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万通和李飞飞干完事便离开了。
南陵市的汤山区大部分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荒郊野岭，柳万通开车从抛尸的地方出来，先开过蜿蜒的一段土路。
车灯就是唯一的光源，面包车压过土路上的石子连车身都在抖。
李飞飞在打盹。
柳万通到现在还有一些不自在，他强制深呼吸让自己心跳缓了下来，头向前伸，透过车玻璃朝天上看去。
南陵在下雨，天上看不到星星，天上也看不到月亮，一片都是黑的。
面包车拐了好几个弯才饶到了水泥路上，现在路边才有了稀疏的几杆路灯，但还是见不到车，又开了约莫三四分钟迎面驶过一辆小卡车后，柳万通才觉得心里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飞子，你说这，我们，就随便一丢，真的稳吗？”
“已经到秋天了。”
李飞飞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啥？”
“南陵的汛期已经过了。”
“飞子，你说的啥玩意？我听不懂。”
“秋天，树会掉叶子，叶子烂了踪迹都会掩盖。汛期过了，水没那么急。现在又是秋老虎的天气，水温还是十六度朝上，水里的鱼还愿意吃食。”
李飞飞叹了口气，语气幽幽。
“你没说明白嘛，你说这我就懂了。”
柳万通尴尬的笑了笑，面包车拐上城际高速公路，路况好上了不少。
“柳哥，让你学点东西，你就光顾着打牌。我问过几个南陵的本地人了，汤山这挂牌失踪最久的能到改开前。任何一个地方，只有最荒凉的地界才能总报出失踪的事情。人多一点，死了人就算当时没被发现，等发臭了也该被发现了。而这，没人会知道的。更何况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的牙被拔了，手指头剁了，肚子我割开了胀不了，尸体被鱼网兜住浮不起来。不用两天就泡发开。他会被鱼啃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我这不是脑子不好吗。现在回去？”
“回哪？”
“南陵啊。”
“急什么，往回给人留监控证据？两个老爷们傍晚出门大半夜开个空车回去，给人留口实。”
“那干啥？我听你的。”
柳万通安心了不少，虽然他已经是奔四的人了，但见识浅又没什么主见，不然哪里干得出弄死人后又叫李飞飞来帮忙的事，好在李飞飞做事靠谱有逻辑。
“去安基湖那，那边有民宿。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我和你去那玩玩，我大学在那吃过农家乐烤鱼。”
“别，这鱼吃尸体的，我嫌恶心。”
“你怕什么，南陵市几个区的自来水都是安基湖水库供的，自然环境对外来物的降解能力不是你能想象的。”
柳万通想起了什么。
“飞子，我小时候住在阿尔山，靠的最近的叫个扎赉特旗，在明水河边上，水洼不少，就是臭泡子，全是死水。扎赉特旗是个好地方，没苏省这玩的花，但野的多。”
“有多野？”
“我就这么举个例吧，我那传统不是长子继承的，是最小的儿子。因为只有最小的儿子才最有可能是亲生的。”
“那你现在的儿子？”
李飞飞睁眼，他觉得柳万通说这话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滚蛋，我儿子是亲生的，我说的是我老家那。小时候喝酒，几家的大姑娘小伙子就一起喝，正常的喝了点酒就开始呢啥了。尤其是放羊，我发小的老婆和他的第一次就是在羊圈里，羊怎么做，他们就学着怎么做。那会小人书都是稀罕玩意，这种事却无师自通。”
“柳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单身了多少多少年吗？合着你小时候就做过？”
