"对啊对啊，那你怎么办，"姬钰看热闹不嫌事大，"比如你跟清羽碰巧喜欢同一个......"
勒玛忽然一愣，挠了挠头，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屋里的气氛忽然有些沉闷。
"下一题，"她摇摇头，"这种破题不要拿来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