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诺斯走后,阿卡蕾娜照他说的那样开始了尝试。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想象并不难,难的是这个想象并非毫无限制让你肆意幻想,而是有需要进入特定状态去想象特定目标,并构建全新的场景。
好在阿卡蕾娜在这方面上意外地有天赋,仅仅是尝试几次后就开始慢慢掌握诀窍。
首先是放空身心去想象,在圣心爱收容所的日子里她每天发呆的次数不下三次,只要把放空自己类比成发呆很容易就能做到。
然后是关于「海」的构建,这部分就有些困难了,毕竟梦的内容都是模糊且易忘的,哪怕做过不少次相同的梦也只能想起的隐隐约约的轮廓。
经过很多次的尝试,阿卡蕾娜像是拼拼图一样在脑中慢慢构建起梦中的场景,直到彻底完成时,梦境与现实的隔阂似乎消失不见,某种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提醒她这便是正确的结果。
那是一片蔚蓝色的无垠之海,天空白而纯粹,毫无杂质,海面无波澜,平静得像是纸上的平面,很容易让人产生站上去也没事的感觉,仿佛时间都停滞在了这一刻。
关于「海」的构建也就此完成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穿透海面。
关于这部分,阿卡蕾娜毫无头绪,哪怕是在梦中她最多也只是产生过相应的念头,并没有付诸行动。
她想再次通过类比的方法实现这一行为,例如想象现实中的自己站在海上然后受重力牵引落入海中。
可海与「海」并不相同,前者是真实存在,受宇宙法则支配,后者却超脱了认知,是完全空白的存在,人类连真理的触须都未曾触摸,又怎么可能想象出真理的本来面目。
不出意外,类比失败了。
于是阿卡蕾娜开始重新思考,或许「进入」这两个字并非字面意义,应该存在着另一重含义。
「意识海」尽管带了海字,形象也近似,可二者终究不是同一事物,所以想要真正进入海下,或许需要重新解构「进入」这两个字。
她开始假设,或许「意识海」的存在本身带有筛选性,不然格洛诺斯就不会说这是每一个有资质之人才能认知到的存在了。
既然是筛选,就有考核。
那么考核的内容是什么?判断标准又是什么?
结合意识二字,这或许与她本人的想法有关。
阿卡蕾娜曾在某部小说中看到过有关人类集体潜意识之类的设定,或许「意识海」所代表的正是所有人类意识这个群体。
想要融入群体,个体就需要受到群体的认可。
所以可以假设一个结论,进入「海」的唯一或其一条件便是受其认可。
从这个结论出发,阿卡蕾娜再次进行了尝试。
她想象自己是个泡泡,脚底下的则是由无数泡泡聚合形成的巨大个体,她所要做的就是与它的表面不断接触,然后融合。
结果不是很喜人,脚下的海面只是产生了些许涟漪就没有更多变化了。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大体方向上是对的。
阿卡蕾娜又想到,「意识海」本质上并不是她想象出来的,而是先于她的思考存在,在没有真正尝试并感知到其本身之前一切都算得上空中楼阁,可当她将脑中的蓝图构建完毕时,「海」也自然而然响应了自己的呼唤。
从那一刻起,脑中的蓝图就化作了现实,再试着空想的方式或许有些不妥当。
是的,她应该试着将意识与脚下的海面融合。
念头通达,阿卡蕾娜没有犹豫,直截了当便开始了行动。
她再次放空大脑,以混沌的意识去感受「海」,于是她“看到了”那个庞大到近乎无限的存在正向自己招手,似乎是在欢迎自己的到来。
“这就是……「意识海」。”
脚尖与海面的隔阂瞬间消失,时间似乎重新开始流动,阿卡蕾娜整个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发出惊叫。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可很快从皮肤传来波浪般的触感让她察觉到异样,仿佛海水在有意识地抚摸自己。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既陌生的地方——家。
尽管很久没有再见到家的样子,可多年来的生活却将家的模样狠狠烙印在脑中,只是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我会回到家?”
还没来得及理清形势,耳边又传来某个刺耳至极的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家的阿卡蕾娜……是被诅咒的孩子?”
那是父亲的声音,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人。
“没错,我相信你们应该亲眼见过那种事情。”
那些身穿黑色衣服的家伙声称自己受到了诅咒,用各种话术和利益诓骗了她的父母,然后将她抓到了圣心爱收容所中。
“呵,这是在重播我的人生吗?”
阿卡蕾娜轻蔑一笑,昔日对父母的感恩之情早已在地狱的日子中消磨殆尽,就连仇恨都所剩无几。
她不在乎,也不想再记起过去的事情。
自那以后她便孑然一身,人生了无牵挂,直到未安的出现才重新点燃了生命中的光芒。
过去的景象寸寸碎裂,最终崩溃,化作点点星光汇聚于阿卡蕾娜的额间,形成一朵百合花的形状。
光影变幻,不定的空间终于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白发少女置身于海的波纹中,脚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头顶是平静的海面,透过海面,她看到了漫天星光于黑夜中闪烁,仿佛在述说着一个个耀眼的故事。
那些星辰或明或暗,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却无一例外悬挂天际,于这片海洋分隔两界。
“可是,我记得天空不是白色的吗。”
无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这片孤寂的海洋与星空遥望,黄金的瞳孔凝望其上,少女心中忍不住地涌现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莫大的孤独感紧紧攥住整个心脏。
很快,她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样的情感,是名为虚无的心病。
那晚的梦中对话此时此刻变得清晰,她终于过往时刻困扰自己的梦魇到底为何物了。
自从被亲人抛弃,她便迷失了人生路上前进的航标,找寻不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被剜去大半血肉的胸腔填满了灰色与茫然。
「世间万物必然迎来注定的终焉,既然结局注定,那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
“阿卡蕾娜姐姐,谢谢你……愿意在我这么难受的情况下给予我安慰。”
不,真正接受安慰的其实是阿卡蕾娜自己,是未安救赎了自己迷失了方向的心灵。
与未安,与伊芙,与菲,与所有朋友相处带来的快乐冲刷了抛弃所带来的痛苦,让自己有动力在这地狱的折磨中坚持下去。
她并不孤独。
冥冥中,夜空中有颗明亮的星光被点亮,它所散发的光芒穿透海面,落在了阿卡蕾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