“你放屁！我十岁就去姑苏了，十岁之前在阿尔山市，那懂个屁，毛都没长。我小时候帮家里放羊，身上穿的就是皮袍子，和这边开机车的那些人穿的皮夹克不一样，最早穿的皮袍子是臭的，一脱就脱下来，上面一股子烂味。并且我们还骑马，马这种畜生一跑，身上就有一层泡泡一样的东西，粘在身上臭唵的。”
“那分泌的叫泡蛋白。我听过谁说的，这个是马用来散热的，和汗差不多。”
“不懂，反正味道挺恶心，说皮袍子，我们是把羊吊着剥皮，皮里面有一层肥油，得先用刀子刮干净，再用草灰水涂，这下毛就被脱下来了，剩下的也做不了什么，就穿着，时间一久就有肉烂了的味道，当时到处都是臭的，我也没觉得，毕竟一个月洗不了几次，实在脏的没法见人了我就去明水河洗。军队复员后有次我会老家，那皮袍子就在箱子里，我翻出来通风就是股死人味。”
“说到底是工艺差劲，那时候化工品稀缺也正常。”
“其实不缺，现在不少算管制品的危险玩意在那时候都随便买，毕竟是边陲，以前甚至都还是野地。你不想想内蒙建国之前有几个城市？都是住帐篷包里，草吃没了就换地方，放再早一点我那甚至都缺盐，半斤盐就能换一只顶顶好的种羊。听我老子说以前还有大脖子病，一个屯子里上了年纪的全是大脖子。”
“那是缺碘缺的，没有海制品，吃的全是井盐，肯定补不到碘。”
“对对对，我刚刚还在想这些缺的是啥，就是忘字了。”
上了高速路上的车多了不少，面包车轮子小，悬挂也细，时速上了一百二后车身都开始抖。开车驶过地界，看路牌接近汤山主山了，面包车又从高速上拐下来。
车开到汤山地铁站，这是到安基湖国家公园的地铁站，前年市政才修好的。
之前去汤山区的公共交通系统只有只有公交车的时候，安基湖森林公园就是纯纯的荒郊野岭。但自从汤山站修好后，小假期尤其是清明节、中秋节来这散心的南陵土著就明显多了起来，即便是晚上，这也有不少游客。
“飞子，你这离抛尸的地……”
“别说抛尸，换个称呼，叫下包。我咋感觉你心理不够强大，就干了那么一点事你怕个什么？”
“我哪里是怕，你不看看这，这可全是人，现在还是晚上，还下雨，即便这样都这么多人。”
“离着二三十公里呢，你就怂成这样？”
李飞飞把窗户摇下来，和路边的三人对视上，这三人其中一个穿着南陵师大的衣服，估计是大学生。
这三人都没带伞，这会儿正用手挡住雨在街边乱窜。
李飞飞叫住站在三人中间的。
“小哥，别跑了，我这有用不上的雨衣，给你们了。”
说罢，李飞飞把刚刚自己和柳万通抛尸时穿的两件雨衣从车窗里递了过去，那大学生一脸的傻样，连忙道谢。
李飞飞脸皮厚，看他收下了还笑嘻嘻的。
“小哥，注意点，南陵这雨多，别光玩到时候着凉了。”
对面三人分了两件雨衣，一人单独穿一件，另外两个拿一件雨衣撑着，加上他俩身上衣服都半湿，看着颇有些狼狈。
这三倒霉催的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还连着道谢。
李飞飞表情微妙，想笑又憋住，配上他幽幽的眼神看着莫名的诡异，他见其中一个还掏钱包想要给他钱，连连摆手。
“不用，小哥，问一下这附近有什么餐馆比较靠谱的？”
“有，你往前开，直走，前面有个庙，就在庙边上有家鲁菜馆叫春江泉，他家是专门做鱼的，鱼都是安基湖里捞上来的野生鱼，新鲜的很，活的，又肥又大。”
柳万通听到湖里的鱼，脸色有些不对劲，他伸头来，对着那大学生说。
“小兄弟，有没有不吃鱼的？”
“那家也有，他家做的鸭和螃蟹也挺好吃，鸭子是在安基湖放养的，螃蟹是安基湖野生的。”
大学生一脸呆样的说，柳万通面露苦色，他还想说什么，李飞飞手肘用力顶了下他，便也不再多话。
“谢谢小哥，我这没什么事了。”
说完，李飞飞把车窗摇了上去，柳万通继续往前开。
“飞子，这考湖吃湖的，有不是安基湖里的东西吗？干脆晚上咋哥俩吃方便面算了。”
“你怕啥？”
“万一吃的鱼吃过那死棒子呢。”
“不可能。这才多久，就算是生意好的店也都是上午进货，鱼最近也得是昨天或者是今天早上打来的，哪能给你捞到正在吃尸体的？”
“你不是说过安基湖里死个人都发现不了吗？你怎么能保证那鱼没吃过？”
李飞飞无奈。
“安基湖多大？你开个车绕一圈都要好久，一个人百十斤的够里面几条鱼去吃的。你就安心吃，我和你今晚什么都没做，就是来这散心玩玩。”
柳万通将面包车停在“春江泉”饭店门口，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这正是小景点饭店生意最好的时候。
李飞飞从车上跳下来，对着服务员点了个糟溜鱼片、神仙鸭和盐水虾，正是中秋节，他又点了四只螃蟹。
柳万通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飞子，你说我心理不行，你是不是之前做过类似的？这么大的事做了脸不红心不跳，看着还有胃口。”
“我大学同宿舍有个老哥也是转员的。他之前是陆军，08年在新省成武警了。他和我说在那最开始，土耳其给的悬赏是一个警察的脑袋二十万。我那同宿舍的从08年在新省一直干到10年。”
李飞飞压低声音。他注意到在他们桌边上有两对男女，一个男的长得挺帅，但看着就觉得像是个人渣，另一个是个胖子，长相没什么特点。
但重点是那两个女生，都是漂亮的赛过天仙，绝对是他李飞飞见过最漂亮的两个女生了。
“你同宿舍见过大风大浪，咋你也见过大风大浪？还不是听说哦。”
“见闻也是见识的一部分，那群精神病把警察的脑袋挂木杆上，那老哥会把那群疯子逼近洞里用喷火枪烧，没视频，但有照片，有勋章，永做忠诚战士。你知道吗，我看到那勋章都在想，如果当时我在新省，我会怎么料理这群低能的东西。就像你，你小时候在内蒙见到的、听到的，放在现在都还在影响你。我敢说换别人来，那棒子就算再欠，也没胆子真办了不是？”
“你别，我真不是故意的。”
柳万通压低声音，他顺着李飞飞的目光也注意到旁边那桌。
“飞子，你看那俩小妞。”
“看到了。”
柳万通咽了口唾沫。
“我草，怎么能这么大？看脸像未成年啊，现在小孩营养是真好。”
他一边说着，还偷摸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下。
“你这也太俗气了。别看了，再看别人注意到了，再漂亮也与我们无关。”
李飞飞压低声音。
“那说不清呢，漂亮的像个仙女的，放我阿尔山市的老家，男生为长得漂亮的姑娘打起来甚至敢动刀子。”
“这是苏省，不是内蒙。但别说，真白，两个都白。”
“飞子，你说哪个更好看？”
“胸大的，那身材好，长得也媚，屁股大，好生养。”
李飞飞很诚实，说的很坦然。
“你不也只看那里？你还好意思说我俗？”
“没错，你是俗，但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直视我喜欢的，我想要的我就会努力让自己得到，所以喜欢很正常。”
“全是歪理，你就是抓我没怎么读书，说的屁话。”
“不，这是很正常的。读书，看任何都是，都是要有预设的立场，尤其是现在，如果你读书读到没了卵子，那你读的就是歪书。”
“那我脾气好还是没读书的原因了？”
“这是天生的，先天的性格不过是底色。”
“我这不是没怎么读书吗？我单位有个项目，就是送文化水平不高的去姑苏大学培训，那培训有两年。”
李飞飞和柳万通四目相对，柳万通被盯的有些心虚。
“你想去？”
“想，但我年纪大了。”
“那就去吧。”
“但那要两年，过两年了我都36了。”
“可是你就算不读书，你那个时候也是36岁。”
柳万通眼神飘忽，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又飘到隔壁桌的漂亮娘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