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月,刘一安大概学会如何在一千年后的世界生活。
只要花费地球政府提供的能源配额,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孑然一身。
一千年后的世界,人们谈论的,人们热爱的,和2024年云泥之别。
人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朋友,所有人无暇在街上瞥你一眼。
行走在这个世界的人,比2024年大城市地铁里被迫拥挤着的社畜更冷漠。
而所谓的“互联网”,刘一安也不可能融进去。
生活更加匆匆,新世界的人们,在“互联网”里用一次五分钟的精神链接就能决定是否要共度余生。
冬眠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大家已经见多了。不会有人基于同情,愿意和这种人多聊一嘴。
更没有人对一个一千年前的老古董感兴趣。
这是无比繁荣的世界,但刘一安一个人活着。
没有会为他做饭的父母,没有会陪他聊天犯傻的群友。
一个人,活着。
“此乃……孤独?”一位灵人如此说着。
“是了,这就是孤独。”另一位灵人应和着。
对这些灵人来说,孤独似乎是难以理喻的事情。
琉安也能理解。
毕竟它们生活在精神世界,彼此之间的精神联系,似乎永远不会中断。既然永远有人相伴,孤独对它们来说也是奇事。
可看着刘一安的记忆。
琉安感受到了这种孤独。
她看着刘一安在“互联网”的深处,不断搜索着过去的事情。
他想找到自己的痕迹,想知道自己母亲之后的事情,甚至想看到自己的学校,自己曾经生活的城市的历史。
可什么都找不到呢。
刘一安关上了眼前的窗口,独自蜷缩在黑暗狭小的配给公寓里。
一千年间经历了太多大战,甚至这个地球都经历过文明的重建。
刘一安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而没有过去,也就没有未来。
他就这么活着,日复一日。
记忆……又快进了。
时间来到了五年之后。
刘一安吃着配给的营养膏,当作早餐。
那天早上,他这间狭小公寓的门,第一次被人敲响了。
“会是谁呢?”刘一安不知道。
琉安和看着这段记忆的灵人,也屏气凝神。
刘一安打开了大门,外面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然而一开口,刘一安就认出了她是自律智械,她的声音充满机械感。
这是法律故意为之的,如果自律智械太像人类,这会和人类产生伦理问题。
这自律智械还有同伴,在敲响配给公寓里其他人的大门,其他人对她们叫骂着,而刘一安很久没有听人说过话了。
即使那人只是智械。
“先生,有兴趣加入文明方舟计划吗?我们会前往其他星系,播撒文明的种子,您会有崭新的生活~”智械女子笑魇如花。
刘一安的意识收到了她发来的广告邮件。
崭新的生活吗?
刘一安在想他还配不配拥有崭新的生活。
而就在一个月之后,刘一安加入了这个文明方舟计划。
他不希冀崭新的生活,他只想逃避一成不变的现实。
记忆又快进了下去……
“果然是自欺欺人!”灵人们,又开始了道德的评判。
“消极之人!”灵人们,怒斥着刘一安。
而琉安……整个人的身子也开始了颤抖。
难道……这才是我的过去吗?
我的记忆,被人藏起来了一部分?
等眼前的事物重新鲜亮起来,文明方舟1226号殖民舰已经出航了,离开了太阳系轨道,停止了加速,在平稳的航行之中,殖民舰上举行了宴会。
“哦?你说你是一千年前的人。”一个陌生的女子,因为喝醉,偶尔和刘一安搭上了话。
“是的,我是呢。冬眠试验的试验者。”刘一安语气平淡。
他已经知道对面的女子,对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毕竟没有人对一千年前的老东西感兴趣。
但女子笑了笑:“哈哈。我也是冬眠者。”
“什么?”刘一安,第一次遇到其他冬眠者。
女子打了一个酒嗝,随后和刘一安交了一个底:“但没有你那么离谱,我……我算是非法冬眠的。我那个时代,在打仗,动荡得不行。我就打算冬眠度过这段时间。”
“哈哈。”女子自嘲了一下,“谁知道我那个冬眠的机构破产了。我直接睡了三百多年,醒来就到这儿了。”
女子看向刘一安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同病相怜:“醒来以后的日子很难过呢。”
“是啊。”刘一安点了点头。
“但我看你会更难过一些。毕竟你是一千多年前的老东西了。”女子说完,喝了一口酒。
“也许吧。”刘一安回应了她。
但她没有继续话题了。
刘一安看着她,明白这只是蜻蜓点水,这些活在未来的人,总是这样。
这段对话之后,就应该不会再有故事了。
但女子,瞥见了刘一安眼睛里的东西,她很敏感,这种特质在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有。
出乎刘一安的预料,女子又开口了:“你的值班表是怎么排的?给我看看呗。”
提到值班表,刘一安的心动了动。
他们是船员,并不是去旅游的人。这艘殖民舰如此发达,但前往新星系都要航行一百年。虽然殖民舰的一切都有自律AI管理,但自律AI的决定,一定要经过人类的审核。
所以在航行中,必须有人要醒着。船员就是负责审核的人。
但一百年太漫长了,就算一千年后的医疗水平能够抗拒衰老,但让人寂寞执勤一百年,这也很没有人性。
于是船员的值班,是排班制的。
基本过十年左右值班一年,剩余的九年就进行短程的冬眠。
女子要看值班表是什么意思,刘一安不至于迟钝到猜不到。
刘一安把自己的值班表发给她看了。
“哈哈。”她笑了笑,“我们有两年是重合的呢,那两年,我们可以结个伴。你觉得怎么样?”
刘一安心跳加速着。
醒来这么久了,终于能结交到第一个朋友了吗?
刘一安点了点头:“好呢。毕竟……我们都是冬眠者。”
“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女子因为醉酒,脸颊微红地笑着,“我叫韩EVE,你呢?”
“刘一安。”
“古板的名字呢。”韩EVE评价着。
确实呢,刘一安也知道自己名字古板。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名字里有五花八门的语言。
纯用汉字的名字,反而少见。
“不过……我的名字也并不新奇就是了。”韩EVE瞥了刘一安一眼,随后又看向了远处。