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7日,南陵市江宁区汤山附近。
天很阴,气压也低,闷热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汤山大部分长期都是未开发状态,两条城际公路贯穿,更多是错综稀疏的土路,放几年前还传出这里有野人的传闻来。野人什么的肯定是假的,但也有别的传闻,例如某某人家的老人脑子不清醒了,溜达进汤山附近的野区里就再也没回来。
李飞飞对这种传闻不置可否,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如果是老人突然失踪,谁又能说的清老人是自己没的还是家人弄没的呢?
他在鲁省的琴岛老家旁边也有山,只有孤零零的一座,上面光秃秃的像个土丘,一到节假日那里总会聚着一群玩越野车的,一个土坑玩一天,爬不上去的还得用拖车从泥坑里拉上来。
这种烂山就不可能生出什么老人小孩走丢的传闻,最多就是某人在里面玩车把车轴给搞折了被人当乐子瞧。
李飞飞一直都坚信自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虽然他经常浏览不良信息,虽然他喜欢玩地域歧视笑话,但他坚信自己是一个传统的男人。小商人家庭出生,参过军,有拿得出手的学历,长相也不赖,标准的浓眉大眼的俊小伙,硕士毕业考公一次就通过,下个月就要到南陵市的农林局报道,以后也是端铁饭碗的人了。
但“好人”不一定百分百代表没干过违法的事,如果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好事,那即便违法了,但还是好事,老话都说论迹不论心,李飞飞对这个的理解就是认为是对的就放手去做。
就像今天。
李飞飞带着口罩,很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背包里带了把小刀和叠整齐的尼龙渔网,等确定了路口的面包车里是柳万通的车子后他才上了车。
车主驾位置上已经有人了,李飞飞一上来,主驾位置上的柳万通抖了下,确定来人是李飞飞后像是喘了口气,他丢给李飞飞一瓶水。李飞飞接住水后把门关上,朝面包车后座瞅。
后座坐了个死人,按柳万通说法是死人,他李飞飞看也觉得是死人。
“飞子,他身上的衣服我已经换了,牙齿检查过有假牙,假牙和真牙我都拔了,全砸碎冲马桶了,手指头上的皮我也割了。身上没见到刀疤,应该没做过什么手术,你说的什么心脏起搏器和人造骨骼、关节应该是没有的。这家伙的卡里肯定还有钱,但我不敢取。身上的包带着十三万块,我数过了,处理了我全给你,再额外给你十万。”
柳万通说话都有些哆嗦,他把脚边的一个满满当当的挎包放李飞飞身上,开车朝着汤山深处驶去。
他认识后排的死人,那是个棒子,前年在姑苏做生意,说是要在南陵建一家罐头加工厂,柳万通的爹听信了,给这棒子投了不少钱,结果这人拿了钱就跑。当时只买了地皮,他家积蓄都被这家伙骗了,可时也运也,南陵的房价涨了上来后,他家的投资因为地价赚了回来,不止是赚了回来,还涨了不少。
所以这棒子就又来了想要分一杯羹,然后这棒子就不小心没气了,现在坐在后排。
柳万通是李飞飞在部队汽车连服役时的老班长,李飞飞正常和柳万通的一辆卡车,所以也是他在部队里一起玩的最多的人。
李飞飞第一年当兵,而柳万通正好是第十一年,他俩差不多隔一个月退伍的,这家伙虽然是老兵但没什么架子,两人在车上独处的时候就各种扯淡,即便年龄差了快一轮但两人相处的还是很融洽。
和李飞飞标准的“城里人”的情况不一样,柳万通不是什么高材生,他只上了个专科。毕业找不到他想要的工作,就干脆去当技术兵了,后面又阴差阳错混了个三等功,算是能干完十二年了。因为干满了十二年,国家给他在南陵国税局安排了个编制,按他的话来说,这兵当的血赚,加上他老子在姑苏的烧烤店生意很是红火,小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的。
柳万通是内蒙省阿尔山市人,到了十岁都还在放羊。他爹去苏省姑苏市开了家烧烤店,从那时候起他才从边疆离开。
华国太大了,边疆、内陆、沿海是三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边疆南边和北边也是两个世界。北部的边疆是苍茫且狂野的,柳万通很早就学会了喝酒,小的时候不穿内裤,直接一个羊皮袍子裹在身上,他那会和羊摔跤的时间可能比上课的时间都要长。
车从城际高速上拐下来,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连着片打在车顶。面包车没什么隔音,雨声让李飞飞听着有些烦躁。
“哥,我问了南陵这的人,他说在汤山每年都要死人,他们的尸体被卷入七乡河里,流到安基湖,然后被里面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鱼给吃个干干净净。等到从湖里出来,流到下游都已经是骨头了。”
柳万通咽了口唾沫。
“奶奶个哨的,你问的都是啥玩意,这话听着就不靠谱好吗?合着湖里是食人鱼啊,尸体一丢流个几公里就成骨头的,你确定不会有人举报我们?我儿子才出生,草了,早知道打一顿这孙子就好,我想着把他钱全弄出来,真没想弄死他啊。”
“死就死了,你急个什么。之前在部队你不是和我吹,在内蒙边上杀人都是野地里随便一抛吗?”
