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阿卡蕾娜经常会做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大海上,脚下是平静的海水,头顶是触不可及的天穹,除此之外就只有望不到头的空荡。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无意义的梦,只是每当她低头望向海中,心中就会忍不住产生进入其中的念头。
「如果进去会怎么样?」
但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得到落实。
因为这是个梦,而且还是个不受控制的梦,她能踩在海上,却不知道怎么进入海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梦终究是梦,醒来后也不会记得,只剩某些隐约的印象。
……
悠悠醒来,少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乳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一间女生宿舍,里面摆着十几张木床,每张床分上下两铺,各睡一人。
宿舍内设施齐全,包括但不限于卫生间、浴室、阳台、风扇、空调、饮水机等,足矣保证其中的人不需要外出都有足够的生活条件。
阿卡蕾娜的床铺位于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宿舍外美丽的风景。
她睡在上铺,下铺是一个名叫未安的小女孩。
人如其名,未安很没有安全感,时常需要有人陪伴,如果扔下她一个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用不了三十秒就会哭出声来。
特别是黑暗的环境。
如果说怕黑是人类的本能,那未安就是将这种本能放大了成千上百倍。
一旦眼中的世界突然失去了光芒,她就会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好像自己的耳朵被人揪住然后提到了悬崖边,双腿抖个不停,眼泪哗啦啦地掉,让人看着就心疼。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搬到阿卡蕾娜的下铺,未安就很少晚上熄灯后哭唧唧了。
至于原因嘛……
很简单,每次熄灯前陪她说说话聊聊天,给足她安全感,等到熄灯后再上床睡觉就行了。
阿卡蕾娜朝床边探出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未安,再瞅了眼还差二十分钟才到七点的时钟。
“又不小心起早了啊……”
尚显稚嫩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稳重。
虽然规定七点才是起床时间,但碍于生物钟的不同,当其他人还在睡懒觉的时候,阿卡蕾娜就已经起床洗漱完了。
不过这次她并不打算直接下床去刷牙洗脸。
掀开窗帘,看向外面的世界。
蓝天白云,青草绿树,教室、食堂、操场、仓库、喷泉、雕像等建筑有规律的排列着,占地面积非常大,而在这些建筑的中央有栋大楼,楼顶明晃晃摆着写有“圣心爱收容所”这六个红字的标志。
摸了摸脖子上闪着蓝光的银白色束缚器,阿卡蕾娜低声说道:“快一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卡蕾娜又为什么被送到这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当初发生了某件事后不久就有群身穿黑衣服的家伙找上家门,在和父母经过一段长时间的交流后就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之后便是被迫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期间与外界完全隔绝,任何电子设备都不能持有,就好像是怕被社会发现这个地方一样。
虽然这地方的生活条件勉强能过得去,但人身自由却遭受了极大程度的限制,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提前和阿姨或者老师说,如果在非自由时间外不打报告就擅自离开,那最好的结果也是手提着水桶在宿舍外站一小时。
而这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包括脖子上的装置在内的任何规定和手段都是为了保证对阿卡蕾娜等人的限制。
只要离开了收容所的范围,那么束缚器就会自行启动,产生极大的电流将人电晕,然后向安保部门发送位置信号。
逃跑未果被抓回来的案例并不少。
阿卡蕾娜曾亲眼目睹一个男孩趁着午饭时间假装上厕所,拿着不知从哪得来的梯子翻过了六米多高的围墙逃跑,结果还没跑出去多远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最后当然是被他的老师抓回来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
因为这件事,现在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能在用餐时间上厕所了,哪怕真的有那个需求也不会得到允许。
按照正常流程,像他们这种“问题儿童”都必须待到改造完毕才可以离开,至于改造时间是多久只有父母和老师知道。
但收容所规定老师不能向学生透露任何有关他们自身的信息,所以就算当面去问也得不到答案,反而会恶了老师的好感,降低在这里拥有的待遇。
每个月固定一次亲子对话倒是可以向父母询问,但说不说又得看父母。
很不幸,阿卡蕾娜的父母并没有告诉她。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他们是怎么说的。
“阿卡蕾娜,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会这么做,你会理解我们的,对吗?”
可当她问为什么要把自己送进来时,他们又沉默不语。
第一次的亲子电话狠狠伤透了阿卡蕾娜的心,自那以后她就再未打过电话。
既然得不到答案,那打电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向“仇人”倾诉自己的痛苦吗?
刚来这里的时间里,她仿佛觉得上帝都死了,精神面貌萎靡得像朵枯萎的向日葵,连续绝食七天,以致于产生了强烈的轻生念头。
事到如今,阿卡蕾娜的心中已经没有多少留念的东西了,无论度过了一个怎样快乐的童年,她的未来业已黯淡无光。
但,福祸相依。
她失去了自由,却收获了弥足珍贵的友情。
若说阿卡蕾娜身处暴风雨下的汪洋,那她与朋友们的羁绊便是这海上最坚固平均的小船,任凭风浪都无法造成半点破坏。
哪怕暴雨停歇阳光灿烂之时,这份温情也会始终存在她的心中,未安、伊芙、菲……这些名字,会永远刻在她的灵魂之上。
念止于此,阿卡蕾娜不再去想没有意义的过去,而是下了床准备洗漱。
往日不再,拘泥于过去之人只会寸步难移,她,从来就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