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清殿。
正值日出,阴影在大地上急速地后退;第一缕阳光照上金瓦,好像火星投入清油,霎时整座殿顶金辉熠熠。
数百只石兽一齐吐水,汇入长渠,流过殿前大理石的长阶;流水声漫进立柱宫墙间,回荡着厚重的朱红色。
"参见陛下,"礼官率先拜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都跟着跪拜,恰逢鸣钟,黄钟大吕自远而来,声威赫赫,如有巨神执斧钺在山崖上敲打。
这是天子居城,天下富贵荣光之首;可姬钰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这套排场换成钱就好了。
"一些视觉冲击力,"她在心里撇了撇嘴,"和对战逃反应的原始运用。"
她想如果一位君主要靠这些东西,靠别人的生理反应,才能骄傲地站得笔直;那他的心其实是是很怯懦的。
不过金子真好看,姬钰寻思,这方面她认可设计者。
坏了,审美逐渐向一些暴发户狂飙。
"众卿平身,"她清了清嗓子,"都平身吧。"
臣子们陆续起身,姬钰用余光瞥了一眼羊荣,发现这个家伙居然也在看她。目光里有一点轻蔑,更多的是贪婪,看得姬钰有些倒胃口。
她知道羊荣最近捞了不少,前些日子称要操办太子丧事,着实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光是姬钰知道的,就有借口修陵,毁坏民间坟茔达百座。很多农户的坟茔就在地产上,这些也自然被羊党侵占了。
特别是羊荣本人,多少沾点变态。
太子生前也是个好色之辈,陪床的丫鬟妾室一抓一大把;羊荣威胁这些女孩,要么殉葬,要么入他府宅。
姬钰心想还真有这么恶心的人,把簧片剧情搬现实里;平时满口宗法礼制,这时又不顾自己是太子舅舅了。
死肥猪,她暗暗发誓,我必除你。
不过为除此害,姬钰在心里叹气,还得苦一苦我的名声......
“朕有一件小事,”她抬起手,“这个......想请诸卿共议。”
“不知陛下所言何事?”羊荣直接抬起他那张鬼脸,“臣必为陛下鞍前马后。”
他这其实是种倨傲,姬钰还没开口,他就大包大揽,简直把朝堂当成自家开的。众臣都多少有些不满,互相看看,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方才奏事的时候,姬钰也能感觉出他的跋扈,衮衮诸公竟无一人敢弹劾他。甚至政务,姬钰这里听到的启奏也少,她想准是羊氏一党擅自决定了。
“不是大事,”姬钰装作不好意思状,“只是宫内空虚,朕欣赏的曲艺也久未变过......”
“加上这个,哎呀,前朝太子早逝。”她又捂着心口,“亲兄与我自有感应,朕这几日,是夜夜不安,常梦故人......”
她余光看见羊荣放松下来了,权臣从来不怕皇帝昏庸,越昏庸越好。强纳后妃事件肯定被他听说了,指不定他昨晚笑得多开心呢。
笑吧,姬钰悄悄咬牙,继续笑。
她也在心里对其他大臣道歉,对不起让你们一时失望了。
“臣愿为陛下大加遴选,”羊荣挤出一个猥琐的笑,“不出五日,臣定为陛下广纳曲艺良才。”
“这个......爱卿也知朕是女身,心下所好或与爱卿不同啊。”姬钰陪着笑脸,“朕亲自遴选便是,只是这资耗......”
“能为陛下分忧,”羊荣当即点头,“那是臣的荣幸,不日便进奉内库。”
姬钰心想这些哪里是钱,根本就是百姓的血肉。让朋友们知道了会不齿她吧,用着仇敌的脏钱,嘴上还说着行侠仗义。
可是寨主有时就有这样的责任,帐下兄弟姐妹手握刀剑,一路向前狂奔,只留寨主思考柴米油盐。
“至于梦见故人,朕想,或是亲兄神灵不安。”她轻轻咬牙,“朕听说古有阳燧之神,可为法事;欲召天师入宫,筹备阳燧大祭告慰。”
这部分纯粹是她胡扯,这个“亲兄”她都没见过,但她需要优质的燧石。这个世界的技术刚发展到火门枪,可以提供枪管,燧发机括又不会引起警惕。
沈清羽今天要回尚宫局去,联系旧识,看能不能把其他物资往宫里运。
她们最大的倚仗就是思维定式,旁人的思维定式;这个时代没人意识到雷火之威,他们更提防的其实是甲胄和弩。
“那臣马上致信龙虎山,”羊荣点头,“召请当代天师与陛下商议。”
他在心里彻底松了口气,这位女帝陛下荒唐又胆小,与她那个兄长全无不同。
现在不是时候,太子横死太过惹人注意;只要等上几年,女帝暴崩,没有亲生皇子......
那时从姬氏皇族选取,皇族中有多少幼童母家姓羊?他在心里赞赏起羊太后,靠她安排,这场棋局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
“天下劫争,”他心说,“那个废物太子只是一颗闲子。”
“最后一件事,”姬钰摆摆手,“朕的后宫还是不够充实,诸位爱卿近日不妨举荐良淑。”
这是昨夜沈清羽的主意,姬钰的后妃也不能全是自己人;藏木于林,什么人都有才能不引起注意。
而且这是一个信号,世家出身的后妃可能成为桥梁;她们还是要拉拢世家,希望团结任何可以团结的人。
“清羽就是靠谱,”姬钰在心里满意道,“反正也不影响她们将来谈恋爱......”
废话她又不打算跟谁在一起,独身主义万岁;之后事情办完,这些女孩各回各家,也没遭过女帝陛下的咸猪手。
大不了到时候她攒笔钱,给这些人发份礼金。传扬出去也算携手除过朝敌,若想出仕,简历也能好看一点。
过了实习又有钱拿,她想,赢两次。
“我没事啦,”她摆摆手,“众爱卿退朝吧。”
众臣哗啦啦地散场,姬钰起身,眼前顿时腾起黑雾。昨夜她就没睡,小会一直开到卯时,开完她就换衣服准备上朝了。
化妆的宫女大惊,心想陛下也太强劲了,以一敌二竟能鏖战整晚。关键她化妆时正襟危坐,两腿并拢,看起来全然不觉疼痛。
“我的名誉,”姬钰扶着龙椅,“恐怕是已经损失殆尽了......”
她让沈清羽回尚宫局,除了物资的事,还有给勒玛在司记科挂名,以后起居注让她来写。
倒不是要掩饰什么,胡编乱造系统也不认;只是若不保留一手文件,等讨逆成功,鬼知道会传出什么更野的史。
“邦君疑似卖沟”,姬钰忽然想起那个谐音梗。
“还在GO,”她白烂道,“要GO就要GO一辈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