“那是我爷爷那会,那会蒙古还有苏联兵呢,你说个球!”
李飞飞呼吸急促,只觉得有些眩晕,他舌头抵着门牙,牙尖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想想你爷爷是怎么杀人的。你不是说你家的侉子和望远镜是你爷爷宰了个落单的苏联兵搞到的,你他娘你爹这么猛,你就磨磨唧唧。”
“那会和现在能一样?我爷爷十三四岁就我奶结婚了,我爸多少岁?我多少岁?那时候火篝边皮袍子一脱就开始做,现在能一样?”
柳万通有些抓狂,他把车从土路上拐到一边。前面没路了,得在野外走一段,再往前半里地就是七乡河的下端,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荒郊野岭没有路灯,天还在下雨,看着莫名的渗人。
李飞飞穿上雨衣雨靴,背着包把后排棒子的尸体和两麻袋大米搬下来,堆在推车上,打着手电走到柳万通边上。
“你知道这里有野人的传闻吗?”
“你他娘别吓我!”
“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都怕,那你是怎么敢杀人的?”
柳万通脸色发白,有些喏喏。
“我哪里会想到他会死啊?我只是把他嘴巴捂住了,真没想让他咽气。”
李飞飞耸耸肩。
“我老家那里和棒子很近,小时候吧,那会咋和南棒子才建交,这些玩意来投资,不对,说是投资,但这群东西有钱的又不多,更多是过来骗补的,他们和政府谈要建什么厂,当地给了补贴这帮孙子就溜了,换个地方继续骗补贴。”
“姑苏不也一样,南棒子不到处都是骗子,那也就大公司能合作,要不是地价涨了,我家估计现在还在还债。”
“北边的棒子也是,火车开进去这群穷鬼只把人放回来,车皮、车头连着货物全扣了,钱也不给。你跟棒子做生意就要拿着棒子,让他们跪着和你做,敢龇牙就打,往死里打,反正这群玩意全世界四处跑。”
“我草了,飞子你这是从哪知道的?”
“我认识丹东的老哥,他告诉我的,他之前有空就在鸭绿江边架个望远镜往对面看,说是比动物园里的猴山好看。”
柳万通脸色苦涩。
“现在说个球了,我草,我人都杀了,下次和棒子做生意我叫上你,你拿棍子抽还不行吗?”
“如果他不来,你也不会杀他。不对,柳哥,你不能这样想,他来就是寻死的。”
李飞飞说话说一半藏一半,手电筒溢出的光和雨水打在他脸上,这下他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推车跨过一个小坑,尸体从车上差点抖了下来。
“啥意思?千里送人头?”
“你看,你是姑苏人,他是南棒人,你俩之间本就不该有联系,他帮你爹买了地,现在地升值了,按理说确实该有他一份钱,但他在你面前自杀了,这下那块地不管卖什么价,都是你家的了。”
“什么自杀,我是不小心捂死他的。”
“别这样想,他不呼吸还能怪你吗?行,他在你面前突然失踪了,这下你听的舒服了?”
“飞子,你是懂安慰人的。”
“你要想,你不是南陵人,他也不是南陵人,他在一个闷热的雨天在南陵失踪,南陵又有这么多河、这么多的山,雨天,河水湍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失踪。”
柳万通听着身子都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我小时候和我爹杀羊我都不敢下刀子,真没想到我爹没做过的事我做了。”
“你爹没做的事多了,你觉得你爷爷宰了个落单的苏联人就已经是很牛了,但你要想,如果你爹九十年代抓住风口去毛子那卖假酒,兴许一个人就能干残几百个城里的高级毛子。”
柳万通哭笑不得。
“那你咋不说那些被毛子抓住的卖假货的华国人被直接吊死的呢?苏联没了,毛子的人均寿命都低了不少好吗?那和末日有啥区别。”
“所以,杀个人而已,社会不就是你杀了我我在杀了你,你担心个什么?你爷爷要有个侉子和望远镜都得杀个苏联兵,现在到你了,你想要南陵那块地,把那块地卖了当富家翁,所以你做出了选择,你真后悔就不会让这棒子死了,对吗?”
“你别编排我,我真是无意的!我要是一开始就抱着弄死他的心思,我还能让他卡里有钱?”
“行了哥,我信你了。听到水声没,七乡河。”
李飞飞把推车往前一倒,尸体和那袋大米从车斗里滚在地上。柳万通走到河边拿手电往里面照,黑黝黝的,根本看不到河底。
“我草,吓人,这河咋没河岸的?”
“南陵树多,土地流失不多,下雨多,水急,边上没沉积很正常。”
李飞飞用粗渔网把尸体和大米罩着,用小刀把尸体的脸刮的破破烂烂,还朝着肚子割开个一个三角形的大口子,刀子进的太深,连肠子都出来了。做完了后给渔网割开好几个口子,顺手给一袋大米的角拆开。
“柳哥,来,我这都准备齐全了,他死的绝